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綰寧聽完最後一句,臉上震驚。


    她愣了一會,才上上下下把李清雲打量了個遍。


    不說不覺得,一說,越看越像。


    之前想來想去想不通的緣由,現在終於有了解釋和答案。


    從她第一次見李清雲,就感覺他比同齡男子要羸弱許多,還有特意裝出來的那一副老成之氣,還有他那一次說著說著居然哭了,還有她給他倒茶之時,鼻尖聞到的那一股淡淡的幽香。


    還有,西涼蓉貴妃居然能容他長到那麽大,西涼大皇子也根本沒有要費心對付他,整個西涼皇室,除了一個大皇子,隻有李清雲。


    綰寧不覺得是因為李清雲中宮嫡子的身份讓人忌憚,蓉貴妃連西涼王都敢下藥,區區一個王後,更不放在眼裏。


    原來如此。


    她早該想到的。雖然李清雲裝得很像,但是,也有破綻。


    綰寧看著李清雲,眼底除了有震驚,還有一絲別樣的情緒。


    一個女子,身為皇室公主,居然可以做到這一步。


    這對於李清雲來說,一定是個大秘密。


    之前她沒有想到過李清雲是女子,而且西涼皇室中,也從來沒有傳出過這樣的傳言,這就說明,李清雲從小都帶著這個秘密,瞞著西涼眾人。


    她可以想象到,當這個秘密在大皇子倒台後公之於眾,會在西涼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但是現在,李清雲卻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她,這代表著,對她絕對的信任。


    綰寧覺得肩上有些沉甸甸。同時也感覺到一股激蕩之意,心生曾雲。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打量了一眼李清雲。


    沒有問李清雲是女子為什麽成為了二皇子,牽扯到西涼皇家秘辛,牽扯到西涼王後,她覺得這些事情就沒必要再打聽了。


    李清雲把這件事情告訴她,已經給了她最大的信任,如此便夠了。


    隻是眼下,她要想一想,李清雲是女子,她要怎麽安排接下來要做的事。


    “有傳言稱,蓉貴妃給西涼王下了絕子嗣的藥,是真的嗎?


    李清雲麵露震驚,看向綰寧,想不到,她居然連這個也知道。


    外人都隻傳,是父皇外出打獵時傷了身體,卻不知是蓉貴妃給他下的藥。她的母後知道,但是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想來蓉貴妃留著她的命,怕也是為了掩蓋西涼隻有一個皇子的事實,便沒人懷疑到她身上。


    這樣的密辛,宮中知道的人屈指可數,但是,綰寧居然知道。


    李清雲又一次對綰寧刮目相看,眼前這個沉著冷靜的女子,她無法用言語形容對她的震驚,她好像什麽都知道,她好像什麽都明白,她好像對什麽都有辦法,仿佛隻要她在身邊,自己就可以什麽都不怕。


    “是,是她做的。”


    綰寧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李清雲見綰寧沉思,咽了一口唾沫,語氣有些忐忑:


    “我是女子這件事,很麻煩對不對?”


    綰寧:“確實有點。”


    說完,屋子裏陷入寂靜。


    綰寧原先打的主意,就是讓李清雲把大皇子手中的權力奪過來,再取代大皇子在西涼的地位。


    但這件事一出來,原本很簡單的事情變得棘手。


    李清雲是個女子,若走上了高位,麵對質疑是肯定的。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能服眾。


    女子當政,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若是在和大皇子鬥爭中,在西涼風雨飄搖之際被曝光出來,李清雲一定會被架在火上烤,而且結局眼見的不會太好。


    退一萬步說,就算西涼皇室承認女子當政,李清雲頭上還有兩個姐姐,她除了中宮嫡出這個身份,沒有任何優勢。


    若有心人利用,無論如何那個位置也輪不到李清雲來坐。


    除此之外,還有西涼周邊的番國。


    他們原本是附庸著西涼生活,但是出現一個女子當政,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生出什麽異心。


    西涼對於番國來說,雖然強盛,但是這個時代的男子,沒有人願意屈居在一個女子的麾下,那是莫大的恥辱,到那時被有心人一挑撥,又是一場無妄之災。


    這些問題不一定會出現,但對於她來說,是一定要考慮到的風險。


    就是她處在李清雲這個位置,亦是困難重重,更何況是李清雲呢。想到上迴李清雲被嚇哭的模樣,綰寧又歎了口氣。


    綰寧在腦子裏把這件事情過了一遍,得出一個結論:


    ——這件事隻能摁下去,不能曝光。


    但是怎麽摁呢?


    “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李清雲搖頭,“外頭的人肯定都不知道,大臣們應該也不知道,至於宮中……”


    說到這裏,李清雲頓了頓,眉頭微皺,“不好說。”


    綰寧起身,垂眸深思。


    蓉貴妃肯定知道,不然不會放任李清雲長到這麽大,大皇子應該也知道,不然不會那麽多年都對李清雲視而不見。


    照理來說,就算是大皇子從心底裏蔑視李清雲,若李清雲是個皇子,也該心中忌憚著,畢竟是中宮嫡子,但是他沒有,說明他肯定知道。


    這兩個頭號敵人知道,怕是這件事在大皇子權力中心圈的大臣,應該也知道。不然,總會有人提出意見或者建議,要去對付李清雲的,但是都沒有。


    綰寧抬手,按了按眉心,這個問題還真是棘手。


    就隻有一兩個人知道,她可以想辦法摁住,但是那麽多人,不可能把那些人都滅掉,到時候事情沒辦成還會引起西涼皇室的恐慌,不利於她接下來要做的事。要怎麽樣才行呢?


    李清雲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她把所有的秘密都跟綰寧說了,心中也知道這件事對她們要做的事有多大的影響,有些心虛。


    “蘇小姐……”


    綰寧看過來,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這件事先放到一邊,我會好好想想。目前看起來確實有些困難,但是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


    李清雲對上綰寧安慰的眼神,看綰寧雖然困惑,但是眉宇間依舊是自信的模樣,默默低下了頭。


    綰寧:“別擔心,一切有我,我既然找上了你,便不會半途而廢。”


    眼下的境況,李清雲依舊是綰寧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不到萬不得已,綰寧不會放棄。


    隻不過這件事她也沒底,看李清雲有些頹然的樣子,隻能給她畫餅穩住別泄氣了。


    李清雲嗯了一聲,看向綰寧的眼色,全是敬佩之意。


    她想到什麽又看向綰寧:“還有,北燕使臣來的事……”


    她剛剛讓邵寒去打聽,是因為這件事太過重要,她想要親耳聽見真相。但現在她對綰寧完全放心,再想起剛才的做法,臉上有些慚愧。


    綰寧沒有注意到這些小事,自然也沒有在意到她的表情,語氣卻是不以為意:


    “北燕使臣的事,你不必操心,我會解決。關於你的真實身份,先瞞著,別讓其他人知道。”


    李清雲連連點頭:“是,我記下了。”


    綰寧繼續道:“你現在要做的,便是跟大周皇帝私底下見一麵,我會給你安排機會。說辭我們上迴已經對過了,你若有不記得的,現在問我。”


    李清雲把上迴在定城蘭亭樓綰寧說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而後搖了搖頭,“該說的,你都告訴我了,我也記下了。不過是見著皇帝,心裏有些發怵。”


    說到這裏,李清雲很是懺愧。綰寧睿智冷靜,運籌帷幄,但是她一件事都沒有做好。


    綰寧察覺到她的情緒,在她旁邊坐下,拉起她的手,拍了拍:


    “別怕,你隻要按照我教你的,把該說的話說了就行,害怕也沒有關係。事實上,你表現得越真實,皇帝對你越放心。


    畢竟,誰會想跟一個精明的人合作呢?所以你不要怕,不影響結果的。”


    聽著綰寧的溫聲細語,李清雲低頭看向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她又要哭了。


    從小到大,都沒有人跟她這樣說過話,她的母後為了怕人看見,從來都把她當做一個男子培養。


    不能哭,不能笑,要把所有的情緒藏起來,不能給別人看見。或許是心虛,更不會這般和她說話。


    她記憶裏的母後,永遠都是冷冰冰的。


    每次有什麽事,別說安慰,不責罵她不爭氣都算不錯了,哪裏會有這般細心貼心,哪裏有這樣推心置腹的說話。


    綰寧見狀笑了笑,“好好的怎麽哭了?”


    李清雲反應過來,抬起手,用袖子胡亂的擦了擦眼睛,“誰哭了,我沒哭,是眼睛進了沙子,迷了眼睛。”


    綰寧看她別開臉,一副逞強的模樣,又好笑又心疼。


    “今日來,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你有什麽事發出暗號他們就會出現,讓他們傳信給我。下迴我們換個地方見麵。”


    李清雲問道:“你直接來這裏不行嗎?”


    綰寧笑,迴答道:“你別看我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裏,但是背後也出了大力氣的,如果有更安全更好的地方,我也不樂意費那麽大力氣。”


    綰寧說完,眨眨眼,吐了吐舌頭,一副小女兒情態的模樣。


    李清雲愣住,看著這樣的綰寧,剛剛的緊張情緒一下放鬆下來。


    更沒想到綰寧會把這些話告訴她。


    聽完這些話,覺得跟綰寧更親近了。這樣的綰寧,讓她最後的一絲絲疑惑也蕩然無存。


    “好,我會按照你說的做,若你有事找我,給我送信便好,我會想辦法出去。”


    綰寧會心一笑。


    她一個人使力到底更麻煩,若是對方同時使力,就能事半功倍。


    如今她們同心,力氣往一塊使,綰寧能輕鬆許多。如此,才算是最好的合作。


    二人相視一笑,點了點頭。一起從椅子上起身。


    綰寧對著門口招了招手:“杜若。”


    杜若聞言快步走過來,站在綰寧身邊,依舊是一副保護狀,目光中滿是對李清雲的警惕。


    隻是警惕中,還有一些別的情緒。


    她眼中神情有些不自然,剛剛綰寧拍李清雲手的時候,她看得一清二楚,想來也逃不過暗處那些暗衛的眼睛。


    她猜測,最多不到一刻鍾的功夫,逸王殿下就得知道。


    上迴策王攔住了她家小姐的馬車,雖然她家小姐義正言辭的拒絕了策王,但她還是聽說逸王殿下生了一整夜的悶氣,連眼都沒合。


    當然這些話她是不敢告訴綰寧的,但是眼下……


    天啦嚕,她家小姐居然拍了其他男子的手。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杜若眼神閃躲,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琢磨著:萬一逸王殿下問到自己,自己是應該說實話還是幫著自家小姐遮掩一二。”


    此時,綰寧和李清雲相對而站,綰寧開口:“你身邊可有信任之人?”


    李清雲搖頭,“我不知道誰可以信任,所以我誰都不信任,但我身邊的侍衛邵寒跟我從小一起長大,或許可以信任一二。”


    這話,李清雲說得很沒有底氣,想到來京城的路上,邵寒說的那句:屬下絕對不會離開主子,一時心中百感交集。


    綰寧心中了然,歎了一口氣,伸出手去,又拉起李清雲的手,拍了拍。


    看到這一幕,杜若趕忙別開眼睛。


    若君逸問起,如果說剛剛她可以推脫說太遠,所以她也沒看清楚,那現在在她眼前發生的事,她該怎麽迴答?


    李清雲看向綰寧,也迴握了綰寧的手。


    一旁的杜若要瘋了,恨不能自戳雙目,渾身都不自在。


    李清雲點點頭,內心生起一股暖意,看向綰寧的眼神也帶著熱度。


    “我走了。”看著這樣的李清雲,綰寧的聲音也不由得放柔和了些。


    李清雲點點頭:“好,你小心些。”


    “嗯。”


    綰寧從這間屋子的側門離開,當初安排的時候,這一套別院是特地留給西涼使臣的,這個屋子也是特地給李清雲準備的,為的就是後麵見麵方便,這個暗門,外頭的人並不知道。


    出了使臣別院,杜若扶著綰寧上了馬車。


    二人坐在馬車裏,綰寧看見杜若臉上苦瓜似的表情,問道:“怎麽了?可是發生了什麽?”


    杜若抬頭,小心翼翼的看了綰寧一眼,欲言又止,表情變幻,最終低下頭,搖頭,“沒……沒有。”


    綰寧從來沒有見過杜若這般模樣。


    杜若有大事從來不會瞞著,想來應該是什麽小事,既然不願說,那就等願說了再聊。


    綰寧腦中想著李清雲的事,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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