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緩步下船,來到張夫人等人麵前。


    張夫人匍匐在地,額頭抵著交疊的手背,連大氣都不敢喘。其他人也差不多,都屏住唿吸,按照事先演練過的規矩,一板一眼的照做,生怕出一點紕漏。


    甄宓也跪在地上。這樣的經曆對她來說並不多。孫策一向隨和,也不喜歡跪拜禮,除非犯了錯,宮裏一般不會出現這樣的場麵。可是在如雷般的萬歲聲中,在無數人的感染下,她還是很自然的跪下了。


    孫策親手將甄宓和張夫人扶起,又命甄像扶起他的母親李氏,這才命其他人免禮平身。


    雖然隻是一點點順序變化,李氏卻感激涕零,眼圈紅了,淚水直欲奪眶而出。甄像的鼻子也有些酸,卻不敢亂了禮節,輕聲安慰了李氏兩句,便退迴孫策身後,扶刀而立。


    “常聽阿宓說起夫人持家辛苦,今日得見,夫人果有國士之風,不讓須眉。”孫策淺淺的笑著,和張夫人寒喧著。細想起來,張夫人也真是不容易。一是生了這麽多的孩子,二是中年喪夫,又喪了長子,她一個女子能維持家業不敗,還能將幾個孩子培養出來,非常人可及。


    說起來,北方的女子性格似乎都比較剛強。


    麵對天子的誇獎,張夫人又興奮又慚愧。這些年,她的確吃了不少苦,但甄家不敗卻不是她一個人的功勞,弟弟張鴻,次子甄儼,甄家的其他人都幫了不少忙。而要走到今天這一步,更不是她能做到的,如果不是甄宓聰慧,如果不是天子洪恩,她想都不敢想會麵對天子。


    她在建業時,可沒機會如此探究距離地與天子說話。


    張夫人謙虛了幾句,順便將甄氏、張氏族中的才俊介紹給孫策。孫策一一見了,問了幾句,命甄像記下他們的姓名,屆時推薦到不同部門應試。既然要駐蹕甄家,這些都是應盡之意,至於最後錄用幾個人,那就要看甄家接待是否盡心了。


    見完了甄氏、張氏的人,孫策隨即又召見了一些其他家族以及百姓的代表,和他們說些閑話,了解中山的民情。青蓋傘下,孫策垂拱而立,與代表們談笑風生,說到有趣處,不時發出一陣大笑。代表們原本還有些緊張,見孫策隨和,笑容真誠,也敞開了心扉,將自己的苦樂說與孫策聽。


    孫策聽得很認真,能當場解決的,立刻吩咐下去。中山太守、毋極縣令都在場。不能當場解決的,也讓人記下,以後再做商議。代表們見了,心中歡喜,一個個心滿意足的退下。


    一晃便是中午,孫策重新起駕,趕往甄氏莊園。


    張夫人設宴,為天子接風。陪客的名單自然要經孫策首肯,但推薦什麽人卻是張夫人的權利。為了能爭取這一席之地,不知道多少人費了多少心思。他們都清楚,與滋水邊接見百姓代表不同,這樣的場合更重要,很可能關係到家族的未來。就算什麽也得不到,能夠參加就是難得的榮譽。筆蒾樓


    背地裏的爭奪有多少激烈,孫策心裏有數,但宴席上卻是一片和諧,觥籌交錯,你來我往。一甕甕美酒端上來,一道道佳肴擺上來,一隊隊的歌舞妓輪番上陣,表演著不同風格的歌舞,令人目不睱接,眼花繚亂。


    中山本是夷狄之地,中山古國又稱鮮虞國,人種與中原有所不同,身材高挑,皮膚白晳,多有俊美之人。中山後亡於趙,種族大部分融入中原,成了漢人先民的一部分。可是生理特征還有保留,中山國的歌舞妓便以此聞名天下,成為趙女的傑出代表。


    甄宓貌美之外又兼能歌善舞,便是中山民風的一種表現。


    張夫人挑選的歌舞妓無疑是中山最好的,表演的節目也經過精心編排,其中便有甄宓一舞成名的入陣曲。當強勁的節奏響起,身穿精製皮甲的歌舞妓踩著節奏縱躍而舞時,整個宴席的氣氛達到了高潮,不僅少男少女們全體離席,加入舞蹈,就連自持身份的長者也在席中隨著節奏扭動身體。


    孫策大笑,轉身對袁權說道:“冀北民風果勁,乃精兵良將之所也。”


    袁權含笑點頭。坐在袁權身邊的甄宓聽了,連忙說道:“論精兵,孰與江東子弟兵爭鋒?論良將,孰是陛下對手?冀北男女若能追隨陛下,征戰天下,便是最大的榮幸。”說完,又對袁權說道:“喻之如人,中原為腹心,邊疆為手足。人無腹心則死,人無手足則廢,隻有內壯外強,才是正道。”


    袁權聽了,斜睨了孫策一眼。“恭喜陛下,阿宓最近進步喜人,可為賢內助矣。”


    孫策笑而不語。甄宓卻有些承受不住,抱著袁權的胳膊撒起了嬌。“姊姊這麽說,豈不是要羞殺妹妹。論尊貴,皇後為先。論智慧,姊姊第一。你們才是陛下的賢內助,我等皆聽皇後與姊姊號令,查漏補闕罷了,如此敢以賢內助自居。”她掐起小指尖,比劃了一下,又吐出粉紅色的舌尖,偷偷看了孫策一眼。


    孫策很滿意。原本後宮最不安份的就是甄宓,隨著年齡漸長,再加上這一次袁權幫了她大忙,她的確有長進,知道凡事都將袁氏姊姊擺在前麵,避免發生衝突。


    袁權拍拍甄宓的手。“妹妹謙虛了。這一次,你可是最大的功臣。”


    甄宓心中明白。這次甄氏牽頭,聯合中山、河間等地的冀北大族拿出庫存的黃金,助天子緩解黃金不足的窘境,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就算袁氏聯合中原世家跟進,甄氏的首倡之功也是掩蓋不住的。


    宴會結束之後,孫策在甄家住了幾日。每天在甄宓的陪同下遊山玩水。兩日後,計相虞翻趕到中山,與冀北大族進行談判,擬定用合金幣調換他們手中黃金的條約。因為是自願,並不強求,談判的氣氛很輕鬆,所謂的分歧無非是能從中得到多少利益而已。


    虞翻很擅長此道。接到詔書,在來的路上,他就已經考慮好了這些問題。負責海商會多年,他深知孫策管理工商的思路,不給一定的利益,是沒有人願意冒險的,他們要做的就是控製好這個利益,讓這些利益成為國民經濟的發展動力,而不是威脅整個國民經濟的健康發展。


    經過反複磋商,虞翻最後籌集到了四十萬金,其中僅甄氏、張氏就提供了十萬金。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冀北商人的整體實力還是讓虞翻有些驚訝。不過也僅僅是驚訝而已,他這些年見過的錢太多了。


    與孫策商議後,虞翻決定將此方案推行天下。冀北就能提供四十萬金,中原能提供多少?少了不能少,二百萬金肯定是有的。有了這些黃金,貨幣不足的困境可以得到極大的緩解,朝廷手中也有了錢,可以更加從容的部署大事。


    虞翻隨即又提出一個建議:鑄造金幣,緩解銅錢的不足。


    黃金雖然是貨幣,但黃金一般不參與普通交易,隻有數額高達十幾萬、幾十萬的交易才會用黃金進行結算,民間大部分交易還是用五銖錢結算。五銖錢的不足比黃金不足更為嚴重。如今有了黃金,卻沒有得到銅錢,實際影響不大。


    所以,虞翻提議鑄造能當千錢的金幣,將黃金引入小額交易。千錢以上的交易就可以用黃金結算,可以大大緩解對銅錢的依賴。此外,五銖錢是漢代錢製,新朝鼎立,也應該鑄造新錢,以合新朝氣象。


    虞翻還拿出了一個樣品,一枚一兩重的圓形金幣,模樣和孫策前世見過的一元硬幣相當。正麵是兩個莊重的“壹兩”隸書,背麵是展翅欲飛的鳳鳥。做工很精致,也很規整。


    黃金與五銖錢的兌換價官麵上是一斤黃金對一萬錢,實際上早就到了一斤黃金兌換一萬七八,甚至兩萬錢的地步。五銖錢雖然有很強的保值功能,可是比起不腐不朽的黃金來說,還是略遜一籌,所以大富之家更願意保留黃金,導致黃金的價格一路攀升。


    一兩金幣兌換一千錢,相當於一斤黃金兌換一萬六千錢,絕對良心價。可以想象,這批金幣一旦投放市場,很可能會引起哄搶,在短時間內就能流通,緩解銅錢不足的問題。


    孫策將自己的擔心對虞翻說了。虞翻早有準備,第一批金幣將作為軍餉發放,一來讓利將士,二來將士人數多,軍餉本來就是用錢最多的地方之一。近三十萬將士,每個月的軍餉就要十億左右,即一百萬枚金幣,一年需要一千二百萬枚,折合七十五萬斤黃金。用三到五年的時間,將這些黃金逐步投入市場,以免引起物價的劇烈動蕩。


    將士們拿到金幣也不一定立刻就用,他們會在手裏捂一段時間,逐步放出。虞翻估計,籌集來的這些黃金真正全部進入市場,估計要十年的時間,甚至更長。有了這個緩衝,市場的波動會比較小,在可控範圍以內。一旦出現意外,也可以一道詔書下去,及時進行調整。


    軍隊一直控製在天子手中,不像工商業主,調整起來更容易一些。


    聽完虞翻的方案,孫策很滿意。不過他還是提醒虞翻,這隻是從權之計,治標不治本。接下來幾年,要對金礦的尋找、開發技術進行更大的投入,爭取找到更多的黃金,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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