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蜥城也和烏鴉市一樣,不允許輪式車輛進入。


    陳興等人在停車場換乘懸浮大巴進入城區。相較於商業化的烏鴉市,巨蜥城沒有很多高樓大廈,更多的是年代久遠的西大陸風格建築。


    一個城市的文化往往取決於領主的出身。巨蜥城的主人是西大陸的白種人,所以城內的建築以石砌為主。高塔林立,教堂遍布,民宅也顯得古樸敦厚。由於北方會下雪,大部分房屋都是三角形的,鋪著紅瓦或是灰瓦,側麵豎著小煙囪,生活氣息十分濃厚。


    經過一番打聽,他們在山腳下的褐石區下了車。


    自古以來,褐色就代表著貧賤者。上古貧民的衣服是用粗麻繩編織而成的,穿久了就會變成褐色,皮膚曬久了也會變成褐色,所以貧民又有“褐夫”之稱。


    在車上打聽事情的時候,盡管當地的居民都表現得很禮貌,但無意間透露出來的疏離和傲慢,卻深入骨髓,仿佛眼睛長在頭頂上,脖子也是僵硬的。


    麵對這樣的態度,蘇沐珠母女和三名流鶯都表現得十分局促,小心翼翼地,生怕被人看出什麽,引來輕視和嘲笑。陳興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一方麵,他沒有當過流民,沒有他們那種打心底裏的自卑和敏感;另一方麵,他三世為人,臉皮已經很厚了,無所謂別人的目光。


    “租金三十,押金一百,水電費管理費另計,最低一年期,先給錢後看房,提前退租沒收押金……”


    拱形窗戶的四層小樓裏,一名戴著圓邊眼鏡、臉型瘦長的中年女人拍著賬簿,公事公辦地說著。


    樓房顯得十分老舊,木地板的縫隙清晰可見,牆紙也有些褪色,但打理得非常好,四處幹淨整潔。古色古香的家具擦得一塵不染,上麵鋪著花格子台布,擺著古老的玻璃油燈和青花瓷碟,還有些精致的瓶瓶罐罐。


    轉頭看去,窗外種滿鮮花,翠綠的枝葉從黑色的鐵柵欄外伸進來,別有一番風情。


    “能,能不能便宜點兒?”蘇沐珠握著手,有些忐忑地問道。


    眼鏡片後的小眼睛閃了一下,盯著蘇沐珠,然後掃了其他人一眼,說道,“已經不便宜了,你們有六個人……”


    “五個,他不算。”蘇沐珠連忙打斷對方,指著陳興說道。


    “我隻是做客。”陳興說道。


    “月租二十八金,不行就去別處吧。”中年女人雙手拿起賬簿,作勢要收起來。


    “行,行的,您說多少就多少……”蘇沐珠急忙抓住賬簿的一角,陪笑著說道。


    中年女人斜視了蘇沐珠一眼,重新放下賬簿,翻開到空白處,開始做登記。


    “名字、年齡、職業……”


    當聽到“性工作者”的時候,中年女人停下了筆,豎起瘦長的脖子,打量著五個女人。那樣子,仿佛隨時都會合上賬簿,把她們趕出去。


    蘇雪菲漲紅了臉,一隻手用力地抓著另一隻手的手臂,低頭看著地板,似乎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陳興看在眼裏,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流鶯怎麽了?不偷不搶,不貪不騙,比社會上很多職業都好,憑什麽歧視人家!


    陳興“啪”的一巴掌拍在服務台上,嚇得中年女人手一抖,筆掉在地上。


    “快點!”陳興目露兇光,“沒吃飽飯啊!”


    中年女人呆呆地看著陳興,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喝罵驚到了。


    “你還做不做生意啊


    ,不做我們走了!”陳興罵罵咧咧,“什麽服務態度,小心我找你們老板!”


    “做,做……”中年女人被罵得一愣一愣的,撿筆的時候弄歪了眼鏡都沒發現。戰戰兢兢地登記好資料,收了錢,將帶著門牌號的鑰匙遞過去。


    房間在三樓,陳興幫忙把行禮搬上去,然後站在門口,沒進去。


    看著客廳裏忙碌的女孩兒,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時光,迴到了那個破落的小旅館……


    “雪菲,我走了。”


    沉靜了許久,他開口說道。


    “別急著走啊,進來喝杯茶。”蘇雪菲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走過來說道。


    陳興沒有說話,看著她水盈盈的眼睛。伸出手,輕輕撥弄了一下她散落在肩上的長發。


    蘇雪菲忽然明白過來,這個“走”,跟平常的不一樣。


    刹那間,她隻感到眼睛發脹,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我,我們……”淚水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順著白皙的臉龐滑落,“我們還會再見麵嗎?”


    陳興卷起衣袖,替她拭去眼淚,輕聲安慰道,“會的。”


    “真的嗎?”


    蘇雪菲瞪大眼睛,注視著他。


    “嗯。”陳興拍了拍蘇雪菲的肩膀,“進去吧,你媽還在等你幫忙。”


    蘇雪菲沒有動,隻是呆呆地看著他。沉默了許久,陳興把心一橫,轉身走向樓梯。


    他走得很急、很匆忙,一轉眼就到了樓下。因為他害怕在待下去,就舍不得離開了。


    細碎的陽光透過枝葉,落在古老的拱形窗上。黑色鐵條的後方,一雙眼睛正注視著遠去的背影。漸漸地,它消失在轉角處。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那道目光依然沒有離去……


    三天後,陳興出現在城北的大碼頭。


    這裏位於山的另一麵,前方是寬闊的河麵,岸邊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船隻,一望不到盡頭。


    搬運工們穿著背心,戴著黃色的安全帽,在船邊忙忙碌碌,或是肩抗箱子,或是開著叉車,或是踩著木板橋上上下下。


    “碰!”


    陳興一個沒留神,小腿撞在路邊的箱角上,疼得他差點兒破口大罵。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這幾天總感到心神不寧,好像有什麽壞事要發生似的,卻又沒有任何征兆,弄得他心情十分煩躁。


    他把這一切歸咎於無法把握自身命運的無力感。作為一個男人,連喜歡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實在讓他感到憤恨,卻又無能為力。


    自從那天離開蘇雪菲,他的狀態就變得很糟糕。晚上總是夢見兩人上一世在小旅館時的情景,仿佛在揭開的傷疤上撒鹽。


    為了轉移注意力,忘卻煩惱,他發信息給葉陽白柳,想到得到38F大治療師的柔情慰藉。結果心細如絲的女研究生馬上覺察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說他“像個被拋棄的小男生”,嚇得他顧左而言他,不敢再提分毫。


    此情此景之下,他不禁有些想念蘇娜了。或許現在隻有那個天然呆的小姑娘才能撫慰他的心靈,治愈他的傷口。或許以她的智商未必能聽懂他的話,又或許以她的情商未必感受到他的心情,但是她的32E一定能撫平所有的傷痛,讓他在歡愉中忘卻三千煩惱絲。


    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有沒有聽他的話,往黑死森林方向遷移。


    想到蘇


    娜的時候,他下意識地買了袋糖果。含在嘴裏,感覺甜絲絲的,就像她的味道。


    數分鍾後,在約定的時間裏,他來到了約定的地點。


    進城的時候,他就和送他們進城的商人約好了,在大碼頭的209號倉庫見麵,登船前往三岔河城。


    可他剛進倉庫,身後的鐵皮推拉門就被“哐”的一聲關上了。


    陳興頓時一驚,想出去已經遲了。四名手持鐵管的壯漢站在後麵,目光兇狠毒辣。這幾天精神恍惚,連帶著危險感知都變弱了。近在咫尺的危險,竟然沒有覺察到!


    “陳公子,別來無恙啊。”“嗬嗬嗬……”


    黑暗中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緊接著是一個嗤笑聲,然後燈開了。


    倉庫裏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突擊步槍的槍口對著他。中間放著一張長桌,桌後坐著兩人。一左一右,雙腳都架在桌上,臉上帶著戲謔的表情。


    看到兩人的瞬間,陳興的瞳孔劇烈收縮。


    “孫勇、吳浩!”


    眼前的兩人,正是他在蘭花鎮的同僚。


    孫勇是蘭花鎮第二小隊的隊長,為了搶奪水站的利益,和他發生過劇烈衝突。在賭鬥中失敗後,對方蓄意破壞鹹蘿卜種植的紅漿果樹,又雇傭波瓦特、波娜兄妹刺殺他。最後被他偷襲,殺掉了作為副官的堂弟。自那以後,不敢再和他做對。


    而吳浩則是副鎮長吳承謙的侄子,蘭花鎮城守軍的尉官。由於垂涎葉陽白柳的美色,又仗著叔叔的權勢,三番四次和他做對,但每次都被他反擊迴去,所以一直對他懷恨在心。


    這兩人同時出現在這裏,已經能說明眼下的狀況了。十有八九,是那個商人把他賣了。但他究竟是怎麽暴露的,他沒想明白,而且現在也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


    看到陳興,兩人同時站了起來。他們的肢體動作都帶著濃濃的戒備,卻故作鎮定,嘴角掛著輕鬆和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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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兩位兄弟啊。”陳興笑著說道。拱手抱拳,一副老朋友相見的樣子。


    話音剛落,端著槍的士兵都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們都是蘭花鎮來的,大部分都認識陳興。一時之間,有些分不清敵友。


    吳浩見狀,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大喝道,“陳興!”


    “你殺害灰角城煬家世子,罪大惡極!”


    孫勇跟著喝道,“我們奉命前來抓捕,還不束手就擒!”


    陳興眯起眼睛,看著兩人。


    “立刻解除武裝,不然我們開槍了!”孫勇麵露陰狠,大聲威脅道。


    “哈哈……”陳興忽然笑了起來,然後臉色一冷,沉聲喝問道,“就憑你們兩個鱉孫!”


    “吃裏扒外!”他大罵道,然後拉長聲音,口氣變得意味深長,“鎮長大人要是知道了……”


    霎時間,所有人臉色驟變。深海傳奇,威震天下,不是他們這些蛇蟲鼠蟻能開罪的。


    “別,別聽他的!”眼看著陳興動搖軍心,吳浩握緊拳頭,大聲吼道,“這是王國的法律,不是一個強者能左右的!”


    “對,那紙老虎算什麽,還不是夾著尾巴跑了!”孫勇跟著吼道。


    陳興繃緊著身體。靈海之內,符文閃爍,巨浪滔天,進入了全力激發的狀態。


    要他俯首就擒,他寧可戰死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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