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隨時來報。”孫策停住腳步,迴頭看了一眼遠處地平線上起伏的山巒,輕聲說道。


    “喏。”甄像應了一聲,又道:“大王,三將軍剛剛出發,沒這麽快的。”


    孫策看了甄像一眼,自失地笑笑,揚揚手。甄像退下。孫策獨自進了後營,張開大臂,大叫一聲:“小的們,我迴來了。”


    “大王迴來了,大王迴來了。”一群半大孩子撲了過來,圍著孫策又笑又叫。孫策摸摸這個頭,又摸摸那個臉,笑容滿麵。曹彰從人群中擠了過來,拽著孫策的袖子,還沒說話就咧著嘴直樂。“大……大王,我……我和大王子打平了。”一邊說一邊用袖子額頭的汗珠,抹出一道泥印。


    “當真?”孫策看看孫捷,孫捷擠了擠眼睛,得意地笑笑。孫策明白了,拍拍曹彰的肩膀。“好好練,將來跟著大王子一起出征,好不好?”


    “好!”曹彰大聲叫道,興奮得小臉通紅。


    “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


    好幾個孩子爭先恐後的叫著,仿佛馬上就可以出征似的,有的要跟著孫捷,有的要跟著孫勝,還有的要跟著二將軍孫翊,唯獨沒有人提孫尚香。大家都知道,孫尚香作戰不利,正閉門自省。沒人願意跟著失敗者,尤其還是個女人。


    孫策一一答應,進了大帳。袁權正在命人擺布餐具,袁耀也在,跟在袁權後麵轉來轉去,像是尾巴似的,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些什麽,聽到孫策的腳步聲,他閉上了嘴巴,乖乖地站在一旁。孫策看在眼裏,心知肚明,肯定是擔心呂小環的安危,又不敢去問,隻好從袁權這兒打聽消息。


    “伯陽來得正好,一起用餐吧,有事和你說。”


    “喏。”袁耀應道,順勢坐了下來。孫策把情況說了一遍。孫尚香奇襲天井關,為了遮人耳目,連陸遜都撤了,由朱桓接替攻打邘城。這當然隻是表麵文章,陸遜為邘城準備了那麽久,不可能讓朱桓來撿這個便宜,實際指揮作戰的還是陸遜本人,朱桓隻是個幌子。


    經過兩三個月的實戰和準備,攻取邘城已經水到渠成,能用的條件都用了,剩下的就是執行。即使有軍情處大匠的協助,依然是一場硬仗,可以當作攻城的典範。孫策打算讓袁耀參戰,見識一下真正的戰場。


    兵書讀得再多,練兵練得再好,沒有見過血,終究不是真正的將領。袁耀準備得很充分,現在就缺實戰曆練了。有陸遜指揮,朱桓一旁協助,這是一個好機會。


    袁耀很是心動,卻沒有立刻迴答,而是看著袁權。袁權瞪了他一眼。“看我作甚?大王讓你去,你就努力去做便是了。難不成你也會小產?”


    袁耀沒敢吭聲,搬起碗,埋頭吃飯。孫策卻莫名其妙,便問袁權,袁權心情不太好,狠狠瞪了袁耀一眼,告訴孫策一件事。呂小環在年初趕赴河東不久,便發現有了身孕,但她求戰心切,沒有好好休息,以致小產。更讓人無語的是她當時都沒感覺,還以為是受了傷流血,後來見血流得有點多,請醫匠一查,才知道是小產了。


    小產也就罷了,這呂小環神經粗得像船纜,一點沒放在心上,這次迴來之後,又一心撲在訓練上,連提都沒提一句,袁耀還是偶爾聽王異說起,才知道事情經過。他知道袁權一向對呂小環意見不佳,也沒敢告訴她,一直瞞著,直到今天,呂小環的母親魏夫人到達洛陽,循例來拜見袁權,袁權這才知道這件事。袁權很生氣,把袁耀叫來一問,聽說袁耀也知道此事,更加惱火,劈頭蓋臉把袁耀一頓訓。


    孫策暗自咂舌,這呂小環真夠虎的。


    “邊疆苦寒,種性強韌,這種事不稀奇。”孫策安慰袁權道:“這是我的失誤。等這一戰結束,讓呂小環迴家休息兩年,不生一兒半女,不準上陣。”


    見孫策說情,袁權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狠狠地瞪了袁耀一眼。袁耀將臉埋在碗裏,一聲不吭。孫策見狀,主動岔開話題。


    “有件事要和你們商量。”


    “什麽事這麽鄭重,大王不直接處理,還要問妾的意見?”


    “這件事和你們有關,當然要問問你們的意見。”孫策一本正經地說道:“士孫瑞要來了。當初他和王允奉袁紹之命,坐視你袁氏五十餘口被殺,這事怎麽處理?”


    “那還能怎麽處理,到我大父墳前梟首……”袁耀不假思索地說話,說了一半,發現袁權眼神不對,連忙顧左右而言他,咂著嘴。“這湯有點鹹了,我得喝口水。”


    “不是湯鹹了,是你閑了,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做些什麽。”袁權喝了一聲,轉身對孫策說道:“大王,此事雖說與我家有關,卻是國事,士孫瑞是前朝三公,長安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著他呢,不能因私廢公。始作俑者都安然無恙,殺士孫瑞泄憤隻會讓人笑話,連累大王英名。”


    孫策很滿意。他也不想處置士孫瑞,士孫瑞不是王允,他不是主謀,最多是脅從,殺他沒什麽意義,問袁權隻是禮貌。


    “說起來,關中最近還真是暗流湧動,前朝老臣、劉氏宗室、關中世家,都在猶豫觀望,涼州人也互不信任。如果能折服士孫瑞,讓他迴關中協助魯肅,遊說關中世家,對穩定關中的形勢也是有好處的。姊姊,那些老臣中可有與你家比較親近的?”


    袁權沉吟了片刻,搖搖頭。“那些人都是中庸之輩,掀不起什麽風浪,大王不必放在心上。倒是那些涼州新銳,剛才大王也說了,邊疆人種性強韌,一不小心就可能引發事端,大王宜多加安撫,收為爪牙,將來平定涼州,重開西域,也是有幫助的。大王,妾有個建議,還請大王考慮一二。”


    “說來聽聽。”


    “後宮十二殿,如今十一殿有主,還有一殿無主,大王不妨考慮一下關西人。就算是暫時沒有合適人選,隻要放出風聲去,也能安排關西世家,尤其是涼州人。”見孫策看她,袁權抿嘴而笑。“夫婦乃人倫之一,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婚姻還是很重要的關係。”


    孫策咂了一口酒。“你有合適的人選?”


    “妾隻是一個建議,豈敢越俎代庖,為大王選人。”


    孫策沉吟片刻。“孤有你們幾個,心滿意足,暫時沒有再納夫人的想法。你如果有合適的人選,不妨為孤的幾個弟弟張羅著,尤其是仲謀,年紀也不小了,胡姬成群,正妻卻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太後雖然不說,心裏還是著急的,你多費點心思吧。”


    “喏。”


    ——


    天井關。


    令狐邵背著手,在城頭來迴踱步,不時地看一眼關外的羊腸小路。站在關城之上,可以一眼看出十餘裏,曲折的羊腸阪盡收眼底,推著小車,挑著擔子,在羊腸阪上艱難前行的民伕像螞蟻一樣緩緩移動。


    正是秋收季節,這些百姓卻被征發來運送軍糧,心中怨氣可想而知,僅僅半天時間就發生了四五起民伕與關塞士卒發生衝突的事。若是平時,令狐邵不會放在心上,抓住幾個刺頭打一頓就好了。可是現在他不敢如此輕率,吳軍攻城在即,司馬懿急需這些糧食守城,一天也耽誤不得。


    突如其來的壓力讓他焦灼不安,心浮氣躁,沒有了往日的從容。


    “都尉,都尉。”一個士卒一邊氣喘籲籲地喊著,一邊奮力爬了上來。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令狐邵沒好氣的喝了一聲,瞪起了眼睛。士卒嚇了一跳,連忙站住,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遞上一柄短刀。令狐邵不解其意,接過短刀,打量了一番,覺得此刀與眾不同,不僅裝飾華美,而且上麵有一個展翅欲飛的鳳凰標誌,這是平時沒見過的,卻很容易讓人想到吳國,聯想到以鳳凰自號的吳王。


    “哪來的?”令狐邵一邊說,一邊拔出短刀。短刀細長,寒光閃爍,做工很精致。令狐邵用拇指試了試刀鋒,刀鋒很薄,很銳利。


    “關外巡邏的士卒在玨山附近撿到的。”


    “玨山附近?”令狐邵心裏咯噔一下。玨山在天井關東北,丹水從山腳下流過,一直向南,通往河內。雖說那條路不好走,不可能通行大隊人馬,可是三五十人從河內溯水而上,還是有可能越過太行山,進入並州腹地的。現在正是糧食運輸的關鍵時刻,若是被吳軍細作混了進來,燒毀糧草,那可是個麻煩事。筆蒾樓


    “有多少人?”


    “人數不明,還在追查,但是……”士卒指了指刀鞘上的鳳凰標誌,咽了口唾沫。“都尉,有人說,這個標誌像是吳國羽林衛特有的軍徽。”


    “吳國羽林衛?”令狐邵再次打量了一眼手中的短刀,心跳忽然加速。吳國羽林衛是由孫策的妹妹孫尚香指揮的,難道說孫尚香不在孟津大營,到了玨山?就算不是孫尚香本人,這也非同小可。羽林衛是孫策近衛,如果能擒住幾個,那可是不小的功勞,還能折辱孫策,振奮一下士氣。


    更重要的是,羽林衛全是女子,戰力有限,人數又不多,這簡直是送上門的功勞。


    令狐邵沒有過多猶豫,很快做出決定,從關中抽調三百精銳,由自己的兒子令狐華率領,趕去玨山圍捕這些吳國羽林衛。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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