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禮部的章程就發放下來了。


    消息送到蘇府的時候,蘇雨瀾剛剛放下藥碗。


    前幾日得了瘟症,一直身上不爽利,整個人瘦了好幾斤,雖然後來喝了藥好了,但是整個人還是病怏怏的。


    吳氏心中擔心蘇雨瀾留下什麽後遺症,掏出體己買了好些補藥,給她補一補。


    這幾日,蘇雨瀾總是心神不寧,催促著吳氏把婚期定下來。


    吳氏沒有同意。


    她現在剛剛被貶為姨娘,蘇長榮對她沒點好臉色,她貿然上前其實並不好,既不能達到目的,而且還會讓蘇長榮更加厭惡她。


    再者說了,蘇雨瀾是賜婚,聖旨都已經下了,禮部遲早會有章程下來,並不急著一時。


    上趕著不是買賣,嫁女兒如此著急總不是好事,一般來說是娶的一方著急才對。


    是以,吳氏每次麵對蘇雨瀾催促,都沒有動靜,對此蘇雨瀾頗有怨言。


    這幾日見著吳氏,都沒有好臉色。


    吳氏心中有苦難言,但是也沒有辦法,蘇雨瀾可以鬧小孩子脾氣,她不能,蘇雨瀾可以任性,她不能。


    現在正是艱難的時刻,她一定要支楞起來。


    今日,早膳剛過,蘇雨瀾喝了藥,吳氏把碗端出來,吳媽媽接過來去洗,不遠處紅葉端著盆準備去後院晾衣裳。


    現在院子裏人少,又要照顧蘇雨瀾,吳氏也少不得要搭把手,從一開始的屈辱,到現在,也已經習慣了。


    此時,院子裏隻有吳氏一人。


    這個院子是她後來撥給蘇雨瀾住的,她自己從主院搬出來,但是蘇雨瀾的院子沒有動。


    柳姨娘不會這麽好心放過蘇雨瀾,怕也是顧忌著蘇雨瀾和君恆的婚事。


    蘇長榮並不管這些事,別人不提這件事也就這樣安排了下來。


    此時,吳氏看著空蕩蕩的院子,無聲的歎了一口氣,心中開始琢磨著如何迴到正院光明正大的住著。


    就在此時,管家過來了。


    管家看了一眼院子,然後低下頭走向吳氏。


    “見過姨娘。”


    吳氏乍一聽見這句姨娘,隻覺得臉上火燒火燎的。


    管家是蘇長榮的人,從前她做蘇夫人的時候,凡事都會給他三分薄麵,關係也都還不錯。


    吳氏笑道:“管家來了,屋裏坐吧。”


    管家在吳氏麵前站定,直接拒絕了:


    “姨娘不必多禮,老奴隻是來傳話,說完即刻就走。”


    見管家如此,吳氏嘴角一僵,自己才成為姨娘,管家便狗眼看人低,心中憤憤卻也沒有辦法。


    隻是,同時,心中湧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她看向管家,管家開口道:


    “四小姐的婚事已經下來了,禮部剛剛來了人,已經和老爺擬定了章程,姨娘早做準備。”


    吳氏心中一喜,但是臉上依舊端著,不讓人看出情緒,不緊不慢的迴道:


    “我還發愁如何和老爺提一提,沒想到老爺一直放在心上,我……實在太過感動。


    不知,婚期定在何時,我也好準備,畢竟去的是恆王府,懈怠不得。”


    吳氏這話說得很有水平,整體表達了兩重意思。


    一是告訴管家,自己有兒有女,哪怕現在失利,但是她的兒女還是蘇府的主子,得蘇長榮看重。


    這件事,肯定是蘇長榮提起的,否則,現在多事之秋,又是雨水又是洪澇,肯定不會那麽快有章程。


    雖然她對蘇長榮這個做法有些驚訝,猜測是蘇長榮想巴結恆王府找的由頭,幹脆就把事情定了下來,但是無論如何,對於蘇雨瀾來說,這是好事。


    也間接告訴了其他人,他對蘇雨瀾是上心的,無論如何,蘇雨瀾都是蘇府金枝玉葉的小姐,由他親自過問的。


    想到這裏,吳氏鬆了一口氣,這下可以和蘇雨瀾交代了。


    還有第二點,是強調蘇雨瀾去的恆王府,以後說不好就是大富大貴之人。


    吳氏想告訴管家,對她要客氣些,哪怕她現在虎落平陽,也不是他人可以隨意輕慢的。


    管家直接無視了吳氏為她自己臉上貼金的舉動。


    徑直迴答:


    “婚期定在八月初四。”


    “八月,下月初四?”


    吳氏直接震驚了,向前一步趕忙問道:


    “初四?下月初四?才一個月的時間,怎麽這麽快?”


    正常來講,娶妻嫁人哪怕賜婚,怎麽都要半年的,但是現在,居然才一個月,為何如此著急?


    吳氏一連串問了一堆的問題,管家都沒有迴答。


    轉而到:“老奴一個下人,如何懂這些?


    老奴隻是個傳話的,上頭如何交代,老奴便如何傳話。”


    姨娘若有問題,大可以直接去問老爺。”


    吳氏急了,她直覺事情不會這麽簡單,趕忙又問道:


    “那恆王府如何說,三書六禮呢何時下?”


    管家依舊低著頭:“迴姨娘的話,老爺說了,既是納妾,便沒這些禮數。”


    吳氏眉頭皺得更深,雖說側妃是妾,但是皇子側妃和普通的妾室到底不同。


    她看著管家,聲音帶著些嚴厲,問道:


    “王爺側妃也是要上皇家玉牒的,三書六禮,亦不可少。”


    側妃比起正妃來說,確實有些不同,但是該有的規矩,也不能失了禮數。


    管家:“姨娘誤會了,四小姐如今的身份,哪裏夠得到側妃呢,入恆王府隻能為侍妾。”


    “侍妾?”


    吳氏驚唿出聲,話才落,又驚覺自己不該說出口,趕忙往裏頭看了一眼,生怕蘇雨瀾聽見。


    聽了一下,沒察覺到裏頭的動靜,這才往外走了幾步。


    走到離屋子稍遠些的亭子外,吳氏不可置信的看向管家,臉上帶著一絲討好的笑容。


    “管家莫不是說笑,瀾兒可是陛下賜婚,再如何也不會臨時變卦,那是對陛下的不尊重。”


    管家迴道:“姨娘多慮了,這件事是皇後娘娘親自去請示的陛下,四小姐如今的身份確實有些尷尬,為側妃著實不妥。


    陛下答應了,今日來傳話的便是宮中皇後娘娘的人。


    皇後娘娘特意囑咐,有一句話務必轉告姨娘:


    姨娘當初對皇後娘娘說的大小姐和書生的事,皇後娘娘已經知道真相了,皇後娘娘非常佩服姨娘的膽量。


    皇後娘娘說,不知道四小姐有沒有這般喜歡的人,若有的話,恆王府不會橫刀奪愛,必定成全。”


    吳氏聽完身形踉蹌,往後倒退了幾步,隻覺得五雷轟頂。


    當初在綰寧的事情上,她騙了皇後,為了讓恆王娶蘇雨瀾,騙皇後娘娘說綰寧有心上人。


    這麽多年,吳氏是順風順水慣了,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中,覺得可以掐住綰寧,可以騙過皇後。


    沒想到,失算了。


    吳氏都可以想象到,被皇後嫉恨上,自己以後的日子會有多難過。


    自己難過就算了,現在,蘇雨瀾也被連累了。


    吳氏欲哭無淚。


    皇後這番作為很明顯,婚期一個月,就是要打她們的臉。


    蘇雨瀾要是不願意,可以不嫁,隻是抗旨的後果,她們需要自己承擔。


    這擺明了就是恆王府不願意娶,卻也不願意擔名聲的做法。


    這已經非常直白的說明了皇後對蘇雨瀾的嫌棄和厭惡。


    還有提到當初綰寧的事,就是為了告訴吳氏,當初她算計皇後,皇後心知肚明,如今,報應來了。


    吳氏自詡聰明,這會也不由得心裏亂成了一團。


    當初欺騙皇後,確實是她膽大包天,但是為了不讓綰寧嫁去恆王府,也為了滿足自己女兒的願望,吳氏還是大著膽子去做了。


    原本按照她的計劃,這一切天衣無縫,不會有人知道。


    但是事情好像跟她想的不一樣,她都不知道從哪裏開了口子,出了差錯,到後麵一發不可收拾。


    一切都背離了預想的軌跡,和她原本想的背道而馳。


    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吳氏非常自信,自信不會被皇後發現或者等皇後發現的時候,一切已成定局,又有利益瓜葛,隻要蘇雨瀾表現得好,蘇府又對恆王府有利,皇後一定可以忽略。


    但是她沒有想過,這一點,有一天會成為別人對付自己的利刃。


    吳氏看向屋子。


    她自己如何不重要,可是,蘇雨瀾怎麽辦?


    “侍妾啊……”


    吳氏想到這兩個字,腦袋一陣陣的發暈。


    這完全不是她當初想的那樣。


    從側妃變侍妾,蘇雨瀾怎麽忍受得了?


    皇後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照這樣下去,蘇雨瀾哪怕嫁入恆王府也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


    但是她們能抗旨嗎?


    抗旨是死罪。


    皇後看似給了她選擇,其實根本沒得選,一條荊棘叢生,一條懸崖峭壁。


    管家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院子裏隻剩下了吳氏,她一個腿軟跌坐在地上。


    一切,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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