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陶。


    孫策站在小城的城樓,看著遠方的地平線,眼神平靜,看不出太多的情緒,隻是不時的扭扭脖子,發出清脆的輕響,讓人能感覺到一絲絲緊張。郭武等人持矛扶刀,侍立在一旁,幾個文吏各據一案,專心致誌的處理著自己的事。


    橋蕤、橋羽站在不遠處,相視以目,不敢輕易開口打擾孫策。他們來請見孫策,已經通報,卻還沒得來孫策接見的通知。


    孫策在這裏站了已經有好一會兒。


    每隔一個時辰,就會有一匹快馬沿著城北的官道奔來,送來最新的戰況。說是最新,延遲至少也有一個時辰,兩地相距百裏左右,如果按最緊急的情況,用三匹快馬接力傳遞消息,最多半個時辰就能到。但孫策隻是接收消息,並無遙控指揮的打算,不想如此浪費人力物力,尤其是戰馬,否則了朱桓的這個提議。


    剛剛收到的消息,兩軍對壘,張遼出擊,被文醜接住,接下來該是秦牧激怒呂布,全殲並州軍了。


    秦牧會不會死在呂布手上?孫策不敢保證。不過以他對陸議的了解,陸議肯定做了最周全的準備。秦牧雖然個人能力不突出,畢竟是他的舊部,身後又站著黃忠夫婦和以閻象為首的關中人,陸議不會輕易惹麻煩。退一步說,就算秦牧不幸戰死,這個計劃還會如期進行。以陸議的習慣,不會不留後手。m.Ъimilou


    與諸葛亮相比,陸議膽大而心細,更難得的是狠。要麽不出手,出手就要命。


    輕快的腳步聲響起,小橋上了城,飛奔而來,拐過城角,才發現橋蕤、橋羽站在一旁,連忙停住腳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


    “華兒見過伯父,見過阿翁。”


    橋蕤瞪了她一眼。“你上來幹什麽?大王在等軍報,你別打擾他,下去。”


    小橋不以為然的笑道:“阿翁,我有要事匯報大王。”


    “你能有什麽要事?”


    “機密,不能泄露。”小橋“咯咯”笑了兩聲,轉身來到孫策麵前,歪著身子,看了看孫策。孫策轉過頭,瞥了她一眼,笑道:“又弄虛作假?王後可不在這兒,你阿翁發怒了,可沒人幫你說話。”


    “大王不幫嗎?”


    “不幫,你還不是我宮裏的人呢。”


    小橋撅起豐滿紅潤的嘴唇,嘀咕了一句什麽,又道:“我這次可沒弄虛作假,是真事。長公主今天早上又沒吃飯,一直在屋裏焚香祈福。”


    孫策哦了一聲:“還有呢?”


    “這個不重要嗎?”


    “重要啊,我問的是還有沒有其他的。”


    “沒有了。”小橋有些失落,扭捏了一會兒,見孫策沒有挽留的意思,隻好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厚厚的冬衣擋住了她身體的曲線,卻擋不住她搖曳的風姿和蓬勃的青春,孫策欣賞了片刻,大聲說道:“小橋,你姊姊在哪兒?”


    “姊姊……”小橋停住腳步,遲疑了一會,才轉過半邊臉。“姊姊在陪著長公主。”


    孫策招招手。小橋扭捏著不肯迴,卻拗不過孫策,隻好雙手背在身後,一臉不情願地走了迴來。孫策說道:“你們別陪她了,讓她一個人靜靜。我已經送了消息給荀令君,最近今天下午就能到。”


    “哦。”小橋沒精打采,轉身又要走。孫策又道:“馬上過年了,給你們姊妹準備了兩件貂裘,會不會嫌菲?”


    “給我們的?”小橋的眼前瞬間亮了起來,臉色嬌羞。


    “很難得的雪貂,隻有兩件,你們姊妹一人一件。”


    “謝謝大王。”小橋喜不自勝,偷偷看了一眼,見橋蕤、橋羽正朝這邊看,沒敢太放肆,忍著喜悅,又問道:“大王……真的不去看看長公主?”


    “不用看,看了反而讓她為難。”


    “嗯,那大王覺得……天子會入陣嗎?”


    孫策眉心微蹙,沉吟了片刻。“我覺得天子不管是勝是敗,是生是死,都應該無愧於心,不失為男子漢。天下是劉家的,人生是他自己的。”


    小橋歪著腦袋想了想。“大王說話越來越玄妙了,聽不懂。”她嘻嘻一笑。“不過沒關係,我去問姊姊,她最知大王心意,不管大王說得多玄妙,她都能懂。”說完,向孫策行了一禮,甩著胳膊,蹦蹦跳跳的走了。橋蕤恨鐵不成鋼的指了指她,她也無所謂,哼著小曲下去了。橋蕤尷尬地向孫策躬身行禮。孫策招了招手,橋蕤連忙帶著橋羽趕了過來,拜見孫策。


    孫策打量著橋羽。橋羽是故太尉橋玄之子。橋玄生子遲,四十歲才生橋羽,為人又梗直,不許家中子弟倚仗他的地位入官,在世之時,橋羽官不過縣令,在世之後,天下大亂,橋瑁被殺,橋家有點嚇怕了,橋羽就一直在家賦閑。這次孫策到睢陽,兗州平定在即,橋羽覺得可以出山了,這才托橋蕤帶他來見。


    作為袁術的舊部,橋蕤雖然一直沒受到什麽重用,但明眼人都清楚,橋蕤那一對天香國色的女兒遲早要入吳王宮的,橋家的前程根本不用擔心。


    “呂督多次提及,他鎮守睢陽時橋公多有襄助。孤甚是欣慰。”


    “得道多助。大王行王道於豫州,豫州士庶皆願助大王,非唯橋氏。”


    “令尊是國之幹臣,名垂於世。希望橋公將來能繼他遺德,造福一方,榮耀家門。”


    “敢不從命。”橋羽心中歡喜。有了這句話,至少是一個太守。


    “任城督紀靈在前線作戰,任城無人打理,臧霸守土有責,亦不善政務。橋公什麽時候方便,即可起程赴任城上任,相關文書,孤會派人為你準備。”


    橋羽想了想。“大戰之際,又正逢新年,事務想必繁雜,多一個人幫忙總是好的。若大王無他吩咐,臣這就起身,兼道趕往任城。不過三百餘裏,最多兩日可至。”


    孫策笑笑。橋玄死了十幾年,橋羽在家賦閑也快十年了,真是閑得狠了,一有機會就不能放過。況且他以前隻做過縣令,現在給他一個任城太守,他當然滿意。任城雖小,隻有三縣,畢竟是郡,況且任城戰區還包括其他幾個縣。


    “橋公勤於政務,令人欽佩。本不該耽誤橋公與家人團聚,不過事急從權,就辛苦橋公了。”


    “不敢,不敢。”


    孫策隨即讓人準備筆墨,親自填寫了一份委任狀,又寫了手令,讓橋羽拿去與臧霸交接。辦完相關手續,橋羽拿著筆墨未幹的委任狀,心滿意足的走了。一個信使與他擦肩而過,行色匆匆,幾乎將橋羽撞倒。橋羽心情正好,又見信使手中有公文,一句話也沒多說,側身讓開。


    信使快步來到孫策麵前,曲身行禮。“大王,蕩寇將軍朱桓有軍報到。”


    “念!”


    ——


    “天子入陣!”


    隨著劉曄的怒吼,數十麵牛皮大鼓轟然炸響,裸著上身的精壯漢子揮動肌肉虯結的雙臂,掄起鼓桴,用力捶打著牛皮大鼓,節奏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漸漸匯成一道驚雷,席卷而去,在戰場上空迴蕩。


    “眾將士,奮勇殺敵!”天子踢馬出陣,舉起手中的長矛,向前斜指。“斬朱桓者,封千戶侯。”


    在雷鳴般的戰鼓聲中,其實沒幾個有能聽得清他的聲音,但很多人都看到了他的身影。不過沒關係,賞格在戰前就已經公布,每個人都知道誰的首級值多少錢,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拿得到。此刻見天子如此英武,身先士卒,不少將士都激起了血性,渾然不顧眼前的對手有多強大,勝利有多渺茫。


    不管形勢如何,也不管山東百姓對天子印象如此,這些天天跟隨天子的將士對天子還是敬佩的,這些年,尤其是古征時天子的表現無愧於少年英主這四個字,相信他可以中興大漢的人為數不少。


    趙雲首先響應,舉矛大唿。“羽林左騎,隨我出擊!”胯下白馬向前一縱,便來到天子身邊。天子聽到了趙雲的聲音,心中快慰,隨即又看向右翼的馬超。馬超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喊了一聲“羽林右騎,隨我出擊!”踢馬出陣。跑了兩步這才意識到不對,後悔已經遲了,後麵的騎士已經開始衝鋒,他想停也停不住了,隻好順著大勢向前走,隻是不太積極,有意無意地控製著速度。


    天子鬆了一口氣。如果馬超不響應,他可就丟臉了。好在馬超向來好麵子,不肯示弱,自從趙雲入列之後,他一直不肯落下風,處處要和趙雲爭先,已經養成了習慣,現在又被帶了節奏。


    天不滅我,大漢不亡!險中求勝,中興可期。


    天子心頭升起一絲希望,再次踢馬加速,向遠處的甲騎衝了過去。


    在天子衝出戰陣的時候,陳到已經下達了準備戰鬥的命令,雙方幾乎同時發起攻擊。隻不過甲騎並不追求速度,他們根據自己的節奏來,在奔跑的同時放平了長矛,精鋼打造,寒光閃閃的矛尖直指對麵衝來的天子等人。


    即使隔著百餘步,天子也感覺到了甲騎帶來的威壓,像是一柄巨劍迎風斬來,不論是什麽都能一擊而碎,令人不自由自主的心生寒意,手腳發麻。看著越來越近的甲騎,看著正麵著自己的長矛,天子咽了口中唾沫,左手握緊盾牌,緊緊的拽著馬韁和馬鬢,雙腿緊夾馬腹,身體前傾,深吸一口氣,暴喝一聲。


    “大漢天子在此,擋我者死!”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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