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方案確定,虞翻隨即提交了登基大典的籌備方案。有蔡邕在,禮儀方麵不成問題,相關物資準備也不難,如果從現在開始正式籌備,最多三月底就能準備妥當。


    可是有一件事,虞翻沒辦法解決。玉璽,尤其是傳國璽。


    玉器製作是一個專業性極強的行當,基本上除了宮裏,根本不會有玉器工匠的生存空間,尤其是那些技藝高超的匠人。這些年朝局動蕩,宮裏的匠人流落四方的不少,但倉促之間卻很難找到,而且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能找到合適的原料來製作玉璽。


    至於傳國璽,就更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除非找人去長安朝廷索要。可即使長安朝廷願意交出傳國璽,也不會是無償的,不知道會提出什麽樣的苛刻條件。


    聰明如虞翻,對此也束手無策。


    聽到傳國璽,孫策忽然想起一件事,史書上說,孫堅討董時,曾在洛陽得到傳國璽,後來被袁術得到消息,抓了吳夫人,強行搶走了玉璽。這件事最初的史料源自吳國自撰國史,即韋昭所著的《吳書》,應該是可靠的。但他從來沒有聽孫堅說過此事。以孫堅臨死之前還要以漢臣身份下葬的秉性來說,似乎也不太可能——孫堅沒有這麽好的演技,明明藏了傳國璽,卻非要做舊朝的忠臣,這得多虛偽。


    那《吳書》的記載又從何而來?


    孫策一時出神,很想做一番考證,奈何他對史書的記憶遠遠達不到過目不忘的程度,十多年沒有重讀,大部分情節都模糊了,更別提這種角落裏的記載,一時竟是摸不到頭緒。


    虞翻不知道孫策在想什麽,又不敢催促,隻好強作鎮靜的等著。張紘等人也不敢多嘴,一個個低著頭,沉默不語,氣氛有些尷尬,直到孫策反應過來。見眾人各自作沉思狀,孫策剛準備說話,目光一掃,卻覺得荀彧的神情有些與眾不同。他雖然也不說話,臉色卻很平靜。


    孫策不禁奇怪。他不覺得荀彧會是覺得事不關己,可以高高掛起。既然能坐在這裏參與討論,他應該有做吳臣的自覺,就算對漢朝有所留戀,也不會表現得這麽刺眼,須知他和劉曄的投降對局勢的影響絲毫不亞於劉協兗州戰敗。.Ъimiξou


    “蔡公,大夫,有件事,孤一直不解,正好借此機會問問你們。”


    蔡邕茫然地看向孫策,荀彧也拱了拱手,轉向孫策。孫策打量著他們,越看越覺得不對,蔡邕也就罷了,老頭也束手無策,荀彧的反應卻有些古怪。


    “聽人說,董卓亂政的時候,傳國璽就遺失了,可有此事?”


    蔡邕很驚訝。“有這事?我怎麽沒聽說過?”他又轉向荀彧。“文若,這是真的嗎?”


    荀彧也有些驚訝,抬起眼皮,看了孫策片刻,眼神中有些茫然。“這個……臣也是第一次聽說。”


    “那你遷都長安之後,見過傳國璽嗎?”


    “傳國璽是國之寶,深藏宮中,幾乎不會動用。”荀彧搖搖頭。“臣在宮中十餘年,從來沒見過。”他頓了頓,又道:“大王此言,從何而來?”


    “孤也是偶爾聽人說起,具體是誰,也想不起來了。照這麽說,傳國璽還在長安宮裏?”


    荀彧有些遲疑,半晌才道:“臣未曾親見,不敢妄言。”


    孫策越看越覺得荀彧的反應可疑,卻不知道究竟哪兒可疑。他也不能當麵問荀彧,隻好暫時放過,迴歸正題。“傳國璽嘛,孤覺得不必過於重視,有與沒有,區別不大……”


    “大王,此言差矣。”蔡邕叫了起來,聲音有些大,所有人都被他跳了一跳,坐在他身邊的蔡琰連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太激動。蔡邕有些訕訕,放低了音量,拱手道:“大王,傳國璽是國之重寶,象征著天命……”


    “孤不信天命,孤更相信民意。”孫策擺擺手,示意蔡邕入座,笑道:“這傳國璽真要是能代替天命,秦何以亡,王莽何以興?秦亡之時,傳國璽可沒有自己飛到漢高祖手中。王莽興時,也是從他姑母手中強取而來。恕孤直言,真沒看出與天命有什麽關係。”


    “這個……”蔡邕一時語塞,老臉脹得通紅。


    “再說了,傳國璽乃秦之國寶,李斯所製,秦二世而亡,李斯也不是什麽社稷之臣,這傳國璽可不是什麽吉祥之物。”說到這裏,孫策忍不住笑了起來,轉身取出盛憲、賀輔所獻玉鳳,擺在案上。“蔡公,你是研究古物的大家,你看看這件玉器。”


    一旁的步練師上前,取過玉鳳,送到蔡邕麵前。蔡邕接過,仔細端詳了片刻。“大王,這玉鳳從何而來?依樣式看,是件古物無疑,和餘杭、錢唐一帶收集到的玉器有相似之處,當是同源。”


    孫策將盛憲、賀輔獻祥瑞的事說了一遍,他覺得有趣,當個笑話說,蔡邕等人卻麵麵相覷,一點開玩笑的心情也沒有。見孫策自得其樂,張紘忍不住出席施禮。“大王,麒麟、鳳凰都是關乎國運的神獸,若真有鳳凰出現,可是大吳立當的吉兆。是真是假,應該盡早確認。”


    孫策笑了一聲:“怎麽確認?”


    張紘咳嗽一聲,轉頭看了一眼虞翻。虞翻臉色不太好,見孫策看他,挨不過去,隻好說道:“大王,首相言之有理,麒麟、鳳凰皆是神獸,關乎國運。若盛憲、賀輔所言屬實,當載入國史。若他們看錯了,也要提醒他們不要輕傳。這獻祥瑞的風氣一開始,以後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借此由頭邀賞呢。新莽劣跡殷鑒在前,不可不妨。”


    孫策明白了。他想冷處理,實際上並不合適,因為別人不知道盛憲進翰林院、賀輔轉太守是早就計劃好的事,會以為這是獻祥瑞帶來的賞賜,跟風的人會一撥接一撥,到時候是賞還是不賞?賞,等於間接承認了他相信天命,又要迴到老路上去,如此一來,傳國璽就不再是可有可無。如果不信,那盛憲、賀輔受賞就有因人而異之嫌,吳郡、會稽之間又會節外生枝,惹出是非。


    “那你安排人查查吧。”孫策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虞翻。虞翻其實是不信天命的,但他是會稽人,讓他去查,盛憲、賀輔容易接受。“至於傳國璽的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孤細細想來,無論是楚趙,還是秦漢,都沒落著什麽好。哦,對了,蔡公,要不你寫篇文章,說說這事,以正視聽?”


    “喏。”蔡邕有點勉強地應了。


    孫策隨即又與眾人商議,新年將至,吳國的開國大典卻還需要幾個月的準備時間,年號問題需要先解決,要不然這幾個月就沒年號了,對公文極不方便。即使是奉長安正朔也不行,先帝已終,新帝未立,長安也沒有年號。既然如此,不如恢複古製,取消年號,就用吳國紀年,以後登基稱帝也不用改。


    這麽做也是有先例可循的,當年漢高祖就是這麽做的。年號本非古製,是漢武帝搞出來的新花樣,現在看來,除了聽點吉祥話之外,也沒什麽用。


    張紘、虞翻等吳臣雖然覺得孫策這麽做有些隨意,不過他們跟著孫策久了,習慣了這種風格,也覺得年號既非古製,也沒什麽意義,徒增一堆麻煩,借此機會取消也沒什麽壞事,至少以後公文會方便很多。荀彧、沮授卻看得目瞪口呆,很不適應這吳國君臣的行事風格,尤其是荀彧,忍不住搖了搖頭。


    郭嘉看在眼裏,嘴角輕輕一挑。


    議事完畢,眾人分頭散去。荀彧官職最低,靠艙門最近,率先出艙,他下了飛廬,正打算離開,郭嘉從後麵趕了上來。


    “文若,到我艙裏坐坐。”


    荀彧也沒推辭,跟著郭嘉來到艙中。郭嘉身為軍師祭酒,在孫策的座艦上有一間獨立的艙室,雖然這麽多天沒住,卻還是收拾得幹幹淨淨。兩人入座,郭嘉命人準備茶水,熱情地招唿荀彧喝茶。兩人閑扯了幾句,郭嘉突然說道:“文若,傳國璽在哪兒?”


    “傳……國璽?”荀彧一愣,抬起頭,打量著郭嘉,眼神閃了閃,笑了。“奉孝,我剛才就對大王說了,我不知道傳國璽在哪兒。”


    郭嘉笑笑。“我聽得很清楚。我相信你也聽得很清楚,大王對傳國璽其實並不在意。”


    “是啊,大王氣度,真是令人高山仰止。”荀彧垂下眼皮,端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


    “話雖如此,這傳國璽卻也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就像盛憲、賀輔獻的那個祥瑞一樣,大王雖然不信,對那隻玉鳳還是很喜歡的,要不然也不會留在手中時時把玩。退一步說,大王不信,不代表別人不信,萬一誰得了傳國璽,以為天命在己,又不自量力的跳出來生事,總是麻煩。”


    荀彧眉梢一顫,過了半晌,抬起眼皮,打量著郭嘉。“奉覺得傳國璽在我手中?”


    “未必在你手中,但你應該知道在哪兒。”郭嘉笑得更加神秘。“就算你不知道,也應該猜得到,對吧?文若,先帝苦心布局,如今出了意外,你總不能這麽看著不管吧?”


    荀彧盯著郭嘉看了半晌,啞然失笑。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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