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桓、陸議遲遲沒有理會天子的要求,根本沒有出城迎戰的打算。天子無奈,隻得與董昭商議攻城。


    他們決定在城北發起進攻。


    董昭就是定陶人,對定陶城的布局一清二楚。定陶城的南門臨水,有一條水道通入城中,供來往的商船出入。李進守城時將這條水道填了,以阻止戰船直接入城。朱桓拿下定陶城後,不僅會將這條水道恢複,還會拓寬,以便載有巨型拋石機的戰船可以入城。因此,不管是攻南門還是東門、西門,都會麵對巨型拋石機的威脅。


    唯獨進攻北門不會。北門內是郡治所在的小城,為了安全,除了兩個規模較小的城門,沒有水道出入,用水都是打井,不與外城相通。朱桓要想將巨型拋石機運到小城內,挖渠是不夠的,除非將城門都拆了。


    攻北門當然也有困難。小城的城牆與大城更高,更堅固,更利於防守,強攻的代價相當高。可是到了這一步,他們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畢竟巨型拋石機的威力太驚人了,鐵彈從天而降,中者立仆的場景太過驚人,沒有幾個士卒有勇氣麵對這樣的利器。


    董昭還有一個私心。他不覺有攻克定陶的可能,已經安排人將昌邑城中的物資和人員轉往甄城,攻定陶隻是走個過場,打幾天,讓天子看到傷亡慘重,沒什麽勝算,自然就撤了。至於天子汲汲以求的奔襲孫策,在董昭看來機會微乎其微,用天子本人的話說,要看蒼天是否護佑了。


    劉曄的心思和董昭差不多,一拍即合,並建議天子安排騎兵保護兩翼。天子欣然同意,由呂布、董越各領本部,在董昭的左右兩翼列陣,自己則率領羽林騎和精選出來的一千並涼騎兵坐鎮後方,養精蓄銳,等待奔襲孫策的戰機。


    戰鬥就此拉開序幕。董昭在北門外擺出上百架拋石機,包括那幾架隻有底座的巨型拋石機。這些巨型拋石機雖然沒有真正的梢杆,隻是半成品,比起普通的拋石機來畢竟強不少,在城中沒有巨型拋石機相應的情況下,著實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朱桓、陸議在城頭看見被推到陣前的巨型拋石機,也隻能表示無奈。這是一個教訓,千萬不能把什麽事都想得太美好,不要以為什麽事都在掌握之中,要不然就會弄巧成拙,自食其果。


    但張奮不服。他決定在沒有巨型拋石機的情況下,依靠己方更勝一籌的操作技巧,與城外的對手展開一場技術較量。站在近千名木學堂匠士和拋石機操作手麵前,他自信滿滿地說道,他們都知道我們的巨型拋石機無可匹敵,卻不知道真正無可匹敵的並不是巨型拋石機本身,而是我們這些人。哪怕沒有巨型拋石機,我們用普通的拋石機也一樣可以打得他們跪地稱臣。


    “我們這幾年的算學、木學是白學的嗎?讓他們知道什麽叫知識就是力量。”


    匠士和操作手們哄堂大笑,意氣風發,隨即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不到一會兒,就提出了好幾個方案。張奮準備好了黑板,讓他們輪流到前麵來,向眾人解釋他們的方案,互相探討、辯駁,擇優而用。一開始,想發言的人很多,但隨著討論的深入,爭論集中到了幾個水平最高的匠師身上,他們在黑板上畫出一道道線,算出一堆數據,大部分操作手和醫師、匠士已經跟不上節奏,隻能等最後的討論結果。


    半個時辰後,張奮親自選擇了幾個方案,並細化成操作條例,指派不同的團隊去執行。


    “是時候展示我們真正的技術了。”張奮慷慨激昂的如是說。


    眾人領命而去,奔上不同的操作位,調整拋石機的配重和彈丸,張奮聯絡強弩校尉謝寬,要求他們配合拋石機調整戰術,盡可能優化打擊效果。.Ъimiξou


    謝寬欣然從命,將幾個都尉、軍侯叫到跟前,讓他們聽張奮講解戰術安排。


    為了有足夠震撼的效果,張奮、謝寬準備好之後並沒有立刻發起攻擊,阻擊董昭的部下布陣,而是耐心地等董昭完成部署,所有的拋石機都安放到位,操作手們也紛紛就位,這才擊鼓叫陣。


    在激昂的戰鼓聲中,張奮厲聲大唿,下令發起攻擊。


    “點火!發射!”


    “喏!”手持火把的操作手點燃了陶罐外麵塗的油脂,陶罐瞬間燃燒起來。擊發手掄起手中的木錘,砸在鐵質的鎖扣上,鎖扣打開,配重箱下沉,長長的梢杆揚起,將灌滿黑色油脂的陶罐甩上了天空。陶罐在空中散開,外表的火焰被勁風吹得唿唿作響,如流星飛墜,撲向城外的陣地。


    “啪——”一隻陶罐落地,四分五裂,裏麵的油脂飛濺,隨即被罐體上的火引燃,大火衝天而起。


    “啪!啪!”數百隻陶罐連續落地,大半落在了預定的地點,擊中了離城牆最近的十幾組拋石機,瞬間將這些拋石機點燃,大火迅速連成一片,在陣前熊熊燃燒。準備發起攻擊的冀州軍將士也被火燒著,一個個驚恐的大叫著,顧不得操作拋石機反擊,拚命撲打身上的火。可這些黑色的油脂非常粘稠,沾上就很難甩脫,燒得甲胄發燙,皮肉更是滋滋作響,陣地上一片哀嚎。


    城牆上發出一陣歡唿聲,拋石機隨即向更遠處延伸打擊。與此同時,強弩手對慌亂一團的冀州軍展開覆蓋式射擊。箭雨從天而降,被燒得焦頭爛額,疏於防備的冀州軍傷亡慘重,更加慌亂,不顧押陣的親衛營,紛紛奪路而逃。


    冀州軍的陣地成了火海,黑煙滾滾,熱浪逼人,對麵看不到人,隻能聽到火海中淒厲的叫聲,如百鬼夜哭,極是瘮人。


    借著火勢掩護,城門悄悄地打開了一條縫,先衝出數百名精甲步卒,然後又衝出百餘名手持斧斤的工匠,工匠們奔到那幾架巨型拋石機的麵前,丁丁當當一陣敲,迅速將那幾架拋石機底座拆散,然後扛的扛,抬的抬,運迴城中。


    僅僅小半個時辰,第一輪戰鬥就結束了。董昭費了好大力氣才運到城下的上百架拋石機被毀了大半,剩下的離城牆太遠,也發揮不了什麽作用。當火焰漸漸熄滅,麵對陣前被燒毀的拋石機殘骸和橫七豎八的屍體,董昭欲哭無淚。


    然後,他驚訝地發現,那幾架巨型拋石機不見了,除了梢杆,整個底座都消失了。


    “這……”董昭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忽然明白了。他知道為什麽運氣那麽好,會撿到巨型拋石機的底座圖紙了。


    城中,張奮背著手,打量著工匠們從城外搬迴來的拋石機底座部件,連連搖頭。“太粗糙了,太粗糙了,沒有一個尺寸符合要求的。這些人就不能用點心麽?按照圖紙加工都加工不好,他們還能做什麽?就這水平還想來攻城,真是不自量力。”


    陸議在城上見張奮搖頭晃腦,嘀嘀咕咕,也不知道他說些什麽,大聲問道:“張祭酒,這些拋石機什麽時候能組裝完成?”


    張奮仰起頭,大聲說道:“不行啊,這些部件做工太差了,尺寸都不對,還要重新加工一下,至少要一天,說不定要兩天。”


    “最多隻能給你一天時間。”


    “好吧,我盡力。”張奮拍拍手。“諸君,動起來,動起來,開工了。”


    工匠們哄笑著,一邊鄙視著兗州工匠的技術水平,一邊抬起相關的部件,散到各處,進行精加工,再和準備好的梢杆配合,組裝起來備用。


    ——


    正式的戰鬥還沒開始,遠程對攻就挨了一悶棍,不僅董昭深受打擊,就連天子也吃驚不小。他們意識到雙方的實力絕不能用兵力來衡量,兗州的木學堂和豫州的木學堂沒法比,雙方在軍械水平的差距懸殊,他們根本沒有一點機會。天子心情複雜,他早就知道孫策重視工匠,很早就在南陽建木學堂,也知道孫策在軍械上優勢明顯,可是這一次親眼見識了雙方的拋石機對攻後,他才真正明白這個優勢究竟有多大。


    比起雙方在拋石機上的實力差距,甲胄、刀矛上的那點差距不值一提。


    一時間,天子心灰意冷。差距這麽大,還打個什麽勁。他們根本不可能攻克定陶,那孫策又何必要來?孫策不來,他們就沒有出奇製勝的機會,再僵持下去也隻是自取欺辱。


    算了吧,還是迴關中閉關自守,想辦法開拓西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天子召集諸將議事,透露了想撤兵的想法。呂布、馬超雖然不甘心,可是看到董昭的頭陣輸得那麽慘,也清楚奔襲孫策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僵持無益,不如早退,等以後有機會再報仇。


    董越一直沒吭聲,像個小透明似的站在角落裏,隻是眼神遊移,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就在他們達成一致,準備撤退的時候,朱桓的迴複到了。


    原本以為你們撿到了拋石機圖紙,有一定的攻城能力,才在城中靜候,沒想到你們還是這麽弱,實在讓我失望。為了讓你們輸得心服口服,知道什麽叫大勢所趨,不要再有癡心妄想,早日向吳王稱臣,實現天下太平,我決定再給你們一個機會,出城與你們交戰,堂堂之陣,一較高下。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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