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婉的心中,大同府是破敗的。


    金國剛剛才在這裏俘虜了遼國的皇帝,就把所有的東西,全部卷走了,用繳獲而來的鐵林軍的甲胄,組建了鐵浮屠。


    大同府連老鼠都滿街跑,是劉婉對大同府最後的印象。


    那之後金國將大同交給了大宋。


    大宋連派個軍隊的誠意都欠逢,在不知為何的原因下,將雲中路山外九州全部讓給了金人予取予奪。


    別說城外的民舍,就是城中的房舍,也都是十去九空,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生機。


    可是劉婉隨著鎮州的守軍來到大同府的時候,卻遠遠就看到了城外大片的民舍林立。


    還有數頂帳篷連綿不絕的擺在城外。


    “大同府深處現在大宋的腹地,按理說是沒有兵事才對,那些帳篷是怎麽迴事?”劉婉好奇的指著臉麵數裏的帳篷,對著梁紅玉問道。


    梁紅玉就是朱璉口中的靖國夫人,產下一子的梁紅玉有了幾分富態,她張望著遠處的帳篷,笑道:“從克烈部和西域來的行商罷了。陳東在西線打通了前往西域的商道,今年比往年多了西域的商人。”


    “他們為何不走河西走廊,走上京路呢?”劉婉稍微合計了一下,這樣路途遙遠了幾分,著實有些怪異。


    梁紅玉歎氣道:“這要是有辦法,他們也不會繞道,誰讓現在河西走廊是西夏人占著呢,他們害怕被打劫啊。”


    “克烈部是那些漠北的鐵勒人?”劉婉放下了窗帷坐穩。


    梁紅玉點了點頭,說道:“他們將漠北的草藥,人參,牲畜,皮草帶到大同,再從大同帶迴去鹽、成藥、煤、絲綢、茶葉。這一來一去,少說有十倍的利潤呢,他們那裏太冷了。”


    “十倍?這麽多嗎?”劉婉訝異的看著那群帳篷,這市集比他印象裏的大了數倍。


    梁紅玉想了想,指著遠處說道:“分辨他們其實也簡單,你看他們的衣服,大約就是分成了黑達達,白達達和野達達,他們那邊離中原太遠了,我們也不清楚。”


    “除了克烈部,西夏、西域的行商也都到了大同府。倒是有趣的很,改日裏,帶你去逛逛就是。”


    說到這裏,劉婉的臉上露出了一些向往,也露出了些靦腆來,搖頭說道:“還是趕緊趕往燕京路吧,別陛下到了燕京,我還沒到。”


    劉婉不是不想去集市裏逛逛,看看有稀奇物件沒,而是她其實沒有錢……


    這一路走來,在金國的地域時間很短,吃穿用度都是靠著王彥部供給。


    而到了上京路,趙鼎都是按照天子嬪妃的禮製接待,怎麽可能委屈她?


    這一路上,劉婉真切的感受到了,做大宋皇帝的妃子,可能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是到了這大同府,她要是去集市,自己囊中羞澀,怎麽去逛街。


    “現在大同到奉聖州的馳道修好了,從大同府到奉聖州隻需一日,就可以到了。”梁紅玉笑著安慰著劉婉,省的她擔心誤了時辰。


    “你們大宋的皇帝,是個什麽樣的人?”劉婉失神的問道。


    梁紅玉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沒見過,聽夫君說是一個極為仁善的人。”


    “哦。”劉婉點頭,這一路上,她聽到了很多形容詞。


    在金國時候,她聽到最多的是陰險而狡詐,殘忍而無道的詭狐。


    在扶餘府聽到的是拯救了大宋,拯救了河東路的恩人。


    在上京路聽到的是一個心有大智,試比天高的雄主。


    到了大同府,她聽到的是,官家是個仁善的人。


    到底哪個才是大宋的皇帝呢?


    但劉婉可以確定的是,至少大宋皇帝是一個成丁,而不是一個七歲的稚童。


    劉婉入住大同府的行在,遇到了李師師。


    確切的說是李師師,憑借她是給皇帝做事,覲見了大宋新晉的才人。


    李師師帶著崔葵兒,帶了一大堆紡織品,說道:“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都是帶給官家的禮物。”


    “這件狐毛圍領,是特別給朱貴妃的。這雙手套是給張婕妤的。據說張婕妤去年凍到了手,這用來保暖倒是極好的。這兩隻羊毫筆,是給官家的。”


    “其他的都是詢問了趙都知,拿了宮裏的樣式,問了官家和幾位妃嬪的尺碼,做的四季的衣物。”


    “一年四季共計四套,每套都是十件常服,十套冕服。包括劉姑娘在內的三個妃嬪都有。”


    “這是劉姑娘的鳳冠霞帔,入宮時候用的。從金國來的時候,一路萬裏投奔,自然是沒有儀仗隨行。”


    李師師笑著看著劉婉怯怯的臉色,說道:“怎麽了?官家是個良人。嫁過去不虧,朱貴妃是個沒心機的人,張婕妤也是個小孩子,膽子也很小,你不用擔心受欺負。”


    “不是擔心這個。”劉婉急忙說道。


    劉婉想了很久,才說道:“我就是擔心大宋富碩繁華,什麽樣的麗人沒有,官家什麽美人見過,怕是瞧不上我這等漢兒。”


    李師師聽到這個,笑道:“你擔心這個啊,你太小看了你自己這張臉了。”


    “我就是個女人都嫉妒你這張臉和這身材。官家正值壯年,看到你,怕是離不開了。”


    “倒是小心朝裏那些大員,彈劾你吧。什麽君王不早朝,美色耽誤朝政之類的諫言,怕是要堆滿官家的禦案上了。”


    劉婉怯生生的說道:“莫要取笑我了。”


    劉婉走的很急,次日就坐上了從大同府到奉聖州的陸地飛舟。


    楊析中和孫翊在雲中建了不少軍馬場,下馬也下了一些。


    雲中路當然會優先滿足雲奉線的使用!當然燕汴線的配額就隻能酌情滿足了。


    平穩的車輛在草原上疾馳,唿嘯的風聲吹動著車駕頂上的風輪,發出了陣陣的響聲。


    這是李綱在研發陸地飛舟的時候,走的一步彎路,他想在路上仿照船上的風帆,借助風力,增加陸地飛舟的載重。


    顯然失敗了,地麵風向不定,而軌道卻固定,做的太高,就很容易側翻。最後就變成了一個風輪,來增加陸地飛舟的美觀。


    劉婉好奇的打量著陸地飛舟的一切,坐在舟船內非常安穩,絲毫沒有普通車駕的顛簸,而且這車窗居然用一種透明的水晶封住。


    這大宋端是富碩奢靡。


    她忽然聽到了連綿不斷的鳥鳴聲,她湊到窗邊,看著窗外成群結隊的馬群跑過了。


    而頭頂上如同波浪,也如同雲朵一樣劃過的是無窮無盡的飛鳥!


    那是遷往南方過冬,待到北地變得暖和飛迴的玄鳥。


    而雲奉線,恰好穿過了一處凹字山口,這些玄鳥,就被山勢具在這千年鳥道之中,鋪天蓋地的飛過。


    歡唿雀躍的鳥兒,如同為劉婉送行一樣。


    萬物複蘇,玄鳥歸北。


    車駕和隨行的甲士穿過了山口,過奉聖州未停留多久,就更換了車輪,從奉聖州向著燕京而去。


    當劉婉看到燕京城的時候,被眼前恢弘的城池,徹底驚呆了。


    她是燕京人,從小在燕京長大,安能不知道燕京是何等模樣?


    可是這圍七十二裏的大城,從遠及進,如同一座大山撲麵而來的時候,她才確定了,眼前這個城池是她從小長大的燕京城。


    雄偉的城牆,蔓延百裏的馬場,如雲一樣的商賈和民夫在城門進進出出,這一切的改變,實在是太大了些。


    “這是燕京嗎?…”劉婉失神的看著自己的車駕進了城。


    趙桓卻比劉婉更早到了燕京,畢竟他從汴京到燕京,走馳道兩天就到了,而劉婉繞了個大圈,才到燕京。


    他拿著本劄子說道:“朕還說呢!內帑的錢都哪裏去了,你這個趙都知啊,朕現在用錢的時候,你握著這三千萬貫不吭聲,險些誤了大事。”:筆瞇樓


    趙英一臉委屈的說道:“官家啊,這宮裏也得花錢,再說萬一哪裏需要急用錢,也得留個錢備著不是?再說,官家也沒問不是?”


    “臣總不能外朝用錢,跳出來,告訴官家,咱內帑有吧。外朝那群人,都是老狐狸,國帑看似空了,可去年不是結餘三千萬?都盯著咱內帑這點錢呢。”


    “你還有理了,是吧。”趙桓差點氣笑了說道。


    他今天盤了盤賬,才發現自己內帑還有三千萬貫!


    前麵定遠舟缺錢,這趙英就那樣一聲不吭,看著他發愁。


    這也怪他從來沒問過趙英,內帑還有沒有錢。


    “那官家這內帑這三千萬貫不能再撒出去了,再撒出去,臣這個入內內侍省都知,就沒法幹了。”趙英一臉叫苦的說道。


    趙桓看著賬本說道:“這靖康二年四月份支一千萬貫,這是幹什麽去了?”


    去年過年,自己可沒從內帑拿錢辦事啊,怎麽一下子劃出了一千萬貫?


    趙英擦著汗,他倒不是在裏麵做了手腳。


    而是他知道官家一直在收縮內帑的規模,包括工坊。


    但是他還是頂風作案了。


    “河東路常平倉不是借了內帑一千萬貫?去年還了一千兩百萬貫。臣尋思著這錢在內帑放著也是放著。”


    “就跟著李宮正,投了幾家飛梭織布工坊的產業,還有些其他的絲商,那裏投了點錢。還有就是李師師姑娘的羊毛坊也投了點。”


    趙桓照著目錄索引,看了半天,說道:“你這是幾家嗎?!飛梭織布坊!四成股!一百七十七個工坊!一個邸店一等絲商三成股!李師師的羊毛坊,內帑就占了五成?!”


    他廢了一年的力氣,把內帑的書坊和票號錢莊從內帑摘了出去,和李綱磨嘴皮,還隔空對噴了一次何為明君。


    結果趙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僅把這些錢賺迴來了,還偷偷的鋪了新產業。


    趙英忽然跪下說道:“官家,臣不能在官家用錢的時候沒錢花,這是臣的本分。”


    大宋不興跪禮,趙桓看著趙英歎了口氣說道:“你起來,沒說罰你。”


    “三千萬貫啊,太多了,你這錢,半年大宋的國帑了。”


    “這樣吧,內帑拿出一千萬貫的錢來,把津口市舶司的船先造起來,專營倭國的白銀之事。收益暫歸內帑。”


    趙桓搖頭,他一直想削減內帑,但是顯然,內廷外廷都在極力阻攔趙桓這麽做下去。


    趙英還把投資的事,坐在了趙桓削減內帑前麵。


    “好勒!”趙英一聽收益歸內帑,也不跪了。


    他一溜煙的竄了出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趙桓。


    用得著這麽高興?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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