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哭笑不得。


    賈詡?這怎麽可能。朝廷不是沒有下詔征召過賈詡,問題是賈詡不肯接受。況且朝廷也不可能信任賈詡,更不可能指望賈詡為朝廷出謀劃策。馬超這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提出這樣的建議?


    天子忍著不快,含笑說道:“卿有所不知,朕曾下詔征聘賈詡,奈何賈詡托言有疾,婉拒了詔書。”


    馬超卻胸有成竹。“賈詡有什麽病?他身體好著呢,有病也是心病。之所以不應征,恐怕還是無法取信。他上書朝廷,請殺皇甫嵩,被朝廷拒絕,皇甫堅壽反而成了陛下的大將,他豈能不疑?”


    “那他現在就能為朝廷效力了?”


    “臣不敢保證,臣隻是覺得有這個可能。”馬超笑道:“陛下,臣聽說,李儒已經去了南陽,賈詡如果也想為吳王效力,他為何不去南陽?他現在既不是並州刺史,也不是河東太守,卻留在河東不走,臣以為,他必是有所觀望,待機而動。”


    天子覺得有些道理,賈詡現在是布衣白身,既不去南陽,也不迴涼州,實在不合情理。“卿言吳王以賈詡為平生之敵,可是親耳聽孫策所言?”


    “陛下可知,自初平二年吳王出戰襄陽以來,專程見過的人有幾個?”


    天子眨眨眼睛,心中恍然。劉曄收集的情報中提及過,孫策見過的人很多,但專程主動去見的人隻有兩個:一個就是洛陽督魯肅,一個就是賈詡。初平三年,孫策與袁譚爭爭奪浚儀,大戰剛接觸,就趕到黽池與賈詡見麵。至於他們談了什麽,那就不清楚了。


    不過孫策對賈詡的重視可見一斑。天子有些心動,覺得有必要重新考慮賈詡的心思。董越雖然率部從征,但他從心底裏就不信任董越,也不敢重用他,還要拉攏劉備來製衡董越,生怕他亂來。如果能將賈詡召來,甚至得到他的效忠,與董卓舊部之間的矛盾也許可以暫時緩解,對董越部的使用也能放心一些。


    天子返迴小平津關,一路上和劉曄反複商量。劉曄不讚成征召賈詡,他摸不清賈詡的心思,擔心天子無法控製賈詡,反被賈詡抓住了空子。董越是莽夫,賈詡是文士,兩人分開,都不足為懼,一旦聯合在一起,情況就完全不同了。費了那麽大力氣,好容易將他們分開,又豈能重蹈覆轍。


    天子舉棋不定。他反複考慮,決定與荀彧商量一下。荀衍陣亡,這個消息也要通報荀彧才行。隻是弘農還控製在蔣欽手中,他們隻能取道河東,一來一迴,至少要十天時間,甚至更久。


    山東形勢突變,天子不得不暫時擱置了整頓上黨、太原的計劃。為了解決輜重補給,他一麵通過司馬孚召見司馬防,請司馬防出麵聯絡河內世家,征集錢糧,一麵與董越商量,要求他從河東征糧。董越很不樂意,卻又無可奈何。一來天子確實缺糧,二來河東世家未必聽他的,天子跟他商量隻是給他麵子,他不同意也沒用。


    此時此刻,董越有些後悔。要和河東世家打交道,還得賈詡出麵才行,他隻會用刀砍人,鬥心眼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如今天子身邊不僅有皇甫堅壽,又著意招攬劉備,明顯對他不利。左思右想,他給賈詡寫了一封信,說明了當前的形勢,並奉上河東太守的印綬,派親信牛蓋趕往安邑,請賈詡重新出山,代理河東事務。


    ——


    賈詡坐在窗下,半眯著眼睛,似睡非睡。


    初夏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落在窗前的石階上,一地斑駁。樹冠中有兩隻黃鸝,一唱一和地叫著,清脆婉轉,情意綿綿。


    毌丘興靠著柱子打盹,一卷文章落在手邊。紙邊已經卷了,上麵用朱筆做滿了標誌。胡車兒鬼鬼祟祟地走了過來,舉起手中的小弩,瞄準樹上的黃鸝。


    “嗖!”弩箭射出,一隻黃鸝鳥中箭落地,胡車兒上前一步,伸手接住。另一隻鳥受了驚嚇,撲愣愣的飛起,在空中盤旋著,悲鳴著。胡車兒轉過腦袋,偷偷看了賈詡一眼,卻發現賈詡已經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著他,連忙咧嘴,露出討好的笑容,順手將射殺的鳥兒藏在身後,欠身致意。


    “先生醒了?我去讓人端茶來。”


    “射中了幾隻?”賈詡淡淡的說道。


    “呃……一隻,另一隻飛了。”


    “為什麽不耐心點,找一個更好的位置,一箭雙鳥?”


    胡車兒撓撓頭,見賈詡沒有責備他的意思,嘿嘿的笑了兩聲,轉身下去了。賈詡歎了一口氣,嘀咕了一句。他們說話的時候,毌丘興醒了,卻沒說話,等胡車兒走了,才起身問賈詡需要點什麽。賈詡讓他取點水來洗臉。毌丘興應了一聲,將文章卷起,掖在腰間,轉身去了。不一會兒,端了一盆清水進來,放在賈詡麵前。


    賈詡洗了臉,淨了手,重新坐好。毌丘興看他做完了,這才問了一句:“先生,真能一箭雙鳥嗎?”


    賈詡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應該可以,但是很難。”


    “是啊,的確很難,不僅要有高超的射藝,還要有足夠的耐心。”賈詡轉頭看向窗外的大樹。那隻剛剛失去了夥伴的黃鸝鳥已經飛走了,樹上很安靜。“如果沒有耐心,射藝再好也很難一箭雙鳥。”.Ъimiξou


    毌丘興若有所思,抿了抿嘴,端起水盆出去了。賈詡先是放棄了河東,接著又放棄了並州,如今就是一個閑居的客卿,除了姑臧侯的爵位和五百戶的食邑,一無所有。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離賈詡而去,他相信賈詡既然留在河東,就不會一直蜇伏,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加上他也沒有多少出人頭地的機會,就留在賈詡身邊做侍從,跟著賈詡讀書。一晃半年過去了,他難免著急,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賈詡可能看出了他的心境波動,這才特意點醒他。


    毌丘興出了門,倒了水,將水盆交給奴婢,正準備迴後院向賈詡請教一些問題,一個青衣仆從快步走了進來,一見毌丘興,連忙迎了上來,告訴毌丘興門外有人求見,是董越身邊的親信。毌丘興一聽,心頭一動,想了想,跟著青衣仆從來到門外。


    一個穿著儒衫的文士、十名披甲的騎士站在門前,文士正用袖角擦汗,神情焦急。看到毌丘興,他喜出望外,連忙上前行禮。毌丘興對他有點印象,好像是牛輔的族人,不久前剛到董越軍中的,因為讀過書,能會計,算是不多見的文化人,很受董越信任。


    “文和先生午睡醒了嗎?我有要事求見。”


    “你從哪兒來?”


    “小平津。”


    毌丘興吃了一驚。“陛下進兵洛陽了?”


    牛蓋搖搖頭,把大致情況說了一遍。他知道毌丘興算是賈詡的親信,不把情況說清楚了,他可能見不著賈詡。毌丘興聽說董越要將河東還給賈詡,心裏樂開了花。若不是跟著賈詡也有一段時間了,剛剛又得賈詡提醒要有耐心,險些笑出聲來。


    “你們在這兒等一會兒吧,我去看看先生醒了沒有。”毌丘興叫來仆從,讓他們給牛蓋等人準備點飲食,卻不請牛蓋進門。嚴格來說,賈詡是被董越和天子聯手排擠出局的,河東更是被董越強奪去的,如今董越被形勢所迫,願意將河東還給賈詡,賈詡卻未必肯接受,就算肯也要讓牛蓋等人等上一會,長點記性。


    毌丘興來到後院,進門時,臉上已經抑製不住笑容。他進了門,走到正在看書的賈詡麵前,笑嘻嘻地看著賈詡,卻不說話。賈詡挑起眼皮,瞅了他一眼,笑了一聲,重新垂下眼皮。


    “不管是誰,不見!”


    毌丘興一愣,隨即眨了眨眼睛。“先生,若是吳王的使者呢,也不見?”


    賈詡麵不改色,翻了一頁書。“若是蔣幹,他早闖進來了,還需要你通報?”


    毌丘興啞然失笑,沒敢再開玩笑,把牛蓋的來意說了一遍,特意提到了董越要交還河東的事。賈詡還是沒什麽反應,靜靜地看著書。毌丘興有些摸不著頭腦,等了一會,又問了一句。


    賈詡淡淡地說道:“我剛才已經說了。不管是誰,不見。”


    “可是……先生,為什麽啊?”


    “時機未到。”


    毌丘興鬆了一口氣,沒有再問什麽,轉身出去了。賈詡放下書,隔著窗戶看了一眼毌丘興匆匆的背影,遺憾地搖了搖頭,重新拿起書,卻沒有讀,坐著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什麽,起身到一旁的書架前,翻撿了一會,從中找出一卷文章來,站在原處看了一遍,眉毛輕揚。


    “以靜製動,束水衝沙?”他來迴轉了兩圈,一聲輕笑。“呂蒙、蔣欽、龐統,諸葛亮、朱然、陸議,這吳國的人才還真是不少,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又會使出什麽樣的奇計,真是令人期待啊。”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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