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入耳中及其微小的聲音讓洛長風不經意頓了頓。


    放下碗筷的手不可察覺地短暫定格,而後神色無異的留下了些許文錢。


    洛長風起身離開。


    酒肆門前牽了馬,離開官道沿著曲折路徑上山的他似是心事重重。


    鈞天七圖,他獨占其二。


    其中浣花洗劍圖得自昆侖山劍池,據悉是在數百年前魔門招致劫難那夜,摘星老人與白知秋聖人之戰後帶迴至劍閣,浣花池也因此成為劍閣聖地,然而諾大的昆侖七十二奇峰之中卻怕是鮮有人知洗劍圖真相。


    若以此推論,當年作為正道之首掀起滅魔大旗的帝王盟,極有可能同在滅魔一役中將毀壞的天圖之一十萬兵魔圖同樣收入囊中,至今算來恐有五百年矣。


    洛長風不知十萬兵魔圖記載的內容。


    所謂無風不起浪,退一萬步來說,即便帝禦天能夠向世人澄清十萬兵魔圖所言虛假,也無法揭去以魔懲天行兇的事實!


    洛長風長舒了一口氣,望著路徑旁偶然出現的秋殘紅葉樹,不知覺腳步似乎愈發沉重起來。


    他抬頭望遼闊天際,縱身上馬。


    歎此值多事之秋。


    帝王盟已是風雨飄搖。


    恐天下將亂!


    ……


    夕陽最美的顏色不是臨江瑟瑟半江紅,也不是秋風裏肅穆的巍峨宮城。


    夕陽最美的顏色在洛長風眼前。


    或許也在別人的眼中。


    淒紅的光線,漫天飛舞的紅葉,秋殘靜美的山寺,山寺下牽著駿馬駐足的人……


    日落黃昏,洛長風一人一騎欺山近。


    山是紅葉山。


    山上可見紅葉寺。


    敬佛而不參佛的洛長風將馬兒拴在山腳,抬目見山上下來一身布衣卻目秀眉清雙手合十的小佛童。那佛童宣了聲佛號,便請洛長風登山。


    法號當願的小師父領著洛長風入方外寺,佛堂得見紅葉寺禪院主持。著法衣持九環錫杖的主持是位佛法精湛的的老禪師。


    入座言談間,洛長風隻稱自己路過紅葉寺,師承所學與西方界佛門偶有些許淵源,便登山敬佛。


    老主持紅葉禪師倒也頗為好客,言說明日便是寺中五年一度的無遮大會,順請洛長風留宿一夜,待明日觀禮後恭送下山。


    洛長風不敢推辭……


    小師父捧著一封書信步入佛堂,向洛長風施禮後,恭敬地將那不知來自何處出自何人之手的書信呈給老禪師:“師父,這是南懷施主托書童送至山下的。”


    見洛長風有些茫然,小師父當願解釋說道:“山下東邊五裏外有一片秋心湖,湖上建了一座秋心莊園,這位南懷施主是那莊園主人。南懷施主善修佛,常與師父書信往來說禪。”


    洛長風點了點頭。


    紅葉禪師拆開書信後端詳了片刻,撚著佛珠,微微一笑。


    又將書信遞於洛長風。


    銀狐臉下頗為茫然的洛長風接過書信看去,隻見上麵寫道:“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南懷施主閉門參禪多日,自覺修行有持,便寫下這禪悟心得。”枯瘦老禪師雙眸燁燁,望著洛長風微笑說道,“洛施主覺得如何?”


    釋家佛門乃流字門中百家之流之其一。


    無論佛法與禪理,對於川字門道的洛長風來說,確實比較生疏,更比不得覽閱百家流派學說的書生李星雲。此時此刻若李星雲在此,想來能夠與紅葉老禪師青燈伴佛論禪說道至破曉天明而不覺疲累,洛長風則隻能苦笑。


    雙手呈迴書信,洛長風歉意說道:“不瞞老禪師,初一於佛門來說,怕就隻能厚著顏麵耍一耍佛刀,對於這說禪論法卻是一竅不通,不敢妄加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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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葉老禪師猶如菩薩低眉:“無妨無妨。禪也好,道也罷,歸根到底不過是在說一個理字。人生在世,自有不能逾越底線所秉承之理,此是立身之本。何人說不了禪?何人又論不了道呢?”


    不可置否的洛長風陷入沉思。


    他不懂禪。


    更加不懂佛。


    心中反複默念那首詩,也不知自己品出來個什麽滋味。


    良久之後,洛長風隻是皺著銀狐臉下的眉頭說道:“初一確實不知從何說起,隻覺得似乎……不通!”


    老禪師笑道:“不通?”


    洛長風尷尬地看了看身旁小師父當願一眼,而後對著老禪師點了點頭。


    誰知紅葉老禪師提起了筆,嗬嗬笑道:“洛施主明明不懂禪,卻又字字禪機。果真是不通,不通啊……”


    老禪師揮毫。


    給那南懷莊主的禪悟批了一句話。


    簡單而又粗暴的四個字:狗屁不通!


    不明所以的小師父當願認真地將書信裝了迴去,跑出了佛堂,至山下交與了等候多時的那位書童。


    書童領著批語滿心歡喜的返迴。


    誰知夜幕初臨時,那名書童卻又匆匆茫茫架著馬車折返而來。


    馬車裏走出一位年約半百的老儒生。


    頭挽綸巾的老儒生麵色有些陰暗,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拿著那封批語硬是不理睬寺中守山僧的攔截,與那書童一道闖上了山。


    山寺已經掌了燈,正是寺中僧人用膳的時候。


    那位複姓南懷的秋心莊園莊主在佛堂前破口大罵,不由分說要喚老禪師出來說道說道。


    洛長風與老禪師一並走出佛堂。


    老儒生南懷莊主拆開批語憤憤說道:“在下素來尊佛,敬仰主持修為博大精深。主持既不認同在下禪說,也不該出言羞辱!”


    洛長風心有愧疚。


    想著應是自己那句‘不通’為紅葉寺惹來了煩惱。


    老禪師卻仍是慈藹猶如救苦難的菩薩,望著南懷莊主說道:“施主信中不是說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嗎?老衲這才批了四個字,施主便就動了?”


    刹那頓悟的老儒生羞愧難當。


    ……


    山寺中的插曲有個完整的結局自是洛長風樂見的事情。


    山色入夜。


    寺中客房裏的洛長風卻無眠意。


    心係雪兒安危與下落,唯恐書院覆滅與家族之仇不得報,看不透帝王盟所謀,在大燕帝國與七州域戰爭之中一直在思索自己立場的洛長風思緒太多,太亂。


    便是坐而內觀社稷山河圖一路登山也無法平靜。


    推開房門,洛長風迎著紅葉寺的月色想要出去散散心。卻不知早在他上山入寺之前,這座紅葉遍地的寺院裏便已提前有來客。


    兩男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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