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了一刻鍾,張池方才稍稍平複了心境。


    那是一種空曠而濃劇的烈情,挾著滾滾難盡而難言的澎湃。


    謝思仁由衷道:“師弟,等下我便將這個消息告知於師父,想必師父知曉,也定會十分高興你的成長與進步的。”


    張池心中先是微喜,但鹿屠齋內,當張池自己選擇加入寒陽院時,蕭嵐院主鐵青的臉色卻是不由浮上腦海,於是張池臉上的笑容便是刹那消散了些許。


    謝思仁好似並未注意這些,他樂過一陣後,緩緩低下頭,笑容便慢慢攏合。等他再望向張池時候,已再無欣喜之情,卻是從未在張池麵前顯露而出的凝重。


    於是心中的翻湧連綿被突然而至的冷水衝刷,留下一片灰白的河床。


    張池看著謝思仁的模樣,才驀然記起,今日謝思仁道來,卻尚未言及何事。故而笑容亦是慢慢隱於無形,而心一點點揪起來。


    謝思仁卻並未立即開口,他盯著張池良久,直到張池能清晰聽見心跳,方語氣沉悶道:“張師弟,其實師兄今日來此,卻是為了告知你一件事,原本我還是憂心忡忡,但聽聞你已能聚起真氣之訊,擔憂之情卻是減了些許。”


    張池略一思索,隨即便明白了謝思仁所指何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語氣稍亂,道:“師兄莫不指的是前日寒陽齋一事?”


    卻見謝思仁微微點頭,默顏道:“正是此事,師父因你身上帶傷,故將我召去,將你們的懲戒之法告知於我了。”


    “是何懲戒?”張池低頭道,聲顫之音已隱約可聞。


    謝思仁喟然一歎,麵帶悲憫,一字一句道:“一月之後,你與李浩然,同入幻魔洞!”


    卻未見張池震悚之色,謝思仁正疑惑間,但聽張池遲疑道:“謝師兄,幻魔洞是何地,卻是令你如此心驚?”


    謝思仁方憶起張池新入鹿屠門,故未嚐聽聞過這令無數弟子膽戰心寒之所。他的目光離開張池,轉向窗外扶搖青景,甚是低沉道:“幻魔洞乃是我門中懲戒觸犯門規弟子之處,僅聽曾入其中的弟子傳聞,在其中,你會遇到你平生最可怕之事,門中弟子人人恐懼。但具體如何,因我寒陽院中鮮有弟子犯得要進幻魔洞的大錯,故我也不得而知。”


    張池心中卻是一寒,自覺一股刺骨冷氣自頂而下,五髒在瞬間凍結成冰,就連開口之音,都隱約帶上了寒氣和冰淩:“謝師兄,這幻魔洞真有你說的這般恐怖?”


    見著張池此刻清寒臉色,謝思仁始覺自己所言怕是嚇到了這個小師弟,他強打起笑意,說話卻連自己都感覺有些虛浮空假:“張師弟,這也僅是師兄聽得旁人說的,也可能是蓋因他們心中害怕,虛張聲勢,做不得數。”


    言至此處,謝思仁歎了口氣,語氣再度沉重起來,直盯著張池,緩緩道,“但是張師弟,從這次責罰可以看出,師父對此事甚是生氣,懲戒並不是主要,關鍵是你須得認識的自己鑄成的錯,往後可切莫再犯。”


    張池臉上亦是換上了肅容,點頭稱是,竟是麵朝著寒陽齋的方向跪下來,滿臉愧色,道:“我也深知剛入我寒陽院,便與同門師兄交惡,乃是不可饒恕的大錯。縱使這幻魔洞真的如師兄說的這般險惡,我也認了。隻求師父能原諒我這一次,別因著我氣著了師父的身體。”


    謝思仁忙不迭將張池拉起來,但見他已是麵色漲紅,自責如此,那些教訓的話便再說不出。唯有輕聲細語安撫道:“師弟,你能有如此認錯之心,想來師父知曉,也定會非常欣慰。”


    “至於這幻魔洞,師弟現下也算身懷真氣,也不算是全無準備。況且距你入幻魔洞的時日,現在算來,尚存一個月的光景,師弟如今也已康複,在這段時日內便勤加修習心法,同時寒陽齋中,每十日都有長老教授術法,你每日多去觀摩,自有收獲。一月之後,若能真氣大增,術法小成,也算多添一份希望了。”


    隨即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望向張池,一臉可惜之相:“師弟,你修習的時日尚短,且終日在門中,想來難尋到什麽兵刃。若是你能在入門之前便懷了修行,再取得一柄趁手法寶,到時威力還可大增,能多支撐一會也說不定。”


    聽了謝思仁的話,張池思考一陣,方喃喃道:“謝師兄,若那兵器真有此等效用,那我便在這一月之內在門中尋得一把兵器不就得了。”


    謝思仁卻是一陣搖頭,道:“師弟,我所言的兵刃與你所說的,卻並非是同一事物。”


    張池不由奇道:“這是為何?”


    緩緩退後兩步,謝思仁未答話,卻是自腰間猛地抽出了自己的長劍,劍現電光,一閃而過,出鞘聲鏗鏘,端得是一把好劍。


    謝思仁將長劍平端於胸前,張池湊上前去,但見劍身流暢如秋水一襲,若是長久目察,竟刺得人眼生疼,忙將眼睛移開去。謝思仁看著手中長劍,目光柔和細膩,說不出的溫柔,道:“張師弟,我這柄劍你卻是早已見過了,劍名流電劍,已經隨在我身邊十餘年了,這柄劍,便是師兄的法寶了。”


    他隨手挽一個劍花,登時堂內白光閃成一片,但隨後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稍現微不可察的黯淡,“但就我鹿屠門而言,我這流電劍也僅排中流之末。真論起來,掌門的斬雲劍,便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兵器,端得是斬天裂地,破雲除霧,威力無比。除此,劉逸夜師兄的龍吟劍,在神兵譜上也排得上名號,比諸位院主的兵刃都要好上不少。”


    張池聽見“龍吟劍”名號,心中卻是猝然一動,臉色便是有些僵硬了。


    謝思仁見得張池如此,便當他被驚住,淡淡一笑,道:“張師弟,這些神兵暫時卻不是你能想的了。但僅就兵刃而言,無論是我的流電劍也好,斬雲劍、龍吟劍也罷,即使便是上古神器赤邪劍,確是都有共同之處,而這才是最關鍵的。”


    “尋常兵刃,縱是重鐵鍛造,名家錘煉,也就能讓我手持掌握,僅此而已,卻不能成為我等修煉術法之人的法寶。”謝思仁手指輕輕撫摸流電劍身,目露幽思之光,深深道,“這其中之故,蓋因這尋常兵刃無法承載修真之人的真氣,因此無法以真氣禦之對敵。而法寶,卻是由修真之人祭煉而成,可用真氣指揮,故能上天入地,駕馭飛行,無所不能。”


    他轉過頭望向張池,撫摸他的頭發,道:“張師弟,待你能將真氣發出體外,便是能夠禦使法寶,到時尋得趁手兵器,方能稱得上個中高手了。”


    張池麵色未變,笑了笑,頗為灑脫道:“師兄,待得那時,卻不知何年何月了。我隻求能在鹿屠門中潛心修習,至於高手之事,卻不敢奢求了。”


    謝思仁微一發楞,再一思索,便是明了今日之事對張池這等方自修煉出真氣之人而言,卻是有些遙遠了。便不禁搖頭一笑,將此番揭過了。


    “這對你而言,確是言之尚早,師弟便先行專心修習,爭取早日達到真氣外發境界,再作打算。”謝思仁收迴長劍,淡然一笑,“今日與師弟相談,實在甚歡。奈何師兄尚還有些事情,便不能多留了。”


    言及此,謝思仁卻是換上了肅容,麵向張池,沉聲道:“小師弟,切勿忘記一月之後幻魔洞之事,你且在這一月之中抓緊時間修煉,但有疑問,便去找師父和諸位長老,想來他們必會專心為你解疑答惑。且要上心,務必務必。”


    張池緊蹙著眉頭,未答話,重重點點頭。謝思仁見狀,方才鬆一口氣,對張池抱一下拳,轉身離開了這雜物間。


    這天尚算和暢,明媚清光,陽光自天頂而下,流到了偌小庭院之中,匯成一條一條明亮溪澗。還有字葉間灑下的餘輝,點點滴滴,如珍珠玉落,晶瑩剔透。


    這天地,分明是一片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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