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盯著法正,一言不發,眉心擰成了疙瘩。


    戰場上拚得你死我活,甚至於大街上一言不合,拔刀相鬥,那都是堂堂正正的戰鬥,勝負一分,雙方還可以握手言和,一旦涉及到刺客,那就是不死不休了,再也沒有機會緩頰。他的家人大半在孫策手中,萬一刺客失手,他的妻妾兒女,甚至整個曹氏宗族很可能都陪葬。當初在襄陽,孫策就因為孫堅遇刺滅人滿門,可是有例在先的。


    看來法正是真的感覺到了危機,居然提出如此激進的計劃。


    法正屏住唿吸,緊咬著嘴唇,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他清楚這個計劃很冒險,不僅是行動,連提出來都很冒險,萬一曹操以為他有什麽不良企圖,他百口難辯。


    “孝直,真到了那一步了嗎?”曹操收迴目光,勾著頭,背著手,來迴踱著圈,腳步緩慢而沉重。


    法正悄悄地吐了一口氣,咽了口唾沫,潤潤發幹的嗓子,又舔了舔嘴唇,感覺到一陣刺痛,用手一摸,這才發現剛才用力過猛,居然將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大王,自孫策攻襄陽以來,於今不過十年,半有天下,便也罷了,高祖、光武皇帝都曾有類似的功德,可是孫策所行之事亙古未有,這實在令人生疑。雖說如今形勢有變,平原野戰變成了山地攻堅,可是誰能保證太行山就能擋住他?據臣所知,孫策對山地戰的重視遠在奪取中原之前。”


    曹操輕輕點了點頭。“是啊,此子思慮深遠,步步為營,有如高手落子,思在十步以外,非常人能及。”


    “大王所言甚是。如今孫策羽翼已成,縱使攻並州不克,也不會傷及根本,大不了緩幾年再來。若欲扭轉形勢,唯有刺殺孫策,別無他途。”


    曹操眉頭擰得更緊,沉吟道:“話雖如此,刺客終非正道,稍有不慎,走漏了風聲,孝直,你扶風法氏和我譙縣曹氏可就要滅門了。”說著扭過頭,雙目如刀,定定地落在法正臉上。


    法正強自抑製心中興奮,躬身道:“大王所言甚是,事不密則敗,臣必仔細安排,爭取一擊得手。縱使不成,也不會牽連到大王。”


    “你有計劃了?”


    “有些準備。”


    “借誰的名義?”


    法正上前,附在曹操耳邊,低語了幾句。曹操聽完,嘴角挑了挑,瞥了法正一眼,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抬起手,指指法正,欲說又止。他走到廊下,仰起頭,看著一碧如洗的天空,權衡片刻。“孝直,還有一個問題,孫策身邊有那麽多高手,孫策本人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什麽人能刺殺孫策?”


    法正笑笑,露出幾分得意。“刺客不一定要武藝高強,隻要能把握機會,一個弱女子也能殺死一個絕世高手,除非孫策真是聖人臨世,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或者如浮屠之神,金剛之軀,百毒不侵。”


    曹操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他少年即在洛陽闖蕩,對刺客、殺手並不陌生,本人也曾經客串過刺客,闖入張讓宅中,打算刺殺張讓以明誌,知道刺客殺人的手法多樣,決定成敗的不一定是武藝。


    武藝再好,也敵不過一柄短刀,一杯毒酒。


    “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與我蜀國有關。”


    “喏。”


    ——


    孫尚香真正發起進攻是在圍城一個月後,比預期的時間晚了約十天。


    延期與複式望樓有關。規模太大,結構太複雜,不僅莫擇設計的方案一改再改,製作也花了不少時間,來不及伐木取材,孫尚香下令拆毀附近諸縣附逆的豪族家宅,取其梁柱為材,打造望樓。


    溫縣司馬氏首當其中,宅院被拆成廢墟。木料運到陣前時,孫尚香還特地派人通知司馬懿來看,司馬懿一言不發,站在城頭,靜靜地看著城外裝滿木料的船隻。


    但其他人卻沒司馬懿這般沉穩,有人氣得破口大罵,發誓要和孫尚香戰鬥到底。有人膽戰心驚,生怕下一個就拆到自家,那可真是斷了後路,以後想投降都沒機會了。


    孫策收到消息後,把孫尚香召到大營問了一下情況,也沒說什麽,隻是傳令龐山民,讓他安撫一下司馬朗,酌情予以補償。司馬氏沒有分家,拆了司馬老宅,司馬朗無家可歸。司馬朗收到消息後,也無可奈何。大軍在河內作戰,河內必然有損失,司馬氏也不能例外。兄弟分屬不同陣營,孫策能照顧他的心情,讓龐山民來安撫他,已經很給他麵子了。ъimiioμ


    孫尚香的行動也並非全無作用,那些尚未被殃及的河內世家、豪強見識了孫尚香的手段,再也不敢心存僥幸,紛紛表明立場,與中山國劃清界限,積極響應新政。朱桓的工作進度陡然加快,在楊俊、毛玠的主持下,大量的錢糧、物資被運到大營,足夠孫尚香支用半年。


    楊修聞訊趕到,與孫尚香、陸遜商議,從中調撥一部分運往關中。郭嘉收到消息,蜀王世子曹昂趕到關中,吳懿、張魯諸軍皆受其節製,有可能進犯關中,關中督魯肅整兵備戰,需要大量的物資。


    孫尚香很不滿,跑到孫策麵前告狀。就在孫策麵前,孫尚香和楊修激烈爭論,討價還價,最後勉強達成協議。秋收之後,河內的糧食優先供應孫尚香的大軍,有剩餘的才調撥其他諸軍。離秋收還有兩個月,河內又收複得順利,沒受太大損失,孫尚香估算了一下,覺得應該能接得上,這才答應了楊修的要求。


    看著孫尚香和楊修爭得臉紅脖子粗,不落下風,孫策很欣慰。戰爭能鍛煉人,短短的兩個月,孫尚香就能和楊修對陣,進步的速度令人驚喜。平定並州之後,有了足夠的資曆,可能讓她獨鎮一方了。


    一切準備妥當,孫尚香展開了對邘城的進攻。在二十架巨型拋石機的掩護下,大匠莫擇指揮輜重營的工匠在陣前組裝複式望樓。看著堆成小山一般的木料,逢紀、司馬懿自然不能坐視,下令城上的拋石機、強弩手進行打壓、破壞。


    望樓空間有限,隻能供射藝出眾的射手登樓定點狙擊,破壞城上守軍的指揮體係,並不能安放大型的強弩或者弩車,他們用的弩最多六石,射程兩百步,考慮到目標是有一定身份的將領,基本都有鐵甲護體,為了保證殺傷力,必須逼近城池一百步以內才有意義。


    一百步,已經進入城上守軍的殺傷距離。因為高度帶來的射程增幅,即使普通的弓也能射出具有殺傷力的流矢,對城下的工匠來說等於在敵方的箭陣下施工,危險性大增,傷亡在所難免。


    每一座望樓都是用生命建起的。


    孫尚香每天都會收到傷亡報告,即使沒有這些報告,她也知道情況有多嚴峻,白天在將台上觀陣,晚上巡視大營,受傷將士的痛苦都落在她的眼中,那一具具裝進棺材,準備運迴原籍安葬的遺體也曆曆在目,在煎熬著她的心。


    畢竟年輕,又是多愁善感的年紀,做不到鐵石心腸,孫尚香偷偷的哭了好幾次。有一次向孫策匯報時,提到那一個個數字,想起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她險些當場崩潰,撲在孫策懷中號陶大哭。


    哭過之後,她抹去眼淚,再次上陣。


    隨著望樓一座座的樹起來,對邘城的進攻正式打響。步卒攻城之前,雙方的拋石機、弓弩手展開了持續數日的對射,不斷有人受傷,不斷有望樓和拋石機被毀,就看誰能堅持得住。


    勝負不僅取決於戰場上,更取決於戰場下,受損的軍械能不能及時修複,受傷的將士能不能及時醫治,消耗的箭矢能不能及時補充,雙方將領能不能及時鼓舞士氣,都對勝負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


    在這幾個方麵,孫尚香更有底氣。在她這幾萬大軍的背後,汝南、南陽兩地的軍械作坊夜以繼日的進行生產,各種物資通過水運,不斷聚集到河內。為了進一步增強實力,孫策決定在洛陽組建作坊,就近供應。與此同時,河東、關中也都開始籌建符合吳國標準的作坊,為進攻並州的大軍提供軍械。


    鏖戰十餘日,吳軍成功的壓製了城上守軍的遠程攻擊,巨型拋石機和複式望樓都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基本彌補了地勢的不利,和城上的守軍打了個平分秋色。


    陸遜建議孫尚香將望樓前移,進一步威脅守軍,迫使他們對攻,增加消耗。城中威脅最大的就是拋石機,司馬懿將這些拋石機藏在城牆後麵,吳軍無法找到拋石機的準確位置,也無法進行直接打擊,如果能找到城中拋石機的位置,予以擊毀,則城上的反擊力量會大大消弱,就能建起更多的望樓,保持壓製,掩護步卒進攻。


    對吳國來說,物資的消耗不可怕,可怕的是傷亡。吳軍行精兵策略,每一個士卒從入伍到真正上陣,至少要經過一年的強化訓練,不是招來就能用的,一旦傷亡太大,短時間內很難補充。因此,每一個傷亡都必須有價值,任何時候都要避免無謂的犧牲。


    孫尚香接受了陸遜的建議,召集眾將議事,尤其是輜重營的工匠。望樓前移,更容易遭受打擊,必須提高望樓的防護能力,減少損失。


    話音未落,大匠莫擇就蹦了起來,扯著嗓子大叫道:“三將軍,你殺了我吧,我已經技窮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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