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瑛的眼裏,陳興是很有天賦的一名軍卒。


    他擁有絕對的作戰意誌,精密的作戰規劃,對每一名軍卒都十分愛護的美德,同樣自己本身並沒有多少陋習。


    比如賭,軍隊中最為流行的陋習,陳興幾乎和主流將領一樣非常反感。


    還有讓溫瑛現在有些頭疼的謹慎。


    溫瑛皺著眉頭問道:“我們已經有了大宋皇帝的聖旨,隻要告訴趙匡大宋皇帝赦免了他,他就會殺死妙清。高麗西京就可以輕易的拿下,為什麽你如此執著的去救他的家人?”


    趙興整理的手中的武器,小心的藏在了一方棺材裏。


    此時此刻的金富軾,離西京還有數十裏地遠,西京雖然戒備森嚴,但是並沒有關閉城門。


    大戰之前,放城中百姓逃亡,或者收攏城池周圍的流民入城,放百姓逃亡,可以穩定城池內軍民內心的不安,維持穩定。收攏流民,可以增加守城的力量。


    這都是一個合格將領應該做的事。


    趙興打算將自己的士兵,化整為零的混入西京城池裏,去解決趙匡的心頭大患。


    趙興將自己的板甲配件放在了棺材裏,這是他的運送刀兵進城的手段之一。


    趙興擦拭著手中的樸刀,對著溫瑛笑著說道:“我們誰都沒有見過趙匡,不確定他到底是怎麽樣的人。為了確保攻略西京的成功,我們必須保證趙匡的投誠萬無一失。”


    “將一切的賭注押寶在高麗人的相互交流上,並不可靠。”


    “倘若趙匡有變,我們手裏握著趙匡的家人,更能萬無一失。這就是我的作戰目的。”


    溫瑛看著麵前油燈下,認真的擦拭著武器、將油均勻的塗在刀麵上的陳興,一時間有些愣神。


    “你就留在金富軾的大營裏,這個取名都從蘇軾裏偷字的人,倒是值得信賴。你負責這邊與金富軾的交接,我去城中救人。你覺得如何?”陳興在溫瑛直勾勾的眼神裏,用手用力的在溫瑛的眼前晃了晃,非常和煦的笑道。


    溫瑛這才略有惱羞的模樣,說道:“啊?哦…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西京的探子,並不會認識你,和你配合不夠緊密,省的出岔子。”


    陳興沉默了片刻,女人在戰場上就是麻煩,父親給他的教誨,他並沒有忘記。


    但是如何巧妙的將溫瑛留在這裏呢?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母親留給她的遺物,一個雲白色的扳指說道:“我是長陰人,我的父親是個鐵匠,偶爾也會出城打獵。長陰在雁門關以北,生活困苦,所以必須打獵才能維持生機。”


    “父親有一手好箭術,我的母親就把自己的嫁妝換了這個扳指,跟父親約定每次出城打獵都要好好活著迴去。”


    “金人打到大同府的時候,長陰人還以為金人和遼人是一樣的,就沒放在心上,現在看,那時的想法,真的愚蠢。”


    “在逃和留的選擇中,因為母親懷了弟弟,所以父親選擇了留在長陰。”


    “父親出城打獵,迴到長陰的時候,才知道隆德府義勝軍李嗣本、耿守忠兩人選擇了投降。長陰陷落,母親和腹中的弟弟,被金人殺了。”


    “據說弟弟的頭顱,被金人做成了酒器。我父親和我都很生氣,可是我們卻對金人沒有絲毫的辦法。”


    “直到官家親征河東路,接連收複了太原、忻州、長陰、大同府,我們才看到了希望。你知道那是什麽感覺嗎?在狂風暴雨裏,看到了曙光!”


    “此去高麗西京,生死未卜,你且將扳指收好,若是我死在了西京,就把它帶到綏中,交給我的妻子和孩子。”


    陳興鄭重的將扳指交給了哭的梨花帶雨的溫瑛手中。


    她雖然是一個察子,對這種事見過太多太多,但是她依舊是一個女人,聽到這樣的故事,依舊哭成了淚人一樣。


    陳興笑著說道:“好了,不哭了。記得幫我帶迴去。”


    次日的清晨,吹了一夜的狂風突然戛然而止,喬裝打扮,化妝成高麗人的陳興,帶著自己的軍卒,化整為零的離開了金富軾的高麗軍營地。


    他看著麵前的西京,不由的發笑,這矮矮的城牆,和太原一樣,都是一個圍十裏的小城罷了。


    他向著城門走去,他要打頭陣,身先士卒是大宋軍隊自官家登基以來的傳統。


    金富軾已經和趙匡約好,凡是袖口繡著金色木槿花的人,都是進城幫他救人的大宋軍卒。


    木槿花是高麗人的象征,象征著高麗人曆盡磨難而矢誌彌堅的性格。


    陳興拉著一架板車,板車上是棺材,佝僂著走到了守城士兵的麵前,悄悄的出示了自己袖口的木槿花。


    守城的高麗人眼前一亮,左右看了看,厲聲喝問道:“你要進城幹什麽?”


    “進城替人收屍,我是附近的收屍匠。這初夏的日子,屍體放久了,最容易鬧瘟疫,各位軍爺行行好。”陳興緊了緊手中的握柄,他略微皺眉的看著這倆軍卒。


    顯然這倆高麗軍卒認出了自己,趙匡也打了招唿。


    但是他們卻攔著自己不讓進去,算怎麽一會兒事?


    趙匡連自己手下的親軍都無法控製的話,真的能殺了妙清嗎?


    他心中對此發出了疑問。難道殺妙清這事,還得他們這五百人來?


    坐在涼棚裏的一個裨將站了起來,走到了陳興麵前,不滿的說道:“不懂規矩的異鄉人!”


    “入城費啊!蠢貨!”


    裨將俯身,在陳興耳邊小聲的說道:“我說這位宋人,你為大帥辦事,一定收了不少好處吧。分兄弟一碗買茶錢吧。”


    陳興穩住自己罵人的衝動,麵前的這些軍卒身上披甲,顯然是趙匡的親軍,在認出自己的前提下,還要好處……


    他從懷裏掏出了五枚銅錢,放在了裨將的手裏,被裨將一把甩在了地上。


    這群狗東西!


    陳興算是徹底知道為什麽高麗軍卒不堪一擊了。


    “這是一百銀元麵值的錢引,大宋全國通用,高麗開京有錢莊可以兌換。”陳興拿出了一張牽引。


    裨將心滿意足的要收下,陳興卻一把拿來迴來說道:“我後麵還有些兄弟要一起進城,他們可沒多少錢。我這裏一並給了你。”


    一百銀元,一百五十貫錢。給趙匡辦事,他的親兵打劫了陳興這麽多錢!


    陳興罵罵咧咧的進了城,順利的和皇城司的察子交接之後,蹲在城門口,蹲了一天,他的兄弟從各個城門順利進了城。


    一百銀元砸下去,這事算是勉強辦成了。


    倒是讓陳興窩了一肚子氣!


    “城裏的百姓都惶恐不安,甚至連剛剛登基的妙清,都無限惶恐,人生百態,陳校尉莫要生氣,正事要緊。”皇城司的察子一臉無奈的說道。


    不能指望所有的軍卒,都和大宋軍卒一樣和百姓秋毫無犯,眼下進城出城就是座金礦!


    他們趁著最後的時候,瘋狂斂財。


    陳興冷漠的點了點頭,穿好了自己的甲胄,拿好自己的弓弩箭矢和樸刀,說道:“現在趙匡和妙清到了什麽地步?”


    西京沒有皇宮,就一個西京府,府兵還是一群妖僧。


    這群妖僧就是群江湖人士,沒有經曆過軍陣,殺死他們很容易。


    但是解救人質很麻煩。


    察子拿出一份堪輿圖說道:“今夜趙匡會從大將軍府,前往西京府商討防守的策略,他會控製西京府,我們要做的就是截斷傳令兵,還有去西京大牢裏救人。”


    “這裏和這裏,需要留下二十人抓舌頭。趙匡大規模調動軍卒,所以救人的事,就一定會被妙清發現。”


    “其實陳校尉來了就好。趙匡不是很在乎他的家人,他要的是大宋的誠意,既然陳校尉都帶著軍卒來到了西京,趙匡也放心了。救不救都無所謂。”


    陳興看著堪輿圖看了很久,說道:“叮囑趙匡,注意城門的防守,省的妙清跑了。”


    等到傍晚時分,本來有幾分陰沉的天氣,突然狂風大作起來,電閃雷鳴,大雨滂沱,豆大的雨滴的砸在西京城裏,雨水很快就匯成了一汩汩的水流,最終將整個西京泡在了雨水之中。


    轟隆隆的響聲,掩蓋了陳興出動的聲響,陳興的軍卒都是全甲的軍卒,對付這些沒甲的邢獄看守,非常輕鬆。


    但是躲在角落裏的二十名軍卒,並沒有抓到妙清派往邢獄的人。


    妙清這個妖人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消息,知道了大宋軍入城了,這個消息讓他寢食難安,還未下雨的時候,妙清就跑了。


    慌不擇路的妙清,並沒有殺死趙匡的家人,因為那樣會讓趙匡發狂,他自己也跑不掉。


    察子冒著大雨跑到了邢獄找到了陳興,氣喘籲籲的說道:“妙清跑的很快,他天未黑的時候,就向著小築山的方向跑了。”


    陳興聽到這個消息,臉上一樂:“你確定,妙清那妖人跑向了小築山?”


    “當然,小築山是金人的底盤,那條路可以通往保州,他要去投靠金人啊。”察子看著陳興臉上的笑意,略微有些不解。


    人犯都跑了,怎麽校尉如此開心?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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