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靈臉色鐵青,半晌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臧霸。


    臧霸伏在地上,連連叩頭,汗如漿出。雖然看不到紀靈的臉,但他能感受到紀靈的怒意。紀靈已經忍他們很久了,這次捅出這麽大簍子,紀靈如果不肯出手救人,他也無話可說。


    忽然之間,他心頭一動。朱桓為什麽這麽安排,他會不會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天?他和孫觀等人自成一係也不是什麽秘密,朱桓很可能根本不信任他們,這才安排紀靈獨自麵對董昭,借董昭的手來重創他們,殺他們的威風。


    這完全是有可能的,除去朱桓所領的中軍,滿寵領的豫州郡兵曾和董昭交過手,呂範更是常年駐紮在睢陽,所領皆是跟隨他多年的精銳,隻有紀靈部下將士成份複雜,尤其是他們這些泰山人,名義上向孫策稱臣,其實自有主張。之前太史慈邀請他去遼東,就被他拒絕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孫觀、昌豨這次是真的死定了。


    臧霸後悔莫迭,羞愧難當,恨不得地上裂一個縫,好讓他鑽進去。雖然知道這是一個坑,卻怨不得別人,誰讓他們不聽紀靈的勸阻,拚命要往坑裏跳呢。


    紀靈是不是早就看破了,所以才這麽謹慎?


    就在臧霸胡思亂想的時候,紀靈歎了一口氣。“宣高,你說這吳國九督中誰最無能?”不等臧霸說話,他又苦笑了一聲:“就是我啊,勝負且不論,連自己的部下都控製不住,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我還有什麽臉麵躋身九督?你看其他八督,有我這樣的嗎?周公瑾、太史子義等人就不說了,就算是徐琨、呂岱,麾下將校也沒有這麽自行其事的吧?”


    臧霸無言以對,麵皮發燙如火,心裏卻涼了大半截。


    “起來吧。”紀靈俯身,扶起臧霸。臧霸也沒有堅持,順勢起身。紀靈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再求紀靈增援也不過是白費口舌,自取其辱。他向紀靈施了一禮,轉身正準備走,卻被紀靈叫住。“你去哪兒?”


    “我等自尋死路,不敢有勞都督。以前多有得罪,還請都督海涵。隻不過孫觀、昌豨雖粗鄙,卻是我的兄弟,我不能見死不救。就算是死,也要一起死。”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去吧。”紀靈揮揮手。“你眼裏隻有他們這幾個兄弟,沒有我這個都督,也沒有吳王。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此別過。”


    臧霸愣了一下,連忙說道:“都督言重了。霸並無此意,我隻是……”他落下淚來。“都督,當年家父被人誣陷,是他們舍了命,陪我去劫獄。救父之恩,不能不報,我當年就與他們立誓,結為兄弟,要同富貴,共患難。這些年,我也知道他們無禮,怠慢了都督,隻是舊恩難忘,一忍再忍,如今咎由自取,怨不得人。雖然如此,我卻不能舍了他們獨活,還望都督見諒。平日多蒙都督體恤,感激不盡,若上蒼保佑,能讓我活著迴來,一定報都督的大恩。”


    紀靈冷笑一聲。“你還能活著迴來嗎?董昭領的可不是兗州郡兵、各家部曲,而是冀州精兵,他在黑山作戰多年,足智多謀,用兵或許比袁譚本人還要更勝一籌。”


    臧霸一聲長歎。“盡人事,聽天命吧。”


    紀靈起身,背著手來迴轉了兩圈,轉頭看著臧霸。“宣高,你信我嗎?”


    臧霸連忙拱手。“這是自然,霸對都督的為人一向景仰。”


    紀靈擺擺手。“這些虛話就不用說了。你如果信你,我就和你做個交易。你退守亢父,我去救人。我不敢說一定能救出他們,隻能說會盡力。”


    “都督……”


    “你不信我?”


    臧霸想了片刻,咬咬牙,向紀靈深施一禮。“霸向都督保證,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去吧,亢父交給你了。”


    紀靈揮了揮手,沒有再說什麽。臧霸深深地看他一眼,再施一禮,轉身退出,大步流星地走了。紀靈看著臧霸寬厚雄壯的背影,眼神微縮,眼角抽了抽,握緊了拳頭。他轉身迴到案前,鋪開紙,提起筆,寫了幾行字,然後解下腰下的印信,叫進一個貼身親衛,讓他帶著信和印信趕往定陶,麵見朱桓。


    親衛轉身去了。紀靈隨即下令拔營,奔赴戰場。他走得並不快,還派出大量斥候打探消息,卻讓每一個戰士都全副武裝,弓上箭,刀出鞘,隨時準備戰鬥。


    半路上,他與撤退的臧霸錯肩而過,兩人什麽也沒說,隻是互相拱了拱手。


    又向前走了二十多裏,斥候送來消息,孫觀、昌豨被董昭、董訪兄弟困在金鄉山南坡,傷亡慘重,不知道能不能撐到援兵趕到。紀靈很驚訝,仔細詢問斥候,又拿出地圖看了又看,覺得其中有詐。孫觀、昌豨所部的戰鬥力他是清楚的,董訪一個人都能擊敗他們,現在董氏兄弟合圍,卻讓他們堅持到現在?


    這分明是一個陷阱,董昭的目標根本不是孫觀等人,而是他紀靈。


    紀靈原本就有這樣的猜疑,所以才和臧霸交易,讓他先迴亢父據守,以免後方有失。此刻他心裏更加篤定,不急著去救人,而是繞道北坡,沿著金鄉山的北麓、荷水南岸前進,同時派出擅長攀登的斥候,讓他們翻過金鄉山,與南麓的孫觀等人取得聯係,讓他們做好突圍的準備。


    孫觀等人都是泰山賊出身,又與太史慈並肩戰鬥過,山地戰是他們的強項。遇伏之後,他們肯定往山裏跑——這幾乎是本能——但是董昭早有準備,派人截住了他們,將他們困在山下。他的兵力有限,要想救人,也隻有這一個辦法。當然,他還有更大的想法,如果朱桓不想借刀殺人,願意派人來增援,他說不定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


    在收到紀靈的消息之前,朱桓就收到了董訪、董昭先後出城的消息。


    朱桓不敢大意,立刻和陸議商量,並加派斥候,密切注意董氏兄弟的去向。等他們發現董氏兄弟出城之後沒有向西,而是向東,朱桓判斷,董昭很可能是衝著紀靈去了。


    紀靈是他們之中最弱的一環,又在董昭身後,董昭想救援定陶,必然要先解決紀靈,解除後顧之憂。這個可能性在事先就有過準備,朱桓給紀靈的命令是保持距離,避免接戰。他的任務就是牽製董昭,不讓董昭救援定陶,董昭如果出城追擊,正符合他們的期望。


    但陸議也提醒朱桓,雖說有言在先,而且代表紀靈參加會議的還是臧霸本人,但孫觀等人出身泰山賊,一直以來就和其他幾個戰區督的部下不太一樣,他們對紀靈本人的服從有限,部下的戰鬥力也有所不足,守城時可能還看不出什麽問題,野戰卻明顯不足。董昭率領的卻是冀州精銳,又在冀州任魏郡太守,常年與黑山軍作戰,有豐富的作戰經驗,對於這種流寇的習性也非常清楚。他如果用計誘擊孫觀等人,紀靈就算看破了也未必控製得住,應該早做準備。


    朱桓本來不太想救孫觀。他一直不太看得上這些流寇,更不喜歡不聽命令的部下,可是陸議說,紀靈身為九督之一,如果陣亡,對士氣影響大太。況且紀靈負責任城戰區,一旦損失嚴重,董昭有可能從任城撤退,到時候再留兵扼守亢父,形勢會很棘手。


    聽了陸議的分析,朱桓深以為然,隨即做出部署,準備增援。他留下呂範監視定陶城,防止李進出城,其他的人馬全部趕往昌邑,閻行等人率騎兵先行,張奮率水師,順水而下,滿寵沿陸路官道前進,中軍緊接其後。


    朱桓一路走一路與陸議商量。如果董昭的主力出了城,這是一個在野戰中重創他的好機會。擊潰董昭的主力後,形勢對他們更有利,既可以直接進攻昌邑,也可以迴定陶。


    陸議卻覺得董昭不會這麽容易就範。董昭曾與滿寵對陣,不分勝負,是一個很難纏的對手,他一定還有其他的準備,還是謹慎些為好。兵不厭詐,急於立功往往會被對方利用。想利用對方的破綻之前,先要確保自己沒有破綻被人抓住。


    朱桓聽著聽著,忽然忍不住笑了。“伯言,你說話用兵都像極了大王。”


    陸議笑笑。這樣的話他已經聽很多人說過了,朱桓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我隻是學了點用兵的皮毛,治道才是大王的精髓所在,這方麵……”他停了一下,抬起頭,看看遠方,眼神有些失落。“諸葛孔明的領悟更深,我望塵莫及。如果不是大王堅持文武分途,他才是最像大王的人。”


    “孔明也能用兵?”


    “當然。”陸議笑了起來。“大王說過,之所以不讓孔明為將,不是他不能用兵,而是怕他太累。孔明為人謹慎,事無巨細都要親自親為,為將固能百戰百勝,卻規模有限。若是超過十萬兵,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累死。”


    “能統兵十萬,那已經很厲害啦。”朱桓好奇的問道:“那你呢?”


    “我啊,如果能繼續精進,將來也許能比他多一點點。”陸議抿嘴一笑,伸手一指前麵。“將軍,又有消息來了。”


    .Ъimiξou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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