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一向自信甚至自負的許攸說出這樣的話來,曹操三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許攸也自覺失言,一時尷尬,轉頭看向冒著熱氣的茶壺,然後注意到了案上的魚幹。他拿了起來,用手試著扳了兩下,眉頭微蹙。


    “這麽硬,怎麽吃?”


    曹昂剛要說話,曹操使了個眼色,附和了一句。“口感的確不佳,我都煮了半天,還是硬如皮甲。”


    “這麽說,這海魚能不能充作軍糧且兩說,至少能當備用的軍械。這麽硬,怕是普通的弓都射不破呢。”


    “哈哈哈……”曹操仰天大笑。


    許攸也跟著笑了兩聲,收起笑容,正色道:“孟德,既然這海魚已經運到了關中、襄陽,想必江陵、交趾也有。孫策解決了軍糧不足的問題,形勢對我極為不利,當早做準備為好。”


    曹操也收起笑容,撫著花白的胡須,打量著許攸。“子遠有何妙計教我?”


    “若欲萬全,不過請降而已。孟德或許不能苟活,他人卻無性命之憂,說不定還能重用。”許攸說道,看了一眼法正。“我聽說,孝直當年曾在南陽為間,耍得辛佐治團團轉。如此人才,想必孫策不會不用。”


    話音未落,法正便冷笑道:“許君有所不知,我曾在長安軟禁楊修整一年。楊修是孫策心腹,我若是投降,我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好說,更別提得到重用了。”


    曹昂也苦笑道:“投降的事,許君就不必說了,還是說說如何應敵吧。”


    許攸莞爾。他知道在座的除了他,都不太可能投降,不過是故意調侃一下而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用兵常識。孫策雖年輕,卻用兵老到,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他親巡海上,自然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之前周瑜、黃忠兩路進擊不勝,下一次進攻時,至少還要加上兩路,關中的魯肅,交趾的太史慈,我們還能不能支持得住,就要看天意了。”


    曹操眼神閃爍,沉吟不語。這的確是個讓人很頭疼的事。他們最初隻想到耕地有定數,能養的兵也有定數,雙方兵力差距不足以彌補地勢。隻要守得穩健,或許有一線生機。現在孫策以種海田的方式解決了軍糧供應,一船船的海魚往前線送,雖說消耗很大,卻使長期對峙成為可能。如此一來,他不得不考慮益州能堅持多久。


    他有心與孫策決一死戰,益州人卻未必肯陪他拚命。衛覬一直在益州活動,他看得再緊,消息也會慢慢傳播出去。時間拖得越久,民間的怨氣越大,或許不用孫策打,益州人就要趕他走了。


    這種感覺就像看著孫策正在編織一條又一條用來綁他的繩索,讓他無法動彈,無法唿吸,卻無計可施。


    “你們以為涼州是機會,卻沒想到韓遂死了,閻行來了。虧得你們沒殺了馬騰,要不然馬超也要迴來了。此二人追隨孫策多年,不僅深諳孫策的戰法,更對孫策死心塌地。他們迴到涼州,涼州不戰而定。所以我說,你們當初就不應該和馬騰、韓遂交戰,更不應該貪一時之功,殺了韓遂。既然殺了,就不要猶豫,一鼓作氣,直入涼州。”


    曹操沒吭聲,法正也垂著眉,一言不發。勢已至此,許攸說什麽都晚了。


    “孟德,與人搏命,而且以弱敵強,應該怎麽做?是攻其手足,還是直取腹心?”


    曹操眼神微縮,手指下意識的輕叩案幾。他聽懂了許攸的意思,但他更清楚這其中的風險。這是搏命,一旦失手,他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


    曹昂、法正也聽懂了,神色微變,麵麵相覷。


    過了片刻,曹操神色稍緩,問道:“若依子遠之見,當出何處?”


    “江陵。”


    “這可是一擲定輸贏的豪賭啊。”曹操苦笑。


    許攸嗤之以鼻。“除了賭,你有何迴天之策?”


    曹操沒有理會許攸的無禮。雖然他現在貴為蜀王,但他心裏清楚,自己這個蜀王還沒資格擺譜,尤其是在許攸這樣的朋友麵前。早在袁紹門下時,許攸就看不上他,如今若不是走投無路,許攸也絕不會棲身漢中,為曹昂出謀劃策。


    況且許攸的建議值得考慮。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這也符合他的思路。若非如此,他也不會主動進攻涼州。隻是擊殺韓遂之後猶豫了,沒敢趁勝追擊,直取武都、漢陽,魯肅又按兵不動,讓他誘敵的計劃落了空,這才落得今天的尷尬局麵。


    魯肅可以不顧涼州的安危,孫策能夠坐視荊州的得失嗎?就算他不親至戰場,至少也要派孫翊迎戰,甚至有可能命周瑜撤迴荊州。


    可以說,一旦此戰成功,甚至可以掌握一定的主動權,解益州四麵受敵之困。


    曹操沉吟良久,盯著許攸,一字一句地說道:“子遠,這可不是普通的賭,但凡有一點差錯,都有可能一敗塗地。”


    許攸笑道:“這是自然。”


    “所以,這件事由你來運籌,如何?”


    許攸微怔,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仔細打量著曹操的臉色。過了一會兒,笑容再次浮現。


    “這是自然。”


    法正舔了舔嘴唇,眼皮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雖說他一向好冒險,可是許攸的這一計已經不是冒險,而是豪賭,他也不敢接下這個任務。由許攸自己來籌劃、運作自然是最合適的選擇,萬一出了問題,也怪不到他的身上。


    當然,哪怕不成功,隻要能迫使孫策親臨前線,也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法正看了曹操一眼。曹操麵不改色,隻是嘴角不經意地挑了挑。


    “孝直,你配合子遠。”


    “喏。”


    ——


    許攸、法正退下,曹操掀開壺蓋,將茶水和魚塊倒了出來。


    魚塊還是硬的。曹操用手拈著,試著咬了一口,還是咬不動。他皺皺眉,有些不解。“這東西怎麽吃?”


    曹昂哭笑不得,他哪有心思關心這魚塊怎麽吃。“父王,許子遠之計過於冒險,萬萬不可。”


    曹操瞅了曹昂一眼,笑道:“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曹昂語塞,半晌才頓首道:“兒臣愚鈍,不能為君父分憂,死罪,死罪。”


    “若許攸對人說,他有好計可破敵,隻是你我父子膽怯,不敢用,隻能坐以待斃。你待如何?”


    曹昂窘住,不知如何應對。他知道,父親大概是知道許攸在漢中的行跡了。想想也正常,他們相交多年,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許攸是什麽樣的人呢。


    “子修,你的才能不弱於袁譚,陳宮也不弱於沮授、田豐,你若不來益州,以姻親之故,縱不能位列五大都督之一,也能做一戰區督。若能如此,譙縣曹氏後繼有人,為父就算被孫策砍了首級,為袁術償命,也是願意的。隻可惜,當初一念之差,你來了益州。”


    曹操撕下一條魚肉,放進口中慢慢嚼著。魚塊很鹹,鹹得發苦,苦得曹操直皺眉。“天下形勢如此,不出非常手段,怕是無法反敗為勝,就像你我父子願降,孫策也未必肯接受,少不了要淩辱你我一番。”他咂咂嘴,苦笑兩聲。“你還看不出來嗎,他這是要將我父子當作磨刀石,磨礪他那幾個大都督呢。五大都督派過來四個,他還真是看得起我們。”


    曹操起身,背著手,在堂上來迴走了兩圈。“太史慈、甘寧在南,魯肅在北,周瑜困於山林之中,若是我突出三峽,能迎戰的人隻有你那妹夫孫翊。如果我的首級一定要被人砍下,何不將這個功勞送給他,也好讓你妹妹將來活得好一些?”


    曹昂大吃一驚。“父王……”


    曹操擺擺手,示意曹昂不要急。“我也要看看,孫翊究竟能不能配得上我的女兒。”


    曹昂明白了曹操的用意,更是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大聲說道:“父王,那你有沒有想過,若你真被孫翊殺了,妹妹以後還如何與孫翊相對?”


    曹操斜睨著曹昂,忍不住哈哈大笑。“子修,你啊,真是太天真了。數萬大軍交戰,哪有那麽容易臨陣斬將,而且是一軍主將。你以為我是韓遂那草包麽?”他頓了頓,又道:“上一次他勝得輕鬆,這一次想勝我,可沒那麽容易。真要能擊敗我,將來出征海外,也可以無憂了。”


    曹昂急得落下淚來。“父王,你這又是何苦?袁將軍雖有遺言,卻未必一定要父王抵命,大不了由我代父王一死便是了。你這麽做……”


    “傻小子。”曹操歎了一口氣。“我這半百之人不死,卻要你一個正當青春的少年替死,天下還有比這更虧本的生意嗎?人過五十不為夭,我今年已經四十有九,還差這一兩年嗎?反倒是你,還有大把的好時光,應該好好珍惜才是。將來若能建功封侯,也不負我這些年對你的期望。”


    曹操走到曹昂身邊,摸摸曹昂的頭。“孫策是個有胸懷的人,誌在開拓天下,以你的能力,他用你的隻是早晚問題。不僅封侯可期,就算是封王,也不是一點可能沒有。你若替我而死,豈不可惜?”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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