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答非所問,甄宓卻也沒有再問。聰慧如她,自然知道了孫策的言外之意。


    不管是誰在背後興風作浪,他都不打算繼續追究此事,免得人心不安。這個罪名就讓曹操背著,不背也得背,誰再附和此議,等同叛國。


    簡單粗暴,但是有效。這種事本就無所謂真假,對方要的隻是孫策的反應,隻要孫策態度鮮明,不為所動,再多的流言也掀不起風浪。真去追查始作俑者,搞得人心惶惶,反倒是舍本求末。


    甄宓低下頭,專心為孫策捶腿,隨著手臂的起落,單薄的衣衫漸漸滑落,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圓潤的肩頭。孫策不經意間一瞥,不由得心神一動。甄宓已經滿十八周歲,早已圓房,隻是這段時間太忙,來驚鴻殿的機會曲指可數,甄宓才沒有懷孕。


    原本的曆史上,她應該也就是這個年紀懷上孩子的。


    “阿宓。”


    “嗯?”甄宓歪過頭,正迎上孫策炙熱的目光,隨即又發現了孫策腹下的隆起,立刻明白了孫策的意思,兩朵紅霞飛上了臉頰,連忙起身。“大王辛苦了一天,該休息了,妾為大王更衣。”


    孫策哈哈一笑,縱身躍起,湊在她耳邊說道:“孤送你一個禮物。”說著,將甄宓橫抱起來,大步向鋪好了錦被的床榻走去。甄宓羞不自勝,抱著孫策的脖子,輕咬櫻唇,幸福的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湧了出來。


    ——


    桃花塢。


    小船緩緩靠岸,船娘用竹篙撐住船隻,下巴一抬,一雙發亮的的眼睛看向桃林。時值三月,桃花開得正盛,淺白深紅,明豔動人,周宅的大門就隱在桃林之後,隻有一對雙出闕露出頂端,彰顯著主人家的與眾不同。


    衛覬也看到了雙闕,原本就很壓抑的心情更加低落。闕是表示身份,以吳國目前的形勢,雙出闕堪稱最高等級,能當得起如此規格的也就那麽幾個,周瑜無疑是其中之一。蔡琰被衛氏逼走,卻嫁給了周瑜,而衛氏卻淪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為了家族的生存,甚至不得不趕到建業來,低聲下氣的向蔡琰求情,簡直是奇恥大辱。


    在那一瞬間,衛覬幾乎想扭頭就走。士可殺,不可辱,他不知道見了蔡琰之後能說些什麽,又將遭受什麽樣的恥辱。背負著這樣的恥辱,他還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在士林立足。


    “客官,到了,這就是蔡大家的宅第。”見衛覬發愣,船娘再次提醒道。“你們快一些,對麵還有客人要渡河呢。”


    衛覬有些慌亂的應了兩聲,提起衣擺,上了岸。幾個健仆忙著將禮物從船上卸下,船娘竹篙得一蕩,小船晃悠悠地離了岸,向對岸招手的客人滑去,船娘亮開清脆的歌喉,悠長如歌。


    “桃花開得豔,綠水繞都城,春光如此好,風景大可看。對岸的客人不要急,來囉——”


    聽著船娘的歌聲,衛覬有些驚訝。他一路乘船而來,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船隻,也聽到了不少小曲,雖是俚調,很多是信口而唱,卻頗有文采,配著船著婉轉的歌喉,正如眼前秦淮風光,迤邐如畫,處處透著太平盛世才有的氣象。


    健仆們收拾好了禮物,擔上了肩,衛覬收迴心神,沿著青石階向上走去。一路上,不斷有人從桃林中走出,一邊輕聲說笑著,一邊從衛覬身邊走過,不管是長衫的士子,還是短衣的百姓,都客氣的向衛覬點頭致意。目光掃過衛覬的衣飾時,便露出寬容的微笑。衛覬被他們的笑容搞糊塗了,以為自己的衣服有不當之處,頻頻低頭查看,沒看到什麽問題,卻引起了更多的笑容。


    幾個少女從他麵前經過前,其中一個穿著窄袖春衫的少女忍不住笑道:“姊妹們,又是一個外鄉人呢。”說著,幾個人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遠去了。


    衛覬的臉有些燙。他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顯眼了。他從河東人,河東在這個季節還有些夜寒,他身上穿的是冬衣,可是建業城卻春暖花開,沿途所見,穿冬衣的寥寥可數,幾乎全是老人,大多數人穿著輕薄的春衫,尤其以年輕人為最,一個個爭奇鬥豔,宛如眼前的桃花,明媚動人。與他們一比,自己簡直是剛從黃土裏爬出來的老農。


    這個發現讓衛覬局促不安,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一雙手伸了過來,恰巧扶住了衛覬,避免他出醜甚至落水的窘境。衛覬鬆了一口氣,一邊站穩,一邊拱手致謝。一抬頭,眼前是一個身材高大,劍眉朗目的年輕人,比他高出半頭,眉宇之間英氣勃勃,偏偏又麵容和煦,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壓迫,如沐春風,頓生親近之感。身後跟著四個高大強壯的衛士,威風凜凜,卻溫和內斂,無一絲蠻橫之氣。


    “多謝足下援手,感激不盡。”衛覬拱手施禮。“在下衛覬,字伯儒,河東安邑人,冒昧敢問足下尊姓大名。”


    年輕人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打量了衛覬兩眼,隨即嘴角微挑。“在下周瑜,字公瑾。”他伸手一指桃花林後的門闕。“這便是寒舍,衛君是路過,還是……”


    “呃……”衛覬猝不及防,一時竟不知如何迴答才好。他想過見到周瑜,卻沒想到會是在這種場麵。“我……”他本能的想說自己是專程登門拜訪,可是一看周瑜的笑容,再一看周瑜身後明顯多了幾分敵意的武士,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路……路過,路過。”


    周瑜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衛君留意足下。江東多水,青石濕滑,一不小心滑倒了,可是要吃苦頭的。萬一落水,那就更難看了。”說完,點點頭,帶著衛士大步下了台階。載衛覬過來的船娘剛好載了兩個客人過來,一見周瑜便揚聲叫道:“周郎,去哪兒,我載你呀。”


    “那就有勞小娘子了。”周瑜含笑應著,大步上了船。船娘竹篙點岸,小船飄飄而去,歌聲再次響起。


    “江東有鳳兮,烈火重生。百鳥朝鳳兮,公瑾為尊……”


    岸上響起清脆的和聲。“江東有鳳兮,起舞虞廷。翼有五彩兮,昭姬為文……”筆蒾樓


    衛覬聽著歌聲漸漸遠處,苦笑無語。他呆呆的立在桃林旁,輕風拂過,一瓣桃花被吹落,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在他眼下慢慢落地。


    衛覬低著頭,看著地上的落花,一聲長歎。


    ——


    周瑜沿著石階,大步登城,進了太初宮,來到偏殿。孫策正在殿前的走廊上散步,見周瑜快步走來,忍不住笑了一聲:“公瑾滿麵春風,走路帶風,莫不是遇到了什麽喜事?”


    周瑜走到孫策麵前,躬身施禮。“大王,臣自迴到建業,天天有喜事,不過今天卻沒遇到什麽喜事,反而遇到了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


    “誰?”


    “衛覬衛伯儒,臣剛剛出家門,便遇到了他。”


    聽周瑜說完經過,孫策笑了一聲。他知道衛覬入境的消息,甚至知道衛覬進入建業的時間,但他卻不知道衛覬今天去桃花塢周家拜訪,想來是監視的人還沒到。


    “你打算怎麽處置?”


    “臣打算先由內人處置,若她有需要,臣再出麵,或是自行處置,或是請大王降詔。”


    孫策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讓蔡琰處理也好,讓周瑜處理也罷,他們都撕不下麵皮。可是周瑜既然這麽說了,他也不能不給麵子。不管怎麽說,這畢竟是私事,他不宜越庖代俎。


    “公瑾,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這可是聖人說的,孤深以為然。”


    周瑜會意。“臣謹遵大王旨。”


    孫策擺擺袖子,轉身上前走去。周瑜跟上。兩人說起了戰事。河東平定,接下來便是圍攻並州。並州其實隻剩下太原、上黨兩郡,其他地方大多已經淪為胡人牧馬之地,有沈友、全柔、徐緄、孫尚香和魯肅五路進擊,再加上中軍,近二十萬步騎,隻要糧草能及時供應,並州堅持不了太久。


    他要和周瑜商量的是益州。


    雖說周瑜已經進入益州,黃忠也深入漢中,但進展都不如意,越是深入,難度越大。要想真正攻破益州,必須四麵圍攻,迫使曹操分兵應對,在局部戰場形成絕對的優勢,急是急不來的。在此之前,不僅要平定並州,還要搞定交州,擊敗劉繇、士燮,剪除枝蔓,最後集中兵力對付曹操。


    按照軍師處的初步估算,要完成這兩個目標,少則兩三年,多則五四年,換句話說,對益州的決戰至少要兩年後才有可能展開,這還是在一切順利的情況下。


    調魯肅進駐關中,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圍攻並州的兵力足夠,有沒有魯肅,關係不大,進攻益州卻非魯肅不可,馬騰、韓遂是靠不住的。讓魯肅在關中經營兩三年,屆時再領關中兵進入漢中作戰,和周瑜、黃忠形成三麵夾擊之勢,這是目前最合理的安排。


    “河東一戰,劉備殊死一擊,龐德所領的中軍騎兵損失近三分之一。若非劉備、張郃受傷在先,損失可能更大。這一點提醒我們,我們的確有優勢,但優勢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大。益州形勢勝於河東,我們要做好重大犧牲的準備。”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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