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人。”王格羅寶略帶譏誚地一歪頭, 異色的雙瞳打量起手裏的奚平。


    宛人和楚人相貌特征接近,但仔細看還是有點區別的,而蜀國修翼人的相貌更接近楚人。隻是楚蜀兩國接壤, 來往比較多,邊境也總有摩擦, 不?像南海那一頭的宛國——國與國之間?, 有時候也會?遠香近臭。


    作?為富庶的鍍月金之鄉,南宛滿足了蜀人對天眷之鄉的一切向往:凡宛係的審美都高?級,宛產的貨物都珍貴。淩雲城中,出名的修翼美人都生的有幾分宛人氣質, “楚係美人”則往往是“美則美矣,到底豔俗了些”。


    其實何為“高?雅”何為“豔俗”呢?大?抵不?過是些凡愚蠢貨,自己文不?成武不?就, 也學不?來獨步天下的煉器之術,心虛氣短,隻好標榜“品味”。宛如踩著一雙厚底增高?鞋, 強行高?人一等——畢竟這比長個子容易。


    王格羅寶低低地對醒龍說道:“你說這麽一張麵孔, 是不?是那些可悲的修翼人夢寐以求的?”


    醒龍不?知?人美醜,隻在海裏化虹, 將王格羅寶托了起來。


    “道心化入仙山天地, 成神成聖, 也是玄門螻蟻夢寐以求的,西楚項榮不?惜煉化自己道心。你剛入玄門, 就得到天下最特殊的傳承,隻差一步就是下一個昆侖劍宗,卻要叛道……”王格羅寶笑?了一聲,手中馭獸笛險惡地抵在了奚平眉心上?, “真不?識好歹,真可恨啊。”


    馭獸笛激起了奚平的護體靈氣,一層薄薄的靈光鍍了上?來,將那馭獸笛映得慘白?。


    然而王格羅寶隻是冷冷地注視了他片刻,到底沒有打爆他腦殼,放下笛子,這馭獸道揚聲說道:“水暖鴨先知?,靈獸比人反應快。現在看,靈山根基似乎是已經斷了,沒了限製,各地邪祟都會?揭竿而起。戰火越盛,死的修士越多,彌散出去的真元也就越多,你們那逆天下而行的太歲處境就越艱難——二位聽不?懂沒關係,可以原話轉告他。”


    說著,王格羅寶打了個指響,醒龍“嘩啦”一聲從水中飛起來,卷起他和奚平,又在半空中化虹消散,不?知?瞬移到了哪裏。隻剩他餘音飄在海麵上?,好半晌,海上?才冒出兩顆膽戰心驚的腦袋。


    狼狽的姚啟和常鈞方才被醒龍拍出了百尺遠,泡在水裏麵麵相覷。


    遠在戰場邊緣信息不?全?的半仙確實沒聽懂,奚平卻立刻就明白?了——姚啟傳了問天給魏誠響,又由魏誠響發?飛鴻給陶縣,趙檎丹托陶二奶奶把看熱鬧的鄉親們都遣散,將大?半個《陶聞天下》報館設備都挪到了小院裏,確保各方麵來的消息溝通及時。


    趙檎丹將機器傳來的文稿反複念了幾遍:“他的意思是,戰亂會?增強隱骨,削弱你?”


    奚平將太歲琴彈得疾風驟雨一樣:那是肯定的!古銘文如地基,仙山是梁柱,地震把房子地基震塌一半,破房子全?靠那幾根柱勉強撐著,那幫狗娘養的傻子為了多弄點木頭迴去給自己糊棺材板,在爭著搶著砍柱子!


    趙檎丹作?為大?家閨秀,隻是小時候學過些琴棋書?畫的基本功充門麵,本來就稀鬆平常糊弄事兒的,奔波於民生庶務中十多年,她早把那點風花雪月還給老師了:“等等等等,你彈太快,我辨不?出音來!能不?能長話短說!”


    奚平壓著琴弦,砸出幾個沉痛的琴音:“你——說——得——對!”


    趙檎丹抽了一口氣,《陶聞天下》各地的書?記員正源源不?斷地送迴消息:


    以餘嚐為首的大?邪祟們已經打上?了三嶽山,項家人絕不?肯退位讓賢,倚仗著靈山上?各處陣法死守,三嶽山上?的血氣快把東衡城的天都染紅了。


    蜀國靈獸暴動,淩雲修士疲於奔命,九龍鼎又不?在,躲在南蜀國內的蜜阿餘孽趁機反撲。


    更不?用提南海上?還有幾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蟬蛻!


    而飛鴻機吐出的壞消息越多,破法縮水的速度越快。


    陸吾們幾乎每隔一炷香的時間?便掐算一下禁靈線收縮速度,最開?始是一炷香一尺,此時卻已經翻了三倍有餘,還有繼續加快的趨勢。昔日陶縣人敬重的守護神木正蠶食鯨吞著桃花源一樣的禁靈之地。


    這期間?,林熾和奚平試了無數方法:在破法內外?堆靈石一點用也沒有;砍轉生木則根本不?現實——禁靈線以外?,昔日的“糟杆子”真成了神樹,南海那棵連蟬蛻劍修一劍都沒砍斷——隻有破法內的還沒“成精”,但清理它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轉生木這種樹本來就是隨便抖落點樹籽、插根帶芽的樹枝就能長,此時在隱骨控製下,破法外?的轉生木比野火藤蔓延的還快,山上?水裏、房頂路邊、極寒地、炎熱處……


    趙檎丹:“還有你身體,南蜀那邪祟……”


    奚平那跟砸琴一樣暴躁的蜜音打斷她:他帶走?正好,不?用管。


    落別人手裏他可能還擔心,落王格羅寶手裏現在反而是最安全?的——那南蜀邪祟雖然不?是人,但對隱骨的了解絕對是最深的,他但凡不?想讓隱骨直接蟬蛻,就不?會?想讓他粉身碎骨。現在滿世界都是想打碎他真身的轉生木,哪怕是海裏也未見得安全?,到處都有“眼?線”的馭獸道正好能幫忙藏住他。


    至於之後……


    奚平心說:我都未必能活到“之後”。


    趙檎丹和魏誠響兩個女修對此的反應出奇一致:那是你身體!不?用管像話嗎?!


    奚平沒理她倆,思緒迅速跳到了其他地方:首先要掐滅各處戰火,禁靈線勻速後退不?怕,陶縣再小也夠它退上?幾個月的,再這麽加速下去受不?了,爐心火跳得越來越厲害,破法隨時可能一瀉千裏。


    “蟬蛻那邊交給我師父,讓陸吾徐汝成攔住餘嚐,餘嚐想要三嶽山,要是隱骨得勢,到時候三嶽山就算不?塌也不?會?姓餘!讓他們先休戰撤出來,我還他本命神器!南蜀……阿響替我聯係闕如!林大?師我帶著爐心火在破法裏走?了八百圈了,你什麽時候能把破法的銘文解完?”


    林熾和聞斐已經先一步趕到了峽江。


    化外?爐心火在破法內部?,林熾一路上?任憑聞斐帶著他飛,自己全?副身心都投進了化外?爐裏,試圖解出神器破法上?的銘文,弄明白?破法和爐心火的關係。然而饒是他研究了惠湘君八百年,此時也隻能勉強解出破法的一部?分銘文,爐心火遠遠超出了他能理解的範圍。


    “等……那應該是跟永春錦的傳承有關係,我……我……”


    奚平感覺再催下去林熾心態要崩,況且要真是跟上?古魔神之道有關係,催也沒用,聲音立刻緩和下來:“師叔,別著急,有破法銘文也行,把解出來的銘文分別給陸吾,將這銘文往外?傳——當年北曆人用銘文刻錄了昆侖山,現在咱們未必不?能讓破法實現。”


    趙檎丹一邊被他支使得團團轉,一邊在百忙之中私下裏聯係了魏誠響:“他現在分/身乏術,你那邊有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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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誠響:“我在大?宛沽州!見了鬼了,奚士庸這孫子心可真大?……”


    就在這時,一封來自姚啟和常鈞的問天飛到了她手裏。


    姚啟說,他在海裏逃命的時候,怕奚平的真身失散,留了一點奚平被轉生木劃傷時流的血。本人的血可以畫尋人追蹤符咒。


    魏誠響閱畢,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心說這大?兄弟想的也太多了,追蹤升靈——就算他拿到了南聖的血,劍宗的血,畫的符也是半仙級的……還是個不?甚高?明的半仙。除非王格羅寶死了,否則符一成,他用腳都能發?現。


    她不?太熟悉地擺弄著手裏的問天,正要告訴那二位老實待著,少異想天開?,忽然注意到了發?信人的位置——問天是玄隱山最高?級的通訊仙器,能和具體人單線聯係而不?被大?能窺探,魏誠響迴信的時候,可以能順著這份問天感覺到姚啟他們的大?概方位。


    她目光一凝,發?現發?信的姚啟和常鈞此時所在之處很靠西。


    南海西邊,除了南蜀國外?,還有一處她很熟悉的地方!


    片刻後,姚啟他們從問天裏收到了一個特殊的指路符咒,魏誠響迴道:半仙符咒會?被高?手察覺,順著指路符走?,有一個地方或許可以遮蔽你們符咒氣息。


    與此同時,支修三言兩語喝止了瀾滄靈山上?的爭鬥——他甚至沒來得及說完,才剛提到“北絕山外?古銘文”幾個字,那昆侖掌門突然抽風一樣,臉色大?變,繼而將目光投到了隔著南海的西楚陶縣,掉頭就走?。


    “北絕山外?”幾個字對武淩霄來說同樣如驚雷,而陶縣是西楚國土,懸無自然不?能幹看著,兩人隨即跟上?,緊接著是昆侖第三長老和慢了一拍的淩雲掌門。支修與龐戩白?令交代一聲,縱身追了過去,一時間?,天下高?手盡赴陶縣。


    三嶽山徐汝成關鍵時刻沒掉鏈子,精準無誤地將奚平原話轉給了餘嚐,餘嚐聽說“本命神器”四個字,額角青筋暴跳,一把抓住徐汝成領子:“告訴他,我操、他、祖、宗!”


    然後餘嚐倏地鑽進三嶽山的影子裏——因為該死的太歲作?祟,他對西楚一眾邪祟和各地軍閥的控製力?被削得十之五六,況且他了解這些被靈山壓抑了上?千年的同輩,他們才不?管山崩不?崩人死不?死,要是知?道三嶽山行將崩潰,第一反應才不?是止損,準是要攫取靈石。


    山影覆蓋在三嶽所有修士的影子上?,餘嚐沒有試著說服誰,隻爆喝一聲:“懸無!”


    這一嗓子是用“含沙射影”噴出去的,不?管是項家人還是邪祟,心神同時一震,正好這時天色已晚,一陣夜風掃過,月上?雲端。


    餘嚐一道升靈級的幻術打上?天,遮蔽了眾邪祟視野,被含沙射影震懾的修士們一時分不?清真月亮和銀月輪,肝膽俱裂,一些心智不?夠堅定的,身上?立刻出現了類似銀月輪掃過的痕跡。


    漫山邪祟瞬間?亂了套,各自祭出壓箱底的法寶四散奔逃,餘嚐冷冷地看了徐汝成一眼?,將他扔在原地,抬手放了一簇信號煙花:“這邊!兄弟們跟我走?!”


    而南海深處,一艘“凡人蒸汽船”離開?了南海秘境,從縫隙中鑽出去的瞬間?,船身一震,百亂民黎滿隴按下升格仙器的開?關,導靈金迅速抽取靈石靈氣,那“凡船”在被深海海水壓扁之前迅速變成了一件仙器,飛一樣地劃過海水。


    那飛向海麵的升格仙器往外?散出無數細小的笛子,吹奏起安撫靈獸的馴獸曲,雖隻有築基級,卻足夠多。曲聲散在淩雲山外?,闖入人群中的靈獸行動越來越慢,一個接一個地伏了下去。


    淩雲修士們一愣之下,迅速控製了局麵,分出人手迴仙山,反叛的蜜阿修士也接到了王格羅寶的密信,成批迴撤。


    在無論正邪、各方修士拚盡全?力?之後,五大?靈山的戰火被短暫地按住了。


    從《陶聞天下》印紙廠開?始,印刷的破法銘文傳向四方。自從南闔事變開?始就緊盯著《陶聞天下》消息的各家草報爭相效仿,破法的銘文長了翅膀一樣,轉眼?傳到各處,被無數雙手用不?同方式複製——


    禁靈線收縮的速度第一次降了下來。


    “二十四……二十三尺一個時辰。”


    趙檎丹第一時間?拿到了禁靈線的收縮數據——不?久前,這數字還是每個時辰近百尺。


    “好多了,銘文還在往外?傳。”趙檎丹鬆了口氣,忍不?住開?了個玩笑?,“我說奚師兄,你說過一會?兒禁靈線會?不?會?反而往外?擴?要是破法的銘文到處都是,豈不?一不?小心‘破法實現’了?”


    奚平啞巴了半晌,方才頤指氣使的太歲琴弱弱地“嗡”了一聲:你叫我什麽?


    趙檎丹迴過神來,輕輕一笑?,她雙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繞著轉生木轉了兩圈:“說起來,太歲……‘前輩’,你是不?是還欠了我一個解……”


    然而她話沒說完,便被遠處一聲爆炸的巨響打斷。


    趙檎丹悚然一驚。


    破法邊界,一個測算禁靈線的陸吾興奮之下跑出了禁靈線,還不?等他意識到自己失態,人就僵在了那裏——禁靈線外?的轉生木上?飛出一道靈氣凝成的風刃,將那半仙一分為二,身上?護體的升格仙器炸成了一朵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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