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綰寧不想做好人,對於仇人也不要心慈手軟。


    蘇雨瀾她不會放過,蘇錚她不會放過,吳氏更不會放過。


    她要他們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


    她要他們一個個都付出代價。


    她要他們,都不得好死。


    吳氏看著這樣的綰寧,寒從腳起,隻一個目光,便透心涼。


    這樣的綰寧,讓她害怕。


    有那麽一瞬,她是真的後悔,後悔當初做了那些事。


    現在,麵對綰寧的指控和怨恨,她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你就不怕外人說你逼死自己的母親嗎?”


    綰寧輕笑:


    “這有什麽好怕的,逼死就逼死了。什麽流言蜚語,我會怕?”


    吳氏:“你如此惡毒,就不怕逸王因此看輕你嗎?”


    綰寧笑了:“這就不用吳姨娘操心了。”


    “老夫人也不在乎嗎?你可以不顧自己的名聲,那國公府呢,你也不介意影響到國公府的名聲嗎?”


    吳氏為了活命,什麽話都說得出來,什麽借口都敢用。”


    綰寧:“國公府待我那般好,自然是要顧及的,讓外人說國公府的閑話,我確實不願。”


    吳氏聽著這話,正想鬆一口氣,就聽得綰寧又說:


    “實在不行,我就把當年那些事情公之於眾,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過麻煩些。


    隻是到那時候,你和蘇錚就不用做人了,蘇長榮一定不會放過你,可能還會懷疑蘇錚的身世。”


    綰寧說到這裏,話語戛然而止,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做沉思狀,似乎是在想,讓他們受到這樣的對待,好像也不錯。


    吳氏想到蘇長榮真的這麽想會如何,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又想著若是綰寧真的報官,會有什麽後果,正想著,綰寧又說話了:


    “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吳姨娘。


    父親從見著我的那一刻起,就在懷疑當年的事情是否有貓膩,我說的這些真相都是父親查出來的,若不是他在邊境迴不來,現在坐在這裏質問你的就是父親了。


    父親對你,除了怨恨,一絲情誼也無。”


    吳氏還沒反應過來綰寧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聽到她話裏的意思,心裏卻難受得很。


    當初她做出那樣的事,除了覬覦想高攀國公府的門楣,對宋淵確實是有情的。


    英勇健朗的少將軍,明媚純良的少年郎,誰能不動心呢。


    年少的喜歡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但是,仿佛突然一下,便烏雲密布,暗無天日。


    吳氏的頭微微垂著,似乎感覺到生命裏有一束特別的光,在一點一點的暗淡。


    她長吸了一口氣,一手撐著地麵,盡量不碰著傷口。


    到這一刻,她已經完全後悔了,後悔今日不該來。不該在蘇錚出事這個當口來。


    看綰寧的樣子,她今天不給個交代是離不開了。


    但是,吳氏心裏同時又疑惑,總覺得哪裏不對,卻想不到具體原因。


    就隻能先解決眼前的困境再說。


    “寧兒,你現在還小,隻想著意氣用事,出一時之氣。卻不知道後果有多厲害。


    我確實對不住你,但是現在,你做了那麽多,我們也受到了懲罰。


    瀾兒已經死了,崢兒現在的處境也不好,沒了身份,沒有學問傍身,更沒有別的天賦,昨兒迴去,還和他父親起了衝突,以後怕就是一個自生自滅不受寵不得誌的庶子了。


    我也成了蘇府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姨娘,蘇長榮不喜,底下人都因為我曾經的作為怨我,頭上還有一個吳嬌壓著,我的日子也不好過。


    該夠了吧,就算一命換一命,有瀾兒也夠了,你若覺得還不出氣,我便自請出府,來做你的丫鬟婆子,你讓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隻求你消氣,以贖我的罪。


    我一條賤命,死不足惜,但是用我髒了你的名聲,卻太不劃算。


    我不願死,不是我不敢,是我不能,崢兒如今處境艱難,若我不在了,他該怎麽辦。”


    吳氏說著,嗚嗚咽咽的哭起來,那模樣,好不傷心。


    若不是綰寧知道她是什麽人,說不好就要被她給騙過去了。


    “蘇雨瀾的死,是她自作自受,卻不能抵我母親一條命。


    殺我母親的是你,償命的自然也是你。


    你們的日子過得不好,都是你們咎由自取,和別人沒關係,難道蘇雨瀾沒有殺害恆王妃,難道蘇錚不是假學問,難道蘇雨瀾為了陷害我沒有拉陛下下水?


    有今日的結果,都是你們自作自受,你們,一點都不無辜,和我母親沒有關係,你想以此抵消曾經犯下的罪,癡心妄想。


    自己想苟活,偏拿蘇錚說事,吳霜,你這一招,在我這裏不管用。”


    吳氏看綰寧油鹽不進,把她的話拆解得明明白白,有些急了。


    “寧兒,你還小,不懂,你讓姨母來,我來跟姨母說,以前的事,我也親自和她請罪,姨母若是知道,一定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


    這樣做,除了出一口氣,對你,對國公府,都沒有任何好處。


    寧兒,你叫姨母來,當年的事,我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綰寧心知肚明吳氏想做什麽,她確實要讓老夫人來見她的,但是,不是讓老夫人來聽她說廢話的。


    她眸光微凝,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吳氏一抬頭,便對上綰寧這樣的眼神,心中發毛,


    “你……你想說什麽?”


    綰寧:“祖母不會見你。”


    “不會的,隻要你說明緣由,姨母一定會見我。你沒經過事,不懂這些事裏的厲害。”


    吳氏耐著性子,和綰寧解釋,語氣循循善誘。


    綰寧坐在首位上,喝了一口茶,看向吳氏,語氣平靜,


    “吳霜,你哪裏來的臉,還想見祖母。”


    吳氏還沒開始說話淚先落下來,一副柔弱的樣子,繼續賣慘:


    “寧兒,我確實對不住你,對不住你母親,但是對姨母,我一直都是敬重的。


    年少時,我和芸姐姐交好,她不嫌棄我門楣低,和我做姐妹,說句心裏話,我心裏當姨母是半個母親的。


    這些年,每一年年節時,我都會備上禮,禮不重,但是都是心意,我一直記掛著姨母的。


    你父親一直不在家,姨母一個人在府中,也孤單得很……”


    耳房裏,老夫人聽到這樣的話,落下淚來。


    想到了宋芸在的時候,承歡膝下的模樣,那時,她還豆蔻年華。


    若是她還在,如今,也該兒女成群了吧。


    老夫人想著想著,淚水忍都忍不住,嘩嘩往下落。


    一旁的張嬤嬤也心酸得很。


    那般好的大小姐,花樣年華的女兒,說沒就沒了。


    張嬤嬤遞了帕子給老夫人,老夫人麵露悲痛,拿著帕子,不一會,帕子便沾濕透。


    外頭,吳氏還在說著,每一句都落在心上。


    吳氏說的那些事,讓她想到這些年,多少有些動容。


    不過,有了前頭那些事,她是不信吳氏的話的,也不願意見著吳氏拿這些事來邀功,眉頭微微皺起。


    外頭,綰寧聽不下去了,揮了揮手示意吳氏別再說。


    她實在不願意再看吳氏假惺惺的演戲了。


    吳氏噎住,話說到一半,上不來下不去噎得慌。


    “寧兒,這些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是,我也要說,無論如何,我不會害姨母,我對姨母問心無愧……”


    “夠了。”


    綰寧打斷她:


    “虧你還能說得出這種話。


    既然你問心無愧,我便替祖母問問你:當初你把芸姑姑迷暈,又把她從荷花橋上推下去的時候,可有過一絲愧疚。”


    屋子裏鴉雀無聲。


    吳氏更是整個人鎮住,為什麽……為什麽綰寧會連這個也知道。


    她們……究竟知道多少。


    這件事,吳嬤嬤也隻是知道一個結果,卻不知道細節。


    吳氏腦子淩亂,她看著綰寧,目光中是震驚惶恐,她下意識的搖頭,卻再說不出一句話。


    綰寧說得這般確定,又是這個態度,一定是有確鑿的證據知道就是她做的,她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若是綰寧審問是不是她,那她咬死了牙關也不會承認。


    但是綰寧沒有問,直接下了定論。


    吳氏腦子裏千迴百轉,卻想不到是誰透露的消息。


    她們……究竟查到了什麽?


    吳氏看著綰寧沒有說話,臉上表情變幻,無異於就是默認了綰寧的話。


    綰寧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嗬,人在做天在看,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以為,你做得人不知鬼不覺。


    芸姑姑待你那樣好,你剛剛自己還說,她不嫌棄你的門楣和你做姐妹,你就是這樣對她的?吳霜,你夜裏會做噩夢嗎?”


    綰寧抬頭,看向四周:“這裏,是芸姑姑從前住的院子。


    當年,你應該沒少來吧。但是你來到這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和不適,是早就把芸姑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吧。”


    綰寧說著,又看向吳氏:“吳霜,你真不要臉,居然還能說得出那般大言不慚的話。


    敬重祖母?記掛祖母?問心無愧?


    你居然還能如數家珍祖母對你的好,明麵上感激不盡,背地裏卻傷天害理。你這幅嘴臉,實在讓我感到惡心。”


    綰寧看著吳氏臉色逐漸發青,沒有再說話,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她。


    目光卻是往旁邊撇了一眼,滿是擔憂。


    隔壁,耳房中的老夫人,聽到綰寧這句話,猛的一個起身,如晴天霹靂,從頭頂直直地劈落下來。


    耳邊迴想著一句一句的話:你把芸姑姑迷暈,又從荷花橋上推下去……


    她一直以為那是意外,一直以為是意外,原來不是,原來,宋芸是被人害死的……


    而這個害死的人,利用她對宋芸的愧疚,在她這裏得到了很好的待遇和照顧。


    她還記得吳氏成婚的時候,一大半的嫁妝都是她補貼的,念著她是宋芸的好姐妹,給她就是給宋芸也是一樣的。


    而且吳氏在蘇府遇到了什麽事,隻要她幫得上,都會搭一把手,也是看在宋芸的麵子上,想著是女兒生前的好友,她照拂一些,宋芸在天上也會感到慰藉。


    她沒想到,她照顧的,是仇人。


    老夫人想到這些年,她對仇人那麽好,恨不能剁了自己的手。


    想到這些年的種種,老夫人心中氣憤難當,又悔又恨。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氣血翻湧直達天靈蓋,唿吸困難,直直的跌倒在凳子上。


    張嬤嬤嚇了一跳,趕忙叫了兩聲:“老夫人,老夫人。”


    對麵聽到聲音,齊齊往這邊看過來,吳氏這才知道旁邊還有人,是老夫人,臉色唰的一下變白。


    耳房中,杜若飛奔著過來。


    看著老夫人麵色不好,趕忙拿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藥丸替老夫人喂了下去。


    這是一開始綰寧悄悄囑咐她的,當時她還道:老夫人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誰能想到原來有那麽大的事。


    想到綰寧的安排,一時心中唏噓,自己這位主子,實在了不得。


    老夫人吃了藥,緩了過來。


    想到剛才聽到的話,腦中又是一陣發昏,握著龍頭拐杖的手都在發抖。


    她看了一眼那邊的綰寧,杜若過來低聲說了兩句什麽,老夫人這才定了定神,從椅子上站起來,讓張嬤嬤扶著,往旁邊的會客廳走去。


    這個消息對老夫人的刺激不可謂不大,腳下踩著的每一步,都覺得虛扶。


    會客廳裏,吳氏依舊是跪跌在地上的姿勢,看到張嬤嬤扶著老夫人從門口進來,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


    綰寧趕忙迎上去,麵露愧疚:


    “祖母,對不起!”


    老夫人握住綰寧的手,“對不起我的人,不是你,是她。”


    老夫人的龍頭拐杖指著吳氏,吳氏有些瑟瑟發抖,正想哭訴祈求幾句,就見老夫人揮著拐杖便打了過來。


    屋子裏傳來痛唿聲,老夫人每一下都實打實的落在吳氏的身上,吳氏痛哭求饒:“姨母,我錯了,我錯了,姨母饒了我……”


    老夫人眼圈通紅,恨恨道:“你別叫我姨母,你不配,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和我攀親戚。”


    “砰……”


    老夫人重重的一棍落下,吳氏又傳來一聲痛唿。


    屋子裏想起一陣砰砰的棍打聲,除了吳氏的痛唿,再沒有任何聲音。


    過了好一會,老夫人氣喘籲籲,打累了才停了手,張嬤嬤趕忙扶著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


    此時,地上的吳氏已經被打得整個人都趴在地上起不來。


    吳氏抬眼看了一眼,暗地裏鬆了一口氣,她知道,老夫人剛剛是一點情麵都沒有留,是真的要打死她。


    她不敢狡辯,更不敢多話,她看不清綰寧,不知道她究竟知道多少事情,她生怕自己再說錯一句話,惹得老夫人不快而喪了命。


    老夫人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對於現在的老夫人來說,吳氏簡直死有餘辜。


    綰寧似乎看穿了老夫人的想法,拍了拍老夫人的手,安慰她。


    “祖母放心!”


    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


    隻是通紅的眼圈和顫抖的雙手,都在昭示著她的痛心和克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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