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硯書和秦戮成婚的第三天,距離厲王府莫約一條街遠的道路兩旁的茶樓中,再一次坐滿了人。


    與兩人大婚的那一日一樣,這一次,茶樓之中也有不少人因為座位的緣故,選擇了拚桌。


    但是也有不一樣的地方:


    這一次,坐在茶樓中的,除了看熱鬧的人之外,還有不少賭徒。


    對於絕大部分賭徒來說,昨天晚上,注定了是一個不眠之夜。


    有人甚至將半數家產都投注進了賭局之中,就期望著能夠借此機會翻身,實現一夜暴富的夢想。


    所以即使一夜未眠,即使現在天還未亮,坐在茶樓中的人依舊精神十足。


    即使站在茶樓外,也能夠隱隱聽到茶樓內的交談聲——


    “這不是老王嗎?你不是一向不賭的嗎?”


    “那以前不賭,是因為怕賠錢,這次就不一樣了,送上門的錢,傻子才往外推呢!你看看那邊,沒見那個姓錢的鐵公雞也下注了嗎?”


    “你不說我居然都還沒有發現!對了老王,你下了多少?”


    “不多不少,二十兩!”


    “霍!老周!沒看出來你膽子還挺大啊!可惜了,我就隻下了三兩!後來想去加注結果莊家收盤了!可把我悔死了!”


    “你這叫什麽?沒福氣!送上門的買賣你這也能往外推!”


    “那可不?不過想想也是,莊家要是不提前收盤,恐怕多少家底都不夠賠的!”


    ……


    賭徒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互相交換著各自的信息。


    他們現在之所以會聚集在這裏,當然是因為想要觀察厲王府什麽時候會紅綢換白緞,然後再去找莊家拿錢啊!


    更有甚者,甚至已經想好了那些錢拿到手之後,要如何去安排。


    然而就在賭徒們幻想著買宅子田地奴仆的時候,酒樓外不知從什麽方向傳來的一道聲音,直接打破了他們心中的幻想——


    “顧小公子他出門了!”


    這樣一句話,簡直便像是一滴水落進了熱油鍋,直接讓茶樓裏的人沸騰了起來:


    “什麽?”


    “你確定你看清楚了?確定是顧小公子?”


    “別是你眼花了吧?”


    ……


    在此時坐在茶樓中的賭徒的心中,這顧硯書早在昨日便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與其說他們今天坐在這裏是來等結果的,還不如說是他們是為了能夠盡快從莊家那裏拿到自己的錢財。


    結果現在卻有人告訴他們,顧硯書並沒有死。


    不僅沒死,甚至還好好地走出了厲王府。


    對於此時滿懷希望的賭徒來說,這個消息無疑比讓他們相信人死還能複生更加困難。


    然而無論賭徒們心中如何抗拒,最後在看到活蹦亂跳的顧硯書的時候,也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


    而此時的顧硯書,正在去皇宮請安的路上。


    即使經過了一整天的休息,顧硯書此時身上的不適感依舊非常強烈。


    但是新婚夫婦去請安是規矩,昨天便已經告過假了,今日再不去,就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其實早上起床的時候,秦戮在發現顧硯書行動間的凝滯感與臉上不自在的神情時,便已經叫來了下人,想要幫顧硯書再次告假。


    但是顧硯書在聽到秦戮的吩咐後,想也不想便攔下了秦戮的動作。


    “你確定不需要向父皇告假?”被攔下之後,秦戮依舊有些遲疑。


    “我!確!定!”顧硯書咬牙,一字一頓地迴答著。


    許是因為顧硯書臉上的神情過於堅定,最後秦戮還是放棄了幫顧硯書告假的想法。


    而在秦戮將下人打發走之後,顧硯書也著實是鬆了一口氣——


    昨天那的確是沒有辦法,今天他人都醒了,就算是爬,他也得爬去皇宮請安。


    否則以後旁人要是一提到他顧硯書,便會想到他新婚之後連續兩日不去宮中請安這件事,他的這張臉到底還要不要了?


    可就算是心中提著一口氣,顧硯書也完全沒有辦法忽略此時身上的不適感。


    這樣的情況下,騎馬是不可能騎馬了,最後還是秦戮做主,讓王府的下人套了馬車。


    白術又在馬車之中墊了厚厚的一層軟墊,才讓顧硯書出了門。


    隻是讓顧硯書沒有想到的是,在馬車套好之後,秦戮也放棄了騎馬,選擇了與他一同乘坐馬車。


    即使厲王府馬車車廂裏的空間比尋常人家的馬車更加寬敞,但是在坐進兩個成年男人之後,這個空間似乎就顯得有些略微狹窄了起來。


    顧硯書看著坐在自己不遠處的秦戮,才突然驚覺,這還是他自洞房之後,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與秦戮相處。


    至於原因?


    自然是因為昨日顧硯書醒來的時候,秦戮便已經不在房間中了,而等到顧硯書休息的時候,秦戮甚至還沒有迴來。


    若不是從王府下人們恭敬的態度中能夠看出,秦戮應該是在離開的時候特地交代過,顧硯書甚至快要以為這個人是吃幹抹淨之後便不打算認賬了。


    而在今天早上顧硯書起床的時候,秦戮不僅已經起了,甚至還已經去練武場上晨練過了。


    此時再麵對秦戮,即使兩人已經發生過了極為親密的舉動,即使顧硯書現在身上的不適感依舊強烈,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他依舊對秦戮的這一張臉,沒有任何抵抗力。


    想著,顧硯書隨手從放在馬車中間的矮幾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然而就在顧硯書將茶杯遞到自己唇邊,才嘬下兩口的時候,便聽到了秦戮的聲音:


    “本王倒是一直忘記問了,不知王妃對本王的表現,可否滿意啊?”


    “噗咳咳咳……”


    顧硯書一個不查,便被剛到喉間,還沒來得及往下咽的茶水嗆了個正著。


    在昨天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時候,顧硯書曾經無數次在心中後悔自己對秦戮的挑釁過於囂張。


    其中那一句“雖然王爺在這方麵不太行,但是王爺你放心!隻要你今晚讓我滿意了,我就一定會對這件事守口如瓶,不會向外麵吐露半分的!”更是在顧硯書腦海中反複迴撥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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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秦戮無緣無故問到對他的表現是否滿意,除了這個,還能是因為什麽?


    抬眼看著秦戮甚至沒有多少變化的麵容,顧硯書甚至開始在心中疑惑:


    這個人是怎麽做到一本正經地詢問如此不正經的問題的?


    “看王妃的樣子,是不太滿意了?”在顧硯書察覺不到的地方,秦戮的眼中有一絲戲謔與笑意一閃而過,“看樣子本王的努力還不夠……”


    “滿意滿意!”顧硯書連忙放下茶杯打斷了秦戮接下來的話頭,忙不迭地給出了答案,“我可太滿意了!”


    顧硯書昨日可是連動一動都覺得困難,若是讓秦戮誤以為自己不滿意,決定以後的日子在前日的基礎上再加把力,顧硯書覺得,自己甚至可以直接當場宣布,以後的他就是一個四肢癱瘓的廢人了。


    在猛點完頭後,顧硯書便察覺到了不對,抬眼,果然看到了秦戮眼中還未消散的笑意。


    按理來說,被人這樣戲耍了一番,顧硯書應當是生氣,但是此時,顧硯書心中氣憤的小火苗甚至還沒來得及升起,便已經“噗嗤”一下熄滅了。


    這秦戮在麵無表情的時候,便已經完美地戳在了顧硯書的所有審美點上,更別提此時秦戮眼帶笑意的模樣了。


    原本顧硯書上輩子在聽到那些小姑娘說什麽“要是我男朋友能長成這樣,我要是和他吵架都能反手扇自己一巴掌”是誇張的說法。


    但是現在,看著笑起來仿佛眼帶星辰的秦戮,顧硯書才發現,事實的確如此。


    擁有這樣一張完美的臉的人能有什麽壞心思呢?他不過是一時興起想要和自己開開玩笑罷了——


    “倒是沒有想到,王爺居然也會開玩笑。”


    “怎麽?”即使是被發現了,秦戮臉上的神情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化。


    “我的意思是,王爺其實也可以多笑一笑,”顧硯書抬手,重新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放到了秦戮的麵前,“王爺笑起來的時候不僅好看,也與自己的年齡符合些,畢竟王爺還年輕。”


    秦戮伸出去接茶杯的手頓了頓。


    畢竟王爺還年輕。


    秦戮甚至已經不記得已經有多久,沒有人向他說過類似的話了。


    在皇家,向來便是容不下孩子的。


    在秦戮六歲的時候,便已經有人告訴他,他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應該懂事了。


    在秦戮十二歲的時候,便已經有人告訴他,他已經長大了,應該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即將麵臨的是什麽了。


    在秦戮十五歲的時候,更是容不得他還像一個孩子,因為他的一舉一動,任何一個想法,一個決定,都關乎著成千上萬的將士的性命。


    年齡小,這種形容早在秦戮六歲的時候,便已經不會再出現在他身上了。


    現在秦戮二十歲,剛及弱冠,便已經是成名已久的戰神,沒有人再將秦戮當成孩子,也不會再有人覺得他年輕。


    但是現在,秦戮卻從顧硯書的口中,聽到了一句“畢竟王爺還年輕”。


    秦戮突然驚覺,自己這個王妃,似乎總是能戳中他心中最為隱秘柔軟的位置。


    迎親那日那一句“失望嗎?”是,今日這一句“畢竟王爺還年輕”也是。


    就在秦戮心底剛剛泛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時,馬車外突然傳來了止戈通傳的聲音——


    “王爺,王妃,到了。”


    這個時候,秦戮才發現,馬車已經在不知道什麽時候便已經停了下來,而車外,便是巍峨壯觀的皇宮大門。


    當即,秦戮直接壓下了心底那一絲他還沒來得及察覺的心思,起身掀開了馬車的門簾:


    “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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