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極大的庫房,原來是用六間廢棄了的招待所標準間打通而成。


    方展宏拿出鑰匙,推開庫門,隻見倉庫的最外間,琳琅滿目的各種道具、景塊之中,一件大大的帆布雨衣罩住了一件大家夥,捂得嚴嚴實實,不知是什麽東西。


    方展宏笑著衝謝韻柔抬了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道:“自己打開看看吧!”


    謝韻柔狐疑的望了望,慢慢走過去,抓住帆布的一角,掀了開來——


    一輛擦洗的幹幹淨淨的三輪自行車,車駕上安著一整套鋥明瓦亮的全副煎餅家什,安安淨淨的躺在那裏。


    “這是什麽?”謝韻柔蹙眉問道。


    “小姐,你是不是北京人啊?”方展宏笑道:“煎餅攤子你沒見過啊?”


    “廢話!”謝韻柔瞥了他一眼,沒好起的道:“我還不認識這是賣煎餅的三輪車?你說這是我爺爺給我的?”


    “對,準確說,是租給你的。”方展宏答道。


    “那……”謝韻柔剛要問,眼珠子一轉,立刻明白了,冷哼道:“又是你的餿主意吧?哼,我要參加觀察生活實踐練習,可著四九城三百六十行,多少行當,不見得非得賣煎餅吧?”


    方展宏盯著她看了兩秒,突然問道:“你還記得不記得,當日我送你從家裏出來,路過車站的時候,遇見的那個攤煎餅的小姑娘?”


    謝韻柔臉色微微一變,她當然記得這個可惡的臭男人當時說地話:如果那個賣煎餅的小姑娘生在謝家。她就是謝大小姐;而她就得在街上賣煎餅——所以她謝韻柔連這個賣煎餅的小姑娘都不如……


    想到這裏,謝韻柔狠狠的剜了方展宏一眼,冷笑道:“那又怎麽樣?”


    “不怎麽樣。給你個機會證明一下,我當初那句話是錯的,是小瞧你了。”方展宏笑道:“這副家什一個月租金一千塊。一個月後,你繳還我一千塊租金,如果還能剩下盈餘,我就收迴那句話向你道歉。然後讓你退學不用在學校上課了。直接跟你父親拍戲去,圓你的職業演員的夢想,怎麽樣?”


    “切,一千塊?還真是你的眼看人低了!”謝韻柔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他兩眼,毫不客氣的道:“我憑什麽搭理你這個茬兒啊,你說話算嗎?”


    “怎麽著?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你爺爺和老爸,看看我說的算不算!”方展宏好象沒聽懂她拐著彎罵自己是狗,縱身跳上身邊的一塊景塊坐好,翹起二郎腳笑道:“當然了。本來就你這點出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也打不了這麽有挑戰性的賭。所以我昨天在你爺爺家已經跟他說了。不要對你抱太大希望,你一定會找借口推脫的。”


    “哈哈……”謝韻柔象聽見什麽好笑的笑話似的叉著腰大笑起來,指著那輛煎餅車道:“就這麽個破事兒,還挑戰性。全北京長了全乎胳膊腿地人人都能幹!本來嘛,本小姐才不屑跟你打這種無聊的賭。不過想到一個月以後就可以離開這裏,再不用對著你這個惡心的自大狂……本小姐就將就著忍忍吧!”


    方展宏見她答應了,心裏暗笑,小丫頭果然不經激,連忙敲釘轉腳趁熱打鐵。道:“咱可先說好了。你要是利用謝家地關係。通知全北影的職工和他們的家屬什麽的,七窩八代地都來每天早上買你一套煎餅。那可算作弊!”


    “哼,小人!”謝韻柔歪了歪小嘴,冷哼道:“我隻賣給不認識的人,行了吧?起開起開……”


    說著,謝韻柔再不想跟他羅嗦,上前把住車頭,整個身子用著力氣,要把車子退出倉庫去,慌的攔在路上的方展宏連忙收起雙腿猴竄上景塊堆兒,笑道:“嗨!這小辣椒,還挺……”


    還沒等後麵的話說出來,突然聽見倉庫的最深處砰得一聲響!


    這動靜頓時嚇了謝韻柔和方展宏兩人一跳,幾乎同時下意識地一縮脖子。


    謝韻柔畢竟是女孩,膽兒小,一下就條件反射地想起了自己最害怕地東西,打了個激靈,緊張的看著腳下,自言自語地道:“耗子吧?”


    方展宏遲疑的向倉庫深處看去,黑黢黢的光線不足,根本看不見什麽。


    方展宏一邊張望,一邊口裏答道:“傻丫頭,耗子鬧出這動靜,那不成精了嗎?個頭得有牛大吧?”


    不說還好,一聽這話,嚇得謝韻柔一聲尖叫,蹭得一下就跳上景塊堆來。


    方展宏忽覺香風撲麵,緊接著一個溫香馨鬱的小小身子猛得就挨了上來,不由一楞:沒想到這個眼睛長在天靈蓋上的不可一世的謝大小姐,怕老鼠怕成這樣。


    “別怕別怕,我瞎說的。哪有牛那麽大的耗子,我最大的也就見過象哈巴狗那麽大的。”方展宏笑道。


    謝韻柔緊張的盯著倉庫的地下,一把就掐住方展宏的手腕,顫聲道:“你你你……你還說!”


    方展宏想了想,心說這個大倉庫,平時沒什麽人來,學生們上課用的道具、服裝、景塊什麽的,教室旁邊的道具間、更衣間裏的東西足夠用了,根本不用上這兒來——怎麽這兒突然會有這麽大動靜呢?就是小偷也不至於偷到這裏來吧,都是又大又笨的家夥,有什麽可拿的。


    “喂,”方展宏低頭一看,謝韻柔薔薇色的可愛美甲,已經緊張的嵌進自己的手腕肌肉裏了,掐得一陣陣疼,不僅覺得好笑,連忙伸手在她手上輕輕拍了拍,道:“行了,別害怕了,可能不是耗子,我們倆一起進去看看。”


    “我……我不去!”謝韻柔膽怯的說著,突然反應了過來。簌得一下抽迴自己的手,嗔道:“你幹嘛拍我的手?”


    “喂……大姐,你講講道理好不好?你掐我掐得紫了都行,我拍你一下你就有意見啦?”方展宏活動活動胳膊,跳下景塊,抬頭望著她道:“喂,你到底進去不進去。”


    “別進去了,有什麽好看的。最多不就耗……那什麽嗎?”謝韻柔猶豫著在景塊上蹲了下來,嘟囓著道。


    “你要不去,你就在景塊上呆著吧,我自己進去看看。你自己把車推出去吧!”方展宏說著作勢要走。


    謝韻柔一見他要走,不知怎麽地反倒慌了,看了看笨重的大車,又看了看地上,想象著自己獨自一個人下地推著這輛車半天推不動,然後突然從倉庫深處竄出一隻……一窩……一群……一群“那什麽”來衝到自己的腳下……


    哎呃啊啊啊啊……太可怕了!謝韻柔一想之下全身的寒毛都立正敬禮起來。慌忙叫出正打算要走的方展宏,道:“別走,我我跟你一起。”


    說著。謝韻柔慌忙跳下地來,一把抓住方展宏的胳膊,縮著脖


    庫裏望著,躡手躡腳的跟著方展宏向內走去——不知刻她突然覺得,隻有跟著這個強壯地男人,才是比較安全的選擇。


    方展宏從褲子口袋摸出自己的打火機,打亮了舉了起來,借著亮帶著謝韻柔慢慢的向裏走去。


    大約走過十幾二十米,突然又聽見裏麵咕咚一聲。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接著。有了人聲!


    方展宏連忙迴頭豎起中指在唇邊給謝韻柔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兩人一起凝神細聽,聽見一個女孩說話的聲音。語氣裏說不出的氣忿和羞惱——


    “我告訴你,你站在那兒,別過來!你別過來!說話就說話,你幹什麽動手動腳的?沒什麽事我就走了!”


    女孩說到最後,簡直有點氣急敗壞,差不多是喊出來了。


    一聽這個聲音,方展宏和謝韻柔全都楞住了,兩人四目相對,眼裏都是驚訝。


    謝韻柔一聽見人說話的聲音,知道不是鬧耗子,立刻不害怕了,女孩與生俱來地過剩好奇心立刻占領了大腦高地;她聽清了這個聲音,更是大吃一驚:她怎麽會在倉庫裏?


    “是郝佳!”謝韻柔又緊張又興奮的看著方展宏,輕聲說道。


    “噓!”方展宏連忙皺著眉頭盯著她使勁搖了搖頭,心說女人怎麽都這麽八卦,窺探人家這麽點秘密就這麽興奮。


    正在這時,倉庫裏另一個人說話了——


    “你看,你這又何必呢?說的好好地。”


    一聽這聲音,方展宏和謝韻柔更傻了,兩人幾乎同時看著對方做出了口型——方展宏說的是“梅校長”;謝韻柔說的是“我表舅”!


    方展宏低頭一想,自然就明白了:因為這間倉庫原來是幾間房間打通做成的,所以是兩頭通——一頭是倉庫大門,就在清樓小院進來地大鐵門旁邊;而另一頭還有個小門,在原招待所裏麵,直通梅修慈的辦公室之後。


    這個倉庫一年都難有人進來一趟,梅修慈要是有點什麽必須避著人的勾當,選在這個地方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不過真沒想到,郝佳居然會和他有瓜葛。那天林丹丹和李小翠跟她吵架,說在醫院門口看見梅修慈和她如何如何——現在看來還未必是空穴來風。


    “唉,郝佳,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麽樣子了,晚上打夜工很累吧?”梅修慈的聲音此時聽來,真有一種說不出的猥瑣,帶著一種成竹在胸的褻弄對方地優越感:“我可是一心一意地想著你,為你好,我可是疼你啊!”


    “謝謝,不必了。”佳地聲音冷冷的道:“我打工累不累,是我自己地事。”


    “哦,是你自己的事?那你那個可憐的妹妹呢?”梅修慈笑道:“我真是很擔心,想你這樣不知好歹的死撐下去,最後不是你垮了,就是你妹妹垮了……唉!可憐啊!”


    謝韻柔聽到這裏,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鬆開了方展宏的手,向裏探去。


    方展宏連忙一把拉住她;不過,他自己也確實想知道郝佳遇上了什麽事,為什麽和梅修慈鬼鬼樂樂的在一起。


    於是他悄悄弓下身子,放低了火機,借著微微拉著謝韻柔,兩人貓腰往裏走了兩步。


    轉過一堆壘得高高的學生宿舍剩下的棉被床墊,幾個廢棄破損的景塊後麵站著兩個人,正是梅修慈和郝佳!


    看起來,梅修慈剛才的那兩句話似乎對郝佳的內心造成了不小的衝擊——借著微微的火光,方展宏和謝韻柔能清晰的看見她秀美修長的身子在激動的微微顫抖。


    “嘿嘿,”見到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梅修慈得意的幹笑了兩聲,好整以暇的靠在一堆棉墊上,淡淡的道:“你說你,年紀輕輕的,何必把自己熬得那麽苦呢?人嘛,怎麽活不都是一輩子,就那麽迴事兒嘛!何必對不起自己個兒呢?你說是不是?”


    聽見這話,郝佳突然恢複了平靜,冷冷的哼了一聲。


    梅修慈接著說道:“其實,很多時候,人就是放不下,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結果害苦了自己,也害苦了自己的親人,何必呢?其實,郝佳,你完全可以換一種活法嘛!”


    說著,梅修慈突然直起了身子,目光灼熱的向郝佳逼了過去,一直逼到她身前兩步的地方,帶給她幾乎窒息的壓力。


    “郝佳,其實隻要你說句話,你的問題,就是我的問題。”梅修慈繼續用一種充滿曖昧的語調說道:“我可以讓你過上比現在穩定十倍,富裕十倍的生活;當然,你的妹妹我也不會不管的。等她的事情解決了,你們還會有好房子住,有漂亮衣服穿,想上學學東西也行,想天天逛街玩兒也行;每個月有人付房租,有人給生活費……這多好啊?丫頭,有的時候,人真的不能太執著……你說呢?”


    “梅先生,”沒等梅修慈的話音落地,郝佳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的說道:“你的錢,買不到我!我現在生活的很好,再見!”


    幾句話說完,郝佳扭頭就走,向著倉庫另一頭的辦公室小門方向快步走去。


    “急什麽?”梅修慈笑道:“話還沒說完呢!”


    說著,梅修慈突然一把拉住郝佳的手,用力一掄,將她整個人摜在棉墊堆上,緊接著迫不及待的整個人撲了上去!


    “啊!”謝韻柔見到這一幕,失聲驚唿,還沒等出聲兒來,突然覺得唇上一熱,一隻充滿男性熱力的有力的大手猛得捂了上來,把她喉嚨裏那聲尖叫堵了迴去。


    柔軟的雙唇碰在方展宏粗糙有勁兒的掌心皮膚上,謝韻柔突然覺得身上一熱,全身莫名的酸軟起來,不禁紅著臉向方展宏看去。


    兩人眼神對了一下,謝韻柔立刻在他的眼裏看到了一絲決然的勇敢!她立刻明白了:對!一定要衝出去,把那個老不修的臭色狼海扁一頓,管他是誰!幹這種事,哼!


    兩人幾乎同時把貓著的腰直了起來,剛要衝出去,就聽見響亮的啪得一聲!


    抬眼望去,隻見滿麵怒容的郝佳正一掌摑在梅修慈的臉上,隨即一腳向他小腿上踢去——隻聽見毫無防備的梅修慈一聲痛哼,連忙彎下腰去揉著痛處。


    說起來他也是個一米八幾的大老爺們兒,可大概是中年福的緣故,手腳比起年輕人是慢得太多了。


    而且他就是太自信了,把郝佳當成砧板上的魚肉,沒提防這個在社會上打過滾兒來的女孩,形形色色的色狼見得多了,一般的手段還真降伏不了她。


    佳踢了他一腳,一把推開這個老淫棍,氣急敗壞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連忙整著衣衫,低頭向小門那裏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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