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癡踏上大馬路,來到汽車站台,此時已經近傍晚時分,天色越來越暗了。


    等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看到兩盞像螢火蟲一樣的燈光並排著從聖諦鎮裏出來。燈光越來越亮,汽車發動機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不一會兒,車到他跟前喘息著停下了,車門打開,一個臉色黝黑的年婦女從車窗裏探出頭來,大聲地問:“和尚,是不是到縣城去?”


    戒癡連忙點頭:“是啊是啊。”


    年婦女道:“那就快上車啊,這是最後一班了。”


    戒癡趕緊上了車,車門在他身後“哐啷”一聲,關上了,汽車緩緩啟動。


    車內頂燈開著,一排排乘客漠然地望著剛上車的戒癡和尚,目光裏流露出厭惡的神情,可能是因為看到他全身髒兮兮的緣故。戒癡沿車廂間過道往後麵走,邊走邊看,希望看到一個空座位。很快,他看到靠後麵一點有一個空位,但是上放著一個精致的女式挎包,一個打扮妖豔的美女坐在旁邊的位置上,正玩著手機遊戲。


    戒癡走過去,雙手合十,輕聲地對她說:“女施主,麻煩拿開您的包。”


    美女不理他,好像聽不見一樣,隻顧玩著手機遊戲。


    戒癡提高聲音:“小姐,麻煩拿開您的包。”


    這迴美女抬起頭來,她的眼影實在畫得太濃了,像是熊貓的眼睛,隻見熊貓眼一瞪:“你剛才說什麽?誰是小姐?”


    戒癡覺得莫名其妙:“你不是小姐嗎?”


    美女突然站起來,“啪!”地一聲,狠狠地扇了戒癡一記耳光,大聲吼道:“流氓和尚,離我遠點。”


    戒癡挨了一記耳光,覺得莫名其妙。可他哪裏知道,時代不同了,這年頭,年輕漂亮的女孩最討厭人家叫她小姐,哪怕是真正的坐台小姐也不喜歡人家叫她小姐,小姐一詞已經演變成妓女的代名詞了。現在,叫年輕漂亮的女孩要叫“靚女”了,“同誌”這個詞更用不得。


    這些變化,戒癡又是如何知道呢?所以他覺得這巴掌來得莫名其妙,但總不至於跟她扭打在一起吧,於是強忍著往裏麵挪了挪,盡量離熊貓眼遠一點,車上發出一陣吃吃地偷笑聲,不知是笑戒癡還是笑那隻熊貓眼。


    這時,忽然有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傳來:“一休和尚,我給你讓坐,你講故事給我聽,好嗎?”


    大家朝聲音方向望去,隻見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站了起來,對戒癡說道。


    旁邊一個婦女拉著小女孩的手,微嗔道:“小倩,坐下,快坐下,別胡鬧。”


    戒癡走到小女孩身邊,雙手合十:“貧僧法號戒癡,不叫一休。”


    小女孩十分不解:“戒癡?!難道和尚從小就很癡嗎,怎麽現在要戒掉?”


    很多人都笑了起來,車廂裏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戒癡微微一笑,說道:“小妹妹很機靈。”


    正在這時,車廂忽然黑了下來,前後車燈也都全滅了,車的速度迅速慢了下來,司機借著慣性,讓車滑行,慢慢停在路邊,然後掏出手電筒,跳下車,開始排查故障。


    弄了很久還沒弄好,車上的乘客都不耐煩起來了,有幾個男青年大聲質問司機:“師傅,什麽時候弄好啊,已經過了一兩個小時了,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很不安全。”車上馬上有人附和起來:“是啊是啊,這裏經常發生團夥打劫的事,快點修吧。”


    司機迴答得倒是輕鬆得很:“快了快了。”


    可是,又過了很長時間,車還是無法啟動。


    車上的乘客都鼓噪起來,大家七嘴八舌地嚷開了:


    “不行就打電話叫另一部車過來接啊。”


    “要不就攔一部過路車請求援助啊。”


    “要不要大家下車推呀?”


    “你到底會不會修?都幾個小時了還弄不好。”


    ……


    那個臉色黝黑的年婦女也不耐煩了,跑到馬路間,用手電筒作信號攔車,可來往車輛很少,每半個小時左右才有一部車經過,而且,不是長途客車,就是長途貨車,沒有一輛肯停下來幫忙。


    又是一兩個小時過去了,有人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叫起來:“天啊,都6個小時了,快12點了,難道要我們在這裏過夜?”


    在黑暗的車廂裏,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咒罵,有人在打盹,有人在唉聲歎氣,有人時而站起來,時而坐下來,有人在車廂過道裏來迴走動,還有幾個下了車,消失在夜色下的樹蔭裏,想必是解決內急的問題,幾個男青年幹脆跑下車,幫司機拿工具,協助修車……


    那小女孩起初還跟他媽媽說話,後來不出聲了,可能在他媽媽懷裏睡著了。


    熊貓眼一直在玩手機遊戲,好像世上任何事都不關她的事。


    戒癡由於今天經曆太多事,而且昨晚一夜沒睡,早就困了,現在又站了那麽久,雙腳都站得快麻木了,於是放下背包,墊在屁股下,在車廂過道裏坐了下來,背包裏隻有幾件更換的僧服,還有幾本書,不會坐壞的。


    戒癡剛一坐下,山洞裏的情景便一幕幕出現在他的腦海,想想自己經曆的這件事,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好像在做夢一樣。那五個人會不會死呢?應該不會,因為當時聽到山洞深處有擊水聲,並有驚惶的喊叫聲傳來。如果真的有人死了,我豈不是成了殺人兇手?雖然當時我被蒙著麵,所有事情都是梅姑做的,可是說出來誰會相信?誰會相信自己手上的這枚戒指裏竟然隱藏著一個看不見的人?


    戒癡想著想著,不禁後背發冷,沒想到自己下山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殺人,如果讓師父知道後會怎樣呢?想到師父,戒癡的眼圈又紅了,從此他將一個人圓月寺,一個人種菜,一個人煮飯,一個年近古稀的老和尚守著一座古寺,這種情景真是讓人心酸啊。


    戒癡又想到了那個可憐的小女孩,她現在怎麽樣了呢?那個農夫和挑著柴的年男人一定把她救起了,如果按梅姑所說的,已經將她腦海有關這件事的所有記憶全部抹去了,她一定以為自己不小心摔倒了,真希望她將來能過上正常的幸福生活。唉!有時喪失部份記憶並不是一件壞事,它有利於人們忘記過去。


    戒癡又想到了自己的前途:到了縣城之後,要轉坐長途大巴前往梵淨市,在梵淨市裏打聽大渡山,然後就可以到壁龍寺找嚴淨大師了,這位嚴淨大師到底怎麽樣呢?會不會很嚴曆?我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活得自由自在?……


    戒癡想著想著,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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