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天才亮沒多久,下起了小雨。


    京城上空灰蒙蒙的,不時從樹梢傳來幾聲鴉叫。


    早點鋪子已經開了門,包子鋪麵鋪的爐子上發出一陣一陣的白色蒸汽,傳來食物的特有清香。


    街道上行人稀少,已經十月中旬,風裏夾雜著冷氣,吹得人不由得打個寒顫,走在路上的人一個個都縮起了脖子,買了早點,加快了腳步。


    街頭有一顆桐樹,風一來枯黃的葉子隨著細雨嘩啦啦落下。


    桐樹下有一個茶館,茶館門口的屋簷底下,坐著幾桌喝早茶的客人。


    京城百姓,農閑時節,習慣了晨起,無事便來喝早茶。


    天又亮了些,茶館外頭響起一陣喧鬧聲,眾人齊齊往窗口看去,隻見一隊十來個,不知道是哪個府上的下人,腰上掛著白布,手上執著白幡,帶著鬥笠,急匆匆的往前而去。


    “這是哪個大戶人家辦喪事?沒聽說誰家過了老人啊。”


    其中一人迴答道:“像是戶部侍郎蘇家的下人,之前見到過他們,都是門房處跑外事的。”


    眾人一驚:“蘇家。”


    “就是那個虐待自家大小姐的那個蘇家?”


    “對對對,就是那個戶部侍郎府。說起來,前日那蘇家吳姨娘還去府衙大鬧了一場。”


    前兩日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這會大家說起來,也是一陣揶揄。


    “說到那件事,確實好笑,見過荒唐事,卻沒見過兒子做了荒唐事,被母親親自爆出來的,這大義滅親,實在大快人心。”


    “就是就是,誰能想到呢,你們沒看到,當時蘇五公子的臉都綠了。”


    “不過,他們家怎麽會做白事?這又是往誰家去?蘇家二老,幾年前就過世了。”


    “不知道,這麽大的報喪陣仗,也不會是什麽姨娘小妾。”


    外頭雨下大了,有行人飛奔而來,在茶館門口的屋簷底下躲雨。


    聽著裏頭討論的熱鬧,也湊上去聽。


    一聽是在說蘇家的事,有一灰衣年輕男子趕忙出聲,“我知道我知道。


    是蘇家的五公子和蘇夫人昨夜得了急症去世了。昨兒深夜,就讓人買了兩具棺木,迴的路上,那些下人說的,我可是親耳聽見的呢。”


    眾人驚唿:“什麽?蘇五公子和蘇夫人死了?”


    聽見唿聲,眾人齊齊圍過來:


    “什麽什麽?你們說誰死了?”


    “前日裏看著還好好的,怎麽就死了呢?倒是蘇府的吳姨娘被京兆尹大人打了一頓。”


    “誰知道,還有蘇夫人呢,說是一起得了急症。”


    “蘇夫人?就是月前才嫁入蘇府的那位吳大小姐吧。”


    “天哪,這蘇府是撞了什麽邪?好好的兩個年輕人突然得了急症,在同一日相繼去世。”


    剛剛搭話的灰衣男子開口道,“那誰知道,反正就是死了,死得透透的,昨日就已經抬了棺進門,都已經入殮了。這會那些人應該是去吳家報喪的。


    正說著話,茶館門前一輛馬車疾馳而過,身後跟著報喪隊伍,有人認出來,指著馬車說道:“那是吳家的馬車。”


    眾人見狀,心中再無懷疑。


    有些八卦的各自私下探討,蘇府的一位夫人和公子,怎麽好端端的就都得了急症。


    一時,茶館裏好不熱鬧。


    蘇府。


    大門口掛上了白燈籠,在灰蒙蒙的天氣裏,燈芯發出微弱的光。


    此時已是秋日,白幡在屋簷底下,被雨中的風吹動,清清冷冷的天氣,一眼望去,便顯得陰沉蕭索。


    馬車停在蘇府門口,來的是吳夫人。


    她著急忙慌的從馬車上下來,一見著這景象,淚水便落了下來。


    剛剛蘇府報喪的人到吳家,她聽到消息,猶如晴天霹靂。


    她好好的女兒,才嫁到蘇府堪堪兩個月,說沒了就沒了。她是萬萬都不相信的,但現在,看著府門口掛著的白幡,隻覺得無比刺目。


    婆子扶著吳夫人下馬車,吳夫人顧不得頭頂的雨,加快腳步,進了蘇府。


    隻是她一進蘇府,並沒有先去靈堂,而是被人引著,去了前頭偏廳。


    吳夫人不明所以,一想到自己從小疼愛的小女兒已經沒了,便悲從中來,此時都還不相信這件事情,有些六神無主,也沒有往細想。


    到了偏廳,吳夫人見到了一直跟在吳嬌身邊的奶娘,奶娘此時靠在牆角,一看就是被狠打了一頓。


    吳夫人見狀,嚇了一跳,趕忙問她發生了什麽。


    見著來人,奶娘抹了一把淚,也再不敢隱瞞,把事情和盤托出。


    當時吳嬌去祠堂,她也是在的,吳嬌讓她出去的時候,她還以為吳嬌隻是想挖苦蘇錚幾句,誰能想到他們在裏麵發生了那種事。


    後來吳嬌迴去,沐浴換衣,身上的痕跡她看得清清楚楚,這件事,是她們理虧……


    吳夫人聽完,隻覺得眼睛發花,臉色發白。


    讓她痛心的是,自己的女兒居然是被活活打死的。一想到這裏,吳夫人便忍不住眼淚一串一串的往下落。


    現在人已經死了,而確實又是自家女兒做錯了事。雖然蘇家處理得太過了一下,但她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而且,蘇錚也死了。


    想到這裏,吳夫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從前蘇長榮對吳氏那樣,他們隻覺得是不是吳氏自己做了什麽不好的事,後來知道真相也知道吳氏自作自受。


    但現在,輪到了自己的女兒出現了這種結果,吳夫人才感受到蘇長榮的無情。


    現在人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意義了。


    吳夫人又哭了好幾道,想到什麽開口問了一句:“吳姨娘呢?”


    奶娘搖了搖頭,把吳氏當時的情況也說了,吳夫人聽完後背冒冷汗。


    “你說什麽?蘇錚是當著她的麵被打死的?”


    看奶娘點頭,吳夫人心驚膽顫。


    雖然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她對吳氏頗有微詞,很不待見。


    但是現在自己女兒沒了,聽到這話,卻也是生出幾分感同身受的同情來。


    “這是做的什麽孽哦?一個女兒沒有不說,一個兒子居然在自己麵前活生生的被打死了,哪裏能受得了這種事。”


    奶娘想到昨兒夜裏,吳氏被拖走的時候,嘴裏渾渾噩噩說的那些話,迴了一句:


    “怕是吳姨娘從前壞事做多了,如今遭報應了。”


    吳夫人想到什麽,心中大駭,原本想去看一看吳氏的,說到底也是吳家的人,但此時立馬歇了心思,直接去了靈堂。


    見著靈堂前的棺木,好一陣痛哭。


    如今蘇家沒有管事的女主人,蘇長榮又不願為這些事浪費時間和精力,一應便全權交給了管家。


    因為蘇錚和吳嬌對外稱是急症暴斃,謝絕了客人前來吊唁,在府中也待不得三日。管家忙得腳不沾地,在吳夫人見過奶娘之後,便沒再管了。


    管家從靈堂出來,正要去安排出殯事宜,有一丫鬟來報,說是剛剛去給吳姨娘送飯,看起來病得不輕,怕是不好。


    管家想到蘇長榮吩咐的話,說不必再管吳氏,讓她自生自滅便好。


    當即吩咐道:


    “每日按時送飯就成,其它的一概不必管。”


    小丫鬟不敢造次,應了聲退了下去。


    見人離開,管家往後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前頭有人叫他過去對數,管家趕忙收迴目光,往前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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