依稀還是那日風雲那日雨,自打昨日夜半時候陰雲積鬱幾個時辰,風雨唿嘯而下之後,至今日這般時分,或是傾盆投瀉,或是淅瀝點滴,總是未見這天水斷流。


    那辰時早已路過這廣袤中原,被葬在了蒼山野嶺之上,隨時雨飄搖,隨處安家。巳時卻是剛邁過些許腳步,還籠在頭頂上空,被那些雨滴穿行而過,洞開塊塊細小裂痕。


    這雨較前些時候卻是不覺又大了許多,雨線變成珠串,密密疊疊。隻是此刻風已經止了,就安歇在樹梢之上,變成濕漉漉的一抹。


    鹿屠門,寒陽院,後院雜物間。


    這間小殿門庭緊鎖已是頗有一段時間了,庭院之內僅能輕聞落雨敲地之聲,想來這殿中主人已是外出多時了。


    而這殿中朱門大合,時光自那門間縫隙匆匆傾瀉而出,伴著那碎水成花,化成嫋嫋霧煙,漂浮於半空中閑淡的陰雲。


    而頗令人感到驚異好奇的是,這小殿明明無人,卻不時傳出“咕咕”的鳴叫聲,聲音低沉連顫,一波三折,在這遍地雨聲之中顯得奇特異常。


    好在小殿一側窗欞卻是未關,四下打開,就隱在一株參天巨木之下。透過窗欞望去,窗下擺著一張木桌,桌上平放經書兩卷,一卷合上置於桌角一邊。這經書尚還嶄新,卷頁呈淡青色,僅在一旁書著四個大字《寒陽心法》,除此之外,首頁空無一字。(..tw)


    另一卷經書卻是打開正臥於桌前,這經書想來年頭已久,卷麵早已泛黃,翻開的書頁,在那字裏行間,上有深暈圈圈渲染開來。像是被誰不小心將那年歲傾灑其上,沿著字跡曲折的紋路曲折流淌,化成淡淡淺淺的時光踏水而過的模樣。


    越過這窗前小桌,向房中深處探去,轉幾次室內高高堆積的雜物,終在牆邊旁落一角,尋到了那發出怪異聲音之物,竟是一隻全身潔白無染的鴿子。


    那白鴿正蜷臥在一個用衣裳盤成的小窩之中,而在它眼前一探頭就可初到的地方,還端放著一隻瓷碗和瓷盞。這碗盞一看便是這房間主人所用之物,此時卻是滿盛了水和食物,用作了這白鴿的物事。


    這白鴿此刻一動不動,像是安然入睡了一般,隻是胸中不時發出“咕咕”之聲,想來是自夢中尋到了什麽美味一般。


    然而此種安靜並未持續多久,便是被一聲突然的鈴鐺之聲生生打斷,那些寧寂在片刻之後煙消雲散,卻是被那道刺耳之鳴充溢滿房間。


    那鈴聲其實說來甚是輕微,若是於略顯嘈雜之處,倘不是認真注意,也是不大會察覺。奈何此時房間頗為空曠,那緊閉的朱門又是將院落雨聲擋在門外,故才會清晰可聞。


    鈴聲方響,那白鴿卻是忽然驚醒過來,圓睜的眼睛之中,精光一閃而過。它挺直脖頸向外略一張望,便是立刻站了起來,邁步行出了那小窩。


    此時方才看清,在那白鴿腿上,還綁著一截竹節,這竹節中空,內含著一張精細折疊的紙條,僅露出一角在外。而細辨之下,那鈴聲確是從那竹節之內發出來的,帶著纏綿連續的迴音,自那竹節底部嫋嫋而出。


    而鈴聲仿佛頗具魔力,白鴿乍一聽聞,便在這房間內不停奔跑跳躍,像是要尋找地方出去。隻是殿門早關,僅留一絲縫隙,勉強能透進些許光線,白鴿卻是怎麽也鑽不出去。


    白鴿尋了半晌,終於察覺到了那大開的窗欞,身下立定,潔白的翅膀鋪展開來,便欲振翅高飛。


    而卻是不知為何,那白鴿的一側翅膀之上,還綁著厚厚的繃帶,那包紮之人看來也不是此間能手,將那衣帶在翅膀上來迴纏繞數圈,最後緊紮了事,那纏繞之處,倒是綁成了厚厚的一層。


    白鴿麵朝敞開的窗欞,翅膀舒展開來,作勢欲飛,隻是卻是忘了翅膀之上的傷。它奮力撲棱幾下,初時還可騰空片刻,終是後續無力,難以控製自己的身體,在半空掙紮一番,一頭紮向了地麵。


    白鴿落地甚重,想來是摔的不輕,臥在地上好一會兒才晃悠悠立起來,那身形都是有些不穩。而那鈴鐺之聲卻是未停,稍一停頓,就再次鳴起來。那白鴿立時再次振奮起來,又朝那大敞的窗飛過去,毫無疑問地跌落於地。


    那鈴鐺之聲,重一道,輕一道,聲聲斷裂,道道連絕。


    那白鴿每每展翅,次次騰飛,迴迴跌垂。


    永無止境。


    這夏雨漫延這整個鹿屠門,從寒陽院到藍約院,自冰破院至流霜院。而那小小雜物間內,淡淡的鈴鐺聲,卻是隨著這綿雨連續,那音音清脆,隱約上飄渺的雲際,空響在天地間。


    那落雨一滴,落雨兩滴,穿越鹿屠門重重輝煌殿閣、層層盛密茂林、道道恢弘高牆,挾著閑敲落地之音一道,駐在了一座廬閣之前。


    這住所甚小,藏在鹿屠門數不盡的林立宏殿之間,毫不起眼。堂前便是連個小小庭院都是沒有,尚不及張池平日所居雜物間。在這陰雨連綿之中,更顯舊色深沉,古韻久遠。


    而這廬堂之前,一條小徑蜿蜒朝下,轉彎幾道之後,沒入一片草木。


    廬內甚是黑暗,但不知為何並未掌燈,四下擺設,僅見朦朧輪廓。好在這堂內空間不大,一眼便可望見四周牆壁,內僅立著一桌,兩椅,一床,桌上茶壺一隻,茶杯兩個,僅此而已,難尋他物。


    倒是那麵陽牆上,懸掛著一幅大字,上書一個“神”,落款難辨。字畫未裱,不見周邊整潔裝飾。有的,僅是那字跡之間的遒勁豪邁,揮灑山河之氣。


    而在那木桌之側,此時卻是端坐著一個人。自堂外繞進的光線昏暗異常,映得麵容分外模糊,不能明察,便連男女,都無可知曉。


    但見此人左手捧著一杯茶,那茶水許久未用,都是已經冷卻多時了。而此人卻像是未曾察覺一般,仍輕托茶杯,右手持著杯蓋,一遍一遍輕碰。


    而隨著此人右手的動作,但見那藏於袖間的胳膊略微露出了一截。而在手腕處,一根細線輕縛其上,手腕之下,垂落一隻小小的鈴鐺。手腕微動之間,不時輕輕作響,那清脆之音,迴蕩在這堂間。


    伴著鈴聲淡落流澈,那人終是將茶杯輕置於桌上,左手撫住鈴鐺,輕輕搖兩下。那澄明之聲,說不盡的潺潺悅鳴。嘴唇微啟,一聲輕歎源遠流長,便似那細膩流水,空聞百裏,嫋嫋成音。


    “飄絮,昨夜滿目風雨蕭條,我本不忍令你啟程,奈何此事甚急,為免夜長夢多,方才不得已而為之。隻是我的擔心並非多餘,現下你並未飛出這鹿屠門啊。隻是此次訊息甚是隱秘,若令我知曉是誰將你截獲,那說不得我也隻能出手了啊。”


    言罷,那人輕輕抬起頭來,麵朝著陰霾遍布的天空。


    而這人目光所投的方向,赫然便是,寒陽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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