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讓胡綜去傳令,周瑜到達建業之後,毋須立刻入宮,先迴府休息三天,與家人團聚。


    胡綜領命,轉身去了。


    徐節不太理解,鼓起勇氣問道:“大王,周督千裏迢迢的趕迴建業,必有要事,大王何不立刻召見?”


    “既是千裏之外,縱有要事,也不在乎這二三日。”孫策負手前行,不緊不慢地說道:“且周督掌一方軍事,要匯報的自然是大事。大事不能急,一旦急中生錯,耽誤的可不是二三日,而是二三年,甚至二三十年。”


    徐節若有所悟,應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孫尚香卻有些不解。“王兄,你交付周督的任務究竟是什麽,怎麽會影響這麽大?”


    “如果不是影響這麽大,我怎麽會將周督這樣的大將安排在益州?”孫策撐著欄杆,看著遠處的紫金山和腳下規模初見的建業城,嘴角輕挑,忽然有種想法。周瑜在益州幾年,雖說未敗,卻也未建奇功,看著其他將領一一立功,他心裏會不會有想法?聽諸葛亮匯報說,召周瑜迴都的命令送到武陵時,周瑜已經在迴來的路上,也就是說,周瑜並非是接到命令才迴來的,而是他自己的選擇,又或者是荀攸的主意。


    一想到荀攸,孫策的心頭飄過一朵烏雲。荀攸、鍾繇、辛毗、孟建,不管他怎麽壓製,汝潁人的實力還是在不斷的擴張,坐大之勢幾乎無可阻擋,除非他刻意打壓。可是那樣一來,勢必激起汝潁係的反擊。雖然已經有政務堂的畢業生出仕,平衡汝潁係的影響力還需要幾年時間。


    急不得啊。什麽事都講究個火候,一旦急了,好心也會辦壞事。當戒急用忍,最好能將那一代人都熬死了。可是一想鍾繇的長壽,孫策又有些氣餒。要把這人熬死,估計還要三十年。該考慮為孫翊再配幾個軍謀了,找個理由把鍾繇調迴來,讓他退居二線,發揮餘熱。在此之前,先把退休製度定下來。


    孫策一時思緒萬千,忘了孫尚香、徐節在側,自顧出神。


    孫尚香看在眼裏,有些莫名的擔心,向徐節使了個眼色。徐節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起來。孫尚香瞪起眼睛,揮了揮拳頭,徐節連忙忍住,把頭偏向一側。


    ——


    周瑜收到命令,雖然有些意外,卻沒說什麽,平靜的接受了命令,索性放慢了速度,第二天一早,到了石頭城下,換小船,溯秦淮而上,直奔紫金山下的府第。


    魏延乘坐的船隊前鋒剛剛進入秦淮,兩岸早起的人家就發現了周瑜的將旗,紛紛唿朋引伴,一起來圍觀,不大功夫,兩岸就站滿了人,河岸上、樓閣上人頭攢動,鶯聲燕語,笑語盈盈,還有人來得遲,幹脆爬到了樹上,手腳麻利,動作敏捷,顯然是經常這麽幹的。魏延很是驚訝,不免有些緊張,頓時引起一陣轟笑。見魏延少年英武,不少膽大的女子揚著手絹,打起了招唿,大聲詢問魏延的名字、鄉裏,魏延麵紅耳赤,局促不安,隻好裝聾作啞。


    蔡琰已經收到消息,早早的帶著奴仆在渡口迎接,兒子周循牽著她的手,既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不時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看著秦淮下遊。魏延的船到碼頭,飛身下船,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魏延見過先生。”


    “是文長啊。”蔡琰也認出了這個當年的調皮學生。幾年不見,魏延已經由一個頑童長成了英俊少年。見魏延臉膛泛紅,蔡琰笑道:“建業是吳楚故地,民風剽悍,女子也不例外,文長可要留心些,不能再像當年在學堂裏一樣惹事。”


    “不敢,不敢。”魏延咧嘴一笑,匯報了周瑜的船隊規模和相關情況。蔡琰頜首,吩咐奴婢們準備。正說著,遠處笑聲更響,伴隨著一陣陣尖叫,周瑜的船到了。


    蔡琰昂起了頭,挺起了胸,麵帶微笑,靜靜地站在岸邊,看著周瑜的座船緩緩靠岸,看著周瑜在歡唿聲中走出船艙,一躍上岸,來到他的麵前,才微微欠身。


    “妾恭候周督大駕多時。”


    周瑜朗聲大笑,挽住蔡琰的手。“瑜何德何能,勞動蔡先生大駕?”


    “咄!”蔡琰忍俊不禁,輕輕的啐了一口,眼如秋水。“難得迴都,不先去拜見大王,稟報公務,卻一路招搖,也不怕大王在城上看見,責怪於你?”


    “大王何等樣人,豈會在意這點小事,是他下詔,讓我先迴家向夫人報道的。”周瑜轉身,向兩岸圍觀的人群招手示意,悄聲說道:“我如此招搖,還不是沾夫人的光,就算大王怪罪下來,有夫人的麵子在,我也無恙。”


    見周瑜揮手示意,人群再一次掀起高潮,無數雙手向周瑜搖動致意。蔡琰與周瑜並列,站了片刻,引著周瑜向大門走去。建業新建,模式有不少創新,其中一點就是取消了裏牆,尤其是秦淮兩岸,絕大多數人家都麵河開門。周府的正門並不特別高大、華麗,位置卻是極佳,在一處高地上,從大門到河邊有數十步遠,種了幾十株桃樹,圍著一個寬敞的平地,能容十來輛馬車,旁邊還有一條水巷,可以直通院內的私家湖泊。


    周瑜牽著周循的手,緩緩而行。周循原本有些怯怯,可是走了幾步,便開心起來,咯咯地笑著,雀躍不已,一會兒看看父親,一會兒看看母親,發出清脆的笑聲。


    進了大門,周瑜的父母在堂上等著,周瑜上前拜見,互敘別情,隨周瑜迴來的周峻也上前拜見。看到兒子、孫子,周異還算平靜,周瑜的母親李夫人卻是歡喜得直落淚。


    見禮完畢,眾人陸續散去,留下隻留下周瑜父子。周異吳郡太守任滿,剛剛轉為大農,今天並非休沐之日,隻是因為周瑜迴家,這才特地請了個假,在家等著。


    “公瑾,你可知大王為何讓你不要急著進宮,先迴家休息三天?”


    “正要請教父親。”


    “大王從冀州班師之後,迴到建業,一直在召見群臣議事,議得最多的就是租稅、鹽鐵和軍務。這幾年接連大戰,軍費支出一年比一年多,你知道今年的開支是多少嗎?”


    “我聽孔明說,大概有一百五十億左右。”


    周異搖搖頭,舉起兩根手指。“至少兩百億。”


    周瑜皺起了眉頭,吃驚不小。他原本以為一百五十億就算多了,現在看來還是低估了,怪不是諸葛亮當時笑得有些古怪。“收入呢?”


    “大致持平,可能會缺一些,但缺口不會太大。隻是如今收入增長的勢頭漸緩,開支的增長卻有加速的征兆,尤其是軍費支出,而軍費支出中最大的缺口就是糧食。因為糧食緊張,今年建業的糧價已經漲了幾次,漲價的幅度是前幾年的總和。”


    周瑜沉默不語。他在路上已經考慮過這些問題,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有解決之道嗎?”


    “辦法自然是有的,但有一點很明顯,戰事規模不能再擴大了,否則糧食缺口越來越大,糧價控製不住,從事末業的工商之民先受影響,事必引起市井波動。工商是新政的核心,一旦工商之民不安,新政很容易引起非議,所以首相府提出一個建議,暫緩攻勢,遣返一部分兗州、青州的百姓,花幾年時間經營青兗和冀州。如果青充、冀州恢複生產,糧食的缺口自然可以補上。公瑾,大王召見你時,肯定會提到這個問題,你要做好準備,千萬不能貪功冒進,窮兵黷武,影響大局。”


    周瑜笑著點點頭。“怎麽,有人勸大王繼續用兵?”


    周異哼了一聲:“這樣的人會少嗎?大王平定冀州,半有天下,不少人覺得大事已定,恨不得立刻進人關中,改朝換代呢。公瑾,別看秦淮兩岸歡迎你的人不少,罵你的人更多。出師三年,耕費錢糧無數,連一個牂柯郡都沒完全拿下,建議大王換將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見大王後,你最好主動請辭,免得讓大王為難。”


    周瑜笑笑。“我記住了。”


    父子倆又說了一陣,分頭散去。雖然請了一天假,周異還是要趕迴公廨去處理公務。周瑜在院中站了一會,想著剛從父親口中得到的消息,對自己準備好的方案進行重新核算,發現要改動的地方實在不少。他有點明白了孫策的意思,讓他休息三天不僅僅是因為離家太久,還是讓他有一個了解情況,重新準備的機會。


    “想什麽呢?”蔡琰從後麵走了出來。


    “夫人,我想進宮一趟。”


    “這麽急?”


    “形勢比我預想的要複雜,早一天見到大王,早一點掌握情況……”


    蔡琰白了周瑜一眼。“你啊,就是沉不住氣。這麽大的事,差這兩三天嗎?大王讓你先迴家休息,就是讓你定定神,不要慌。有大王親自坐鎮,天……”蔡琰伸手向上指了指。“塌不下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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