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時,陳楓從小便有個願望,等村子裏的老楓樹開花了、結果子了,就叫上爺爺,一起摘了迴家,吃一迴蜜甜的。


    可是,老楓樹總不開花,也不結果子。有些事不過是個夢。


    “爺爺,那顆有那麽大的老楓樹,她會結果子麽?”


    才不過三歲的陳楓坐在野草地上,向身旁的老人比劃了一個不能懷抱的姿勢,在三歲的陳楓看來,那是很大最大的樣子。


    那張黃得有些發黑、滿滿的都是溝壑的老臉露出一副苦想的樣子,撓著全部花白的發茬,忽的堆起一副平時抓到野雞時才有的驚喜表情,笑眯眯的指了指天邊那個像雞蛋黃一樣好看的夕陽,在給小小的陳楓做了個又大又圓的比劃。


    “真的麽?”


    陳楓露出一對甜得不能再甜的小酒窩,爺爺有些靦腆的笑著點頭。


    爺兒兩一起坐在山坡上,直勾勾地望著西邊兒那抹橘蛋黃,時而幸福地瞅瞅那顆又壯又滄桑的老楓樹,不由地咽口水,爺兒兩都挺傻。


    爺爺沒說話,就傻傻地笑,莫名其妙地給陳楓比了個挺挺的大拇指,三歲的陳楓卻會意地“嘖嘖”直笑。爺爺打啞謎,陳楓跟著笑,沒人懂得他們的語言。


    “爺爺,今年老楓樹會結果子麽?”


    不開花的老楓樹年年不結果子,陳楓年年等待。


    爺爺點頭,又不由地微微搖頭,見著陳楓沮喪了便有會一個勁地狠狠點頭,露出過自己感覺十分親切和藹的燦笑。陳楓立馬煙消雲散爺兒兩一起傻傻的笑


    “爺爺,今年老楓樹結果子麽?”


    陳楓苦著臉。


    “還沒開花呢。”


    “那她什麽時候開花?”


    “會會開花的。”


    老楓樹還會結果子麽?老楓樹會開花麽?


    陳楓已不再傻傻地問傻傻地期待了。


    爺爺說,老楓樹千年開花千年結果,爺爺還說連續一千零一夜對著星星許願,就能感動老楓樹,就可以成為那個看到千年開花千年結果的幸運兒......陳楓不曉得這美麗的故事是否為爺爺杜撰,但陳楓發現有許多的夜是沒有星星的。


    楓林村外,夕陽裏,陳楓拖著長長的影子,一步一步踏著幸福的歸音,向著自己的村子走近。


    每次這樣走著,陳楓都會想到同樣金輝浸滿天空的夕陽裏,爺爺背著一天的收獲,一步一步,踏著幸福的歸音,滿足地望著那抹蛋黃色,露出自己招牌式的燦笑,向著自己的村子走近。(..tw)


    這一次


    靜靜地茅屋內,幹淨光滑的木桌上,有籃子鮮豔的果子,水嫩而粉裏透紅,看著那麽甘甜那是可愛的水蜜桃。陳楓雖然沒有吃過,但還是見過的,也算是認識的,那稀罕的東西在學校的小賣部就有的,買上一斤頂自己家裏好幾天的生活呢,陳楓看來那是美妙而奢侈的東西,可遠看而不可忍不住嘴饞,不然可就要做壞事做傻事了。


    爺爺不在家,應是還在外麵勞作的,陳楓隻好一邊做飯一邊等著,卻舍不得哪一個蜜桃吃了。


    炊煙升起,夕陽一跌一跌著下去,直到夜暮,木門才被一陣雷響驚醒,有人扯著嗓子在喊:


    “陳楓呀,你爺爺出事了!!”


    轟然,木門被一個不可思議的力量扯了開去,猛地撞在牆上發出“砰”的脆裂響聲。已經上了初中的陳楓,已擁有異常強大的力道。


    他像發瘋的獵豹一樣衝了出去,眼角的熱淚猛然滴落。


    “真的,很甜很香”


    一口咬下手中的水蜜桃,和爺爺說的一樣香甜,喃喃的,陳楓的聲音苦澀、哽咽。


    記憶潮水般湧來


    小學。


    “陳楓呀,那樹上有窩,有天爺爺看到一隻好大的鳥,咱去看看,保準有蛋......今晚爺爺給你煎鳥蛋。”


    爺爺依舊是那招牌式的燦笑,直瞅著樹上那鳥窩,像看著鄰家村婦一樣。


    村婦心中掛念著老楓樹是否開花結果,壓根兒不在意那啥鳥呀蛋蛋。


    “陳楓呀,這是地瓜,比果子更脆甜。”


    “烤著吃更香甜。”


    “我我去生火。”


    “真香真甜”


    初中。


    “陳楓呀,你不要老楓樹的果子了?”


    陳楓望向低著頭的爺爺,抿嘴笑著搖了搖頭。


    爺爺這迴沒有再堆出自己招牌式的燦笑。


    晨曦照在山頭,陳楓自顧地坐在新泥堆成的土包旁邊,拿起從鄰居家討來的劣質酒,擰開了直接倒在那塊豎起的木牌跟前,然後又往自己嘴裏悶了一口,沒喝過自然也不曉得這是啥程度的酒,想來不太好,反正那感覺讓陳楓很不舒適,險些嘔吐。


    結果浸出淚來......


    “爺爺,我聽隔壁大叔說過,你年輕時特愛這個,但從沒見過你喝過,也不曉得這個我嚐不來的酒是還合你口麽?”


    陳楓再次嚼了一口蜜桃,那苦苦的味道少了幾分。


    “爺爺,其實我早便知道老楓樹,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開花、也不會結果子了。”


    其實陳楓上了初中後便知道了許多事,比如就算老楓樹開花結果了,那“果子”也不香甜。


    陳楓不知道老楓樹什麽時候死去的,竟沒有刀斧來結束她的站立,或許村裏的人都希望她能這般一直守護下去,直到她徹底的葬於風中。


    有一口咬下去,險些嚼掉了牙,手中的蜜桃早已隻剩下桃核,質地堅硬,陳楓那麽大力下去,也沒給它帶來致命的傷口,倒是陳楓自個兒有些牙疼。刨個小坑,將桃核埋進去,就在土包的一旁。也不曉得楓林村會不會在多年後長出又一棵會開花結果的大樹來。


    沒人來打攪陳楓與爺爺對飲,相信以後也不會有人再來的,除了自己。


    酒多半給了爺爺,倒不是因為太難喝,陳楓喝不了,確實是爺爺更喜愛酒些,就算是劣酒,陳楓也不願讓自己給浪費了。“一定要將世上最好的酒給爺爺帶迴來”,這願望自今天起便始終藏在心裏。


    陳楓喝酒的時候也多了起來,不是嗜酒,也不是借酒消愁,不過想為爺爺尋酒,再帶迴山頭與爺爺對飲。而那些深埋的桃核自覺地沒有鑽出來打擾,或許是在睡覺休眠,也或許早已爛掉,要是哪天爺爺聽到了它悄悄吸水的聲音,它也許是決定出來作伴了,它會長出嫩芽,它會長大,它會開花結果。


    後來。


    “喂,那個...陳楓。”


    陳楓平靜地望著那人,表示迴應。


    那人隻好抽了抽嘴,繼續說道:


    “不如......一起去吧,橫斷山很不錯的。”


    泰山初遇後,誰也沒想到竟會在大學再見,而且還是同班同學。之後,楊虎便老是“邀約”陳楓一起入山,自是存了一較高下、找迴成就的想法,他卻說自己厭煩做單獨的冒險者了,想要換換方式你比如拉個盟友什麽的。他卻忘了自己一進山便迷失方向的苦惱。


    陳楓一直沒有明確的迴應,他明白楊虎定是不甘心泰山時輸給自己,想找機會扳迴一局,陳楓懶得理他。其實他心裏蠻佩服楊虎的,那家夥在泰山時,即使被自己暴虐、吃了許多的“邪神踢”卻仍舊不退讓分毫,而如此陳楓才選擇將泰山的旅程暫時壓下來,直到後來。


    至於楊虎說一起去橫斷而不是泰山,當然是為了隻能一個人去,而非兩個。


    今天,楊虎再次不厭其煩的詢問陳楓,他可不敢找陳楓的麻煩,打不過啊。


    “橫斷上的樹......有結果子的麽?”


    “啥?”楊虎顯然被陳楓突然的問題搞得一愣,感覺自己快暈倒了,同時他惱怒了,以為陳楓耍他,頓時昂頭喝道:


    “問那玩意兒幹嘛?山上可以弄到野味,拿果子幹啥?!!”


    “沒有麽?”陳楓似有些失望地平淡說道。


    楊虎卻快被他搞瘋掉了,這是玩哪出?他不用想也知道橫斷山肯定有果子,不曉得陳楓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他有些不耐煩地大聲道:“有,當然有啦!特麽不是廢話”


    “好!”


    陳楓笑了,笑得很開心。他突然想去橫斷山上走走了,去那山上摘果子!


    陳楓心情像是豁然開朗,覺著拉個夥伴似乎也不錯的,即使這夥伴想著扳倒自己。就是不知道這蠻虎會不會喝酒,他那麽虎頭虎腦的,或許還很不賴呢。


    “啥?”楊虎感覺自己被這個長大比女孩“漂亮”、劉海很長、身板看似瘦弱的美男子給搞崩潰了,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何在陳楓麵前如此不能保持情緒,幾乎暴走地怒吼道:“好什麽好,一點也不好!”


    “一起去吧。”陳楓也不惱,心情不錯,口雌清晰的說,“不隻有橫斷,甚至祁連、昆侖、天山......任何地方,我接著你的挑戰。”


    “嗷去去去!不早說.”


    楊虎的目的單純的讓陳楓佩服。


    至於後來,楊虎叫後者“楓老大”,那是因為......咳咳那家夥輸慘了。


    當楊虎到了山上,也會說:


    “這清風......倍兒爽!”


    “這果子......忒他娘叻脆甜!”


    山野,飄蕩那個酒呀,芳香四溢!


    “這果子,真香真甜”


    “我說蠢虎,你他丫的再學我試試.”


    “我這叫反複那個突出又強調,對吧,咱就說這山上的大樹一定有結果子的,這還真他丫的脆甜。”


    楊虎爽爽地咬了口手中那個自己不認得的果子,陳楓直唿他說的好,這“脆甜”用得妙,用得貼切。


    “楓老大,你瞧瞧呀,山上那可樹,那果子長得真是美豔標致!”


    楊虎喘著粗氣,眼睛還在盯著遠處的山上,口水就像見到烤乳豬時那樣留下來。


    “唉~”陳楓無奈地歎了口氣,幹脆一屁墩兒坐了下去,瞅了眼蹲在一旁擺出“優美姿態”的楊虎,問道:“你可是屬虎的?”


    “有人這麽說過啊,他們說我太彪悍了,就跟他們家後山的大蟲(老虎)一個樣!”


    楊虎大言不慚,兩眼放光。


    “可剛才瞧你看見那山洞的老虎比我還跑得快?”陳楓沒好氣的說,“真想不通,你這虎型大墩兒,爬起樹來怎就比那長臂猿還要順當!你以前沒少用這招逃命吧?你總是遇見老虎......”


    “剛那是隻母老虎”


    “你娘咧!”


    “其實...我爬樹總是在找路。”


    “況且,人走在山中,哪能不學鬆?”楊虎詭異的傻笑,“你看那小鬆鼠,蹲著個肥屁股,人家爬起樹來多利索!”


    “蠢虎,你說這兒民風純樸啵?”


    “啥?”


    “剛進村那會兒,我看見你的大眼睛快感動得掉出來了,直瞅著哪位給嬰兒喂奶的村婦......你口味真重”


    “沒有!”


    “可以再無恥點麽?我以為你會說什麽‘母性迴歸’、而你‘性靈純真’之類的呢。”


    “嘿嘿,不曉得是啥味兒,比那果子更香甜啵?俺和老虎奶長大的......”


    “滾!”


    “咱們還是山上摘果子吧。”


    “走起”


    爺爺品嚐到了許多新種類的酒,是絕對獨家珍藏的野果子酒,也不曉得都有些啥水果,好多在超市都沒瞧見過。


    陳楓現在也算能喝酒了,失戀時喝得特別多、特別爽!陳楓失戀?沒錯。都是塵埃呐,不提也罷。


    有時酒喝得多了,也不曉得有些啥味兒,隻是有時候覺著唯有飲幾酌酒,其他的啥也不想要,說不出個理由,一切天然,該喝酒的時候自自然想到它,算不得多喜歡。就像要去山上,下意識便想到楊虎,酒也是那些個兄弟,必要時與自己默默對酌,那些或甜美或苦澀的果子釀出的酒,更是如陳楓的親人一般。


    隻是那些果子裏,唯獨沒有老楓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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