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宮前朝偏殿東廂,幾盞巨大的琉璃燈照亮了房間,照亮了寬大的書案,孫權坐在書案後,看著幾個侍從捧著一摞摞的公文進來,擺滿了書案,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


    幾天時間,居然就積了這麽多待處理的公務?怪不得王兄要讓我來加班。


    想起剛聽到孫策讓他加班,代為處理一些政務的時候,孫權還是難掩興奮。他仔細迴想了一下,覺得自己當時應對還是得體的,既沒有過於興奮,也有足夠的恭敬,這才鬆了一口氣。


    “就這些?”等最後一個掾吏放下手中的公文,孫權盡可能平靜地問了一句。


    掾吏來自軍情處,眼皮微挑,瞅了孫權一眼。“迴侍中,這隻是其中一部分。郭祭酒說了,若是侍中處理得快,軍情處還有很多。”


    孫權瞅瞅掾吏,沒有再說什麽,拿起一份公文,打開瀏覽。他隨孫策大半個月,已經熟悉流程,看了一眼封麵就皺了皺眉。這份公文來自荊南,可見積壓得比較久了。半個月以前,荊南就更名為楚州,相關的公文已經到了郡縣,不應該再出現荊南的字樣。


    軍情處的掾吏悄悄地退了出去,大殿裏除了幾個當值的郎衛靜靜地站在一旁,空無一人。孫權處理了幾份文書後,當值的侍中王粲等人才陸續迴來,一邊走一邊高聲說笑,進了門,見孫權在座,這才收了聲,依次上前與孫權見禮,輕手輕腳的迴座,卻沒有立刻做事,慢條斯理的喝茶,整理案上的文具。


    王粲提起筆,寫了幾行字,傳給一旁的同僚看,幾個人低聲說笑著,好像是在討論詩賦。


    孫權沒吭聲。他知道孫策待身邊這些侍中隨和,很少嚴厲的說話,但王粲等人都有點怕他,隻要看他臉上沒有笑容,王粲等人便不敢放肆。今天孫策不在,王粲等人很放鬆,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孫權埋頭處理文書,越處理越覺得不安。很多積壓的公文都與軍事有關,王粲等人明明有時間,為什麽不抓緊時間處理,還有心思談笑。他猶豫了片刻,拿起一份公文,走到王粲案邊,未語先笑。


    “仲宣兄,忙嗎?”


    “不忙,不忙。你說,什麽事?”王粲放下手中的紙筆,長身而起。


    孫權瞥了一眼,確定王粲剛才寫的不是公文,而是一首詩。“仲宣兄又有新作?”


    “哪裏,哪裏,大王即將登基,我等同僚高興,做幾首賀詩,以紀盛事。”王粲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將詩稿收到一旁。“你說,什麽事?”


    “這份公文是漢中督徐元直轉來的,與漢水的戰事有關,已經收到四五日,為什麽沒有迴複?”


    王粲笑道:“開戰了?”


    “那倒沒有。”


    “那是有敵來侵襲的征兆?”


    “目前也沒有。可是大王即將登基,黃督轉任前將軍,漢水戰場換將,漢中難免有所行動,小心些總是應該的。”


    王粲微笑著打量著孫權。“侍中,漢水戰場有漢中督徐元直、襄陽督徐公明,還有鄧子翼、文仲業兩位將軍,就算曹昂出兵也無能為益,更何況現在還沒有任何動靜?漢水戰場離得太遠,不需要時時迴複,除非曹操親統大軍來戰,否則無須擔心,由前線將領負責處理就行了。”筆蒾樓


    “原來如此。”孫權含笑點頭,謝過王粲,迴到自己的座位。


    王粲歸座,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埋頭處理文書的孫權,若有所思,迴頭看了看其他人。那幾個人也正在看過來,目光交匯,會心一笑。


    ——


    戍時末,王粲等人就休息了,除了軍師處、軍情處送來的幾份文書,他們沒處理多少公文,談詩論賦的時間反倒更多一些。孫權看在眼裏,聽在耳中,卻沒發表什麽意見。


    他沒有走,雖然他很累,卻還是繼續處理文書,將軍師處、軍情處送來的文書全部處理完,這才抬起頭,伸了個懶腰,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東方既白,一夜過去了。


    孫權撫著書案站了起來,跪坐了一夜,他又冷又餓,兩條腿都僵了,一動就針紮般的疼。


    大殿裏很安靜,換班的時辰還沒到,當值的王粲等人還沒起床,接班的人還沒到,偏殿裏隻有孫權一個人。孫權看了看四周,見殿外當值的郎衛沒有關注殿中,便輕手輕腳的走到過門,看著偏殿正中隱隱約約的案幾。


    那是孫策的位置。


    孫策平時處理公務,接待臣僚,都在那裏,幾乎每天都有人,有的人等上半天,隻能和孫策說上幾句話,卻因此興奮不已。即使是自負才高的王粲也不例外,每隔幾天,總要找借口單獨請見,向孫策進言,若得孫策讚同,迴來便有欣然之色。


    孫權看了一會,悄悄地退了迴來。旁邊有供當值侍中休息的房間,但他卻沒有休息的意思,他取過一張紙,借著硯中的殘墨,信手寫了幾行字,看了看,又自嘲地笑了笑,將紙撕碎,扔進一旁的字紙簍裏。


    孫權起身,走進房間,脫去外衣,鑽進被子。他想睡一會兒,卻怎麽也睡不著。過了一會兒,他披衣而起,走到殿中,將字紙簍裏的碎紙撿了起來,取下琉璃燈罩,點燃了那些碎紙。


    碎紙燒了起來,點亮了孫權青白的臉,隨後又迅速黯了下去。


    孫權重新迴到床上,一會兒就睡著了。等他被人叫醒時,天色已經大亮,淩統站在他的床前,通知他孫策讓他到後宮一起吃早餐。


    孫權起身穿衣,又洗漱了一番,匆匆來到後宮。


    孫策已經在吃,見孫權進來,招唿他入座。袁衡命人為孫權端上早餐,孫權恭敬地謝過,端起碗,吃了起來。一碗熱粥下肚,冰涼的身體總算暖和過來,青白的臉色也恢複了些紅潤。


    孫策看看孫權。“睡得很晚?”


    “積壓的事有些多,臣經驗不足,手腳又慢,稍微晚了些。”


    “都是些什麽事?”


    孫權挑了幾件重要的事說了一下,大多和西蜀有關,還有幾個和山越有牽聯,間接的也和西蜀有關係。並州平定之後,真正意義上的敵人也就是西蜀了。


    孫策靜靜地聽完。“仲謀,你對攻蜀有什麽看法?”


    孫權沉吟了片刻。“臣覺得,宜緩不宜急。”


    “說來聽聽。”


    孫權思索了片刻,便將自己的觀點說了一遍。


    益州易守難攻,不僅在於地利,還在於益州有一定的實力,足以守住關隘。在之前的戰事中,周瑜、黃忠南北夾擊,雖然取得了一些進展,可是隨著戰線深入,消耗也跟著猛增。在並州未下之前,是抽不出太多的錢糧來關注益州的。


    如今並州已定,很多人都覺得可以騰出手來,集中兵力攻益州,但他們都忽略了一個問題:就算兵力、錢糧足夠,急切之間攻下益州依然是不太現實的。如果不惜代價的猛攻,輕則傷亡過大,影響士氣,重則遭致挫敗,讓剛剛建立的大吳蒙上陰影。


    所以孫權的建議是暫時緩一緩,先穩住並州、關中和涼州,再平定交州,形成對益州的全麵包圍,再慢慢收縮包圍圈。益州畢竟隻是一州,縱有實力也有限,常年遭受圍困後,實力和民心必然受挫,很可能會在內部產生分裂,屆時再進攻,難度會小得多。


    “臣接觸政務不多,些許淺見,還請大王指正。”


    “挺好。”孫策笑了笑,放下碗。“不要急,一時半會兒還打不起來。你忙了大半夜,累不累,要不休息一下?”


    “多謝大王關心,臣剛才睡了一會兒,已然恢複不少。又蒙大王賜食,此刻精神很好。”


    孫策笑著點點頭。“那你這兩天辛苦些。”


    “為大王分憂,本是臣的職責,並無辛苦。”


    孫策又和孫權聊了兩句,告訴他袁衡挑選的幾個備選對象,讓孫權抽空見一見。這些人大多在建業,就算不在,派人去請也快得很,趁著登基這件大事,盡快定下來。他稱帝之後,孫權要封王,屆時連王後一起封了,也算是喜上加喜。


    得知人選中有袁氏女子,孫權很驚訝,卻沒多說什麽。


    接連幾日,孫權都忙得不可開交,白天隨孫策接見君臣,參與各種儀式,晚上還要加班處理積壓的公文,幾乎每天都要到後半夜,最多睡一個時辰,他卻精神抖擻,看不出半點疲憊。


    吳太後聽說了這件事,歡喜不已。孫策放心讓孫權代為處理政務,孫權盡心為孫策效力,這兄弟倆總算冰釋前嫌了。尤其是孫策張羅為孫權尋找合適的女子為妻,像關心孫翊、孫匡一樣關心孫權,不再區別對待,橫亙在她心中多年的結終於消解。


    正月初八,孫策抽了個空,將參加儀式的弟妹、子女一起叫來,安排他們沐浴,檢查他們的準備情況。和他一樣,這些年輕人或者半大孩子都不太懂那些禮儀,第一次經曆,既興奮又緊張,生怕在儀式上鬧出笑話。孫策提前演習一下,也是防止出現意外。


    孫權作為最年長的王弟,自然擔任了孫策的副手,組織弟妹們進行排演。


    初九一早,天還沒亮,登基大典便正式開始。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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