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祭祖,接見大臣,走訪百姓,撫問孤老,孫策的行程安排得非常緊密,幾乎沒有空閑的時候。


    當然有些事也是他自找,比較走訪普通百姓。大多數人都反對他這麽做,尤其是郭嘉,認為他這是給刺客機會,但孫策還是覺得有必要。在這個時代,君主也罷,讀書人也罷,心裏還沒有多少普通百姓的位置,對他們來說,這些都不過是被放牧的牛羊罷了,能讓他們有吃的、有穿的,安心生產,不至於鬧事,就是最大的關照,和統治階級、知識分子是不能等量齊觀的。


    在很長時間內,所謂的民都不包括他們,至少不是重心所在,所以普通百姓對政權也沒什麽感情可言,一旦形勢不對,棄之如弊履,南入越,北入胡,東入海,西入山,在所不惜,全無留戀之意。


    而他要做的就是打破這個觀念,將民的範圍擴大到每一個百姓。萬丈高樓從地起,基礎越夯實,大廈越穩固。文明的主體下沉,文明才能延綿得更久,僅靠精英階層是不夠的。保證耕地、減免賦稅是為了讓百姓能生存,開辦學校是為了提高百姓的素質,開拓他們的眼界,有承擔義務、履行權利的能力。


    明知看到的都是被挑選出來的中產之家,真正的貧民是無法近距離親近的,孫策還是看得很認真,盡可能從被官員們掩飾過的地方看出真相也是一項本領。前世的他隻能從曆史書的字眼行間看到事實的蛛絲馬跡,現在的他要將這項本領用於實際政務。


    不管怎麽說,他也是經過現代傳媒熏陶的人,略知如何從新聞裏尋找真相。隻是這時常讓他有一種錯覺,他的敵人似乎不再是天子、袁譚、曹操,而是眼前這群神情恭敬的官員。鬥智鬥勇,不能有一絲疏忽。


    改革不易啊,尤其是進入深水區之後,一步踏空就是沒頂之災,不能不加倍小心。


    袁衡作為王後,至始至終跟著孫策,形影不離。她並不太理解孫策的行為,畢竟她所受的教育中為君之道不是這樣的,倒是用兵之道更接近些。孫策武人出身,以軍功立國,大概是延襲了之前的習慣。她有隨軍的經曆,也曾多次隨孫策犒軍,對此並不陌生。


    她不讚同這種做法,但是她也絕不直言反對,她隻是陪著孫策,與孫策同甘共苦,雖然她的體力遠遠不能和孫策相提並論,一天走下來渾身酸痛,腿都腫了,也隻是睡前安排女醫幫她按摩一下,第二天若無其事的繼續跟著。


    孫策也看在眼裏,沒有阻止。這是她應盡的責任,別人不能代替。


    每天例行訪問之外,孫策還有大量的軍務要處理。這時候袁衡不跟著,但她會讓人——通常是袁權——準備好夜宵,看準時機送出來。如果有官員的女眷一起來,她還要適當的接見一下,多方撫慰。


    袁衡很快就獲得了朝野的一片讚譽,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袁衡是一個完美的王後。要相貌有相貌,要氣質有氣質,要能力有能力,現在唯一缺的就是一個嫡子。不過這也不是問題,王後身體健康,一年就是多子之相,今年滿十八了,很快就會有喜訊。


    袁夫人也不例外,年前從吳郡趕來過時帶了幾箱小孩子穿的衣服。從剛初生的到能走路的,冬天的、夏天的、春秋天的,一應俱全。看到這些精致如玩具的小衣小帽小鞋時,袁衡又是喜歡又是害羞,靠在袁夫人的肩上笑。


    但孫策沒時間,沒精力,他被日趨緊張的形勢拖住了。


    甘寧傳來消息,水師已經到達江陵,休整完畢,做好了進軍的準備。但情況並非如甘寧說的這麽順利,南郡太守李通上書狀告甘寧殘殺無辜,劫奪商船,掠取財物。緊接著,長沙太守張羨也上書狀告甘寧違反規定,沒有公文,強取長沙郡的存糧,還傷了人。


    孫策頭有點大,隻得傳書正在荊南四郡負責屯田的諸葛亮趕去看看。甘寧西征,應該由屯田提供軍糧,數量不足的情況下才會動用各郡存糧,甘寧與長沙郡發生衝突實在不合情理。這件事與諸葛亮有關,且諸葛亮善於調和關係,讓他過去看看情況正合適。諸葛亮是他身邊出去的人,甘寧再囂張也不敢無視諸葛亮,真要他親自出麵處理,甘寧不會有好果子吃。


    豫州也傳來消息。兗州世家內訌,分成不同派係,袁譚的大軍進入東郡的河北部分,前鋒已經進駐東武陽,有搶占倉亭津,進入兗州腹地的可能。曹昂一麵安撫兗州世家,一邊將大軍主力移到黃河沿線,睢水防線幾乎空了,有將領立功心切,想主動跨過分界線,。偷襲兗州後背,被滿寵製止了。但滿寵也搞不懂曹昂的心思,派人來匯報,請示是否要派使者與曹昂聯絡。


    河南也不太平。劉備率萬騎西進,與荀衍合兵,小平津、孟津、五社津有十幾個渡口都發現了幽州騎兵的身影,看起來荀衍、劉備有渡河的可能。魯肅騎兵不足,又不能輕易放棄河南,眼下形勢非常緊張。辛毗分析,從各種跡象來看,袁譚有進兵陳留,強取浚儀的可能,提醒孫策加以留意。


    千頭萬緒,最後都集中在孫策這裏。軍師處固然是忙得晝夜不分,孫策也在為如何應對這些變化而殫精竭慮,軍師處可以進行分析,提出解決方案,決定卻隻能由他來做,政務、軍務,纏雜在一起,讓他分身乏術,根本沒時間顧及後宮之事。


    孫策時常有一種親自去處理的衝動,但他很清楚,張紘、虞翻等人也勸他,有些事明知交給別人處理會有問題,也隻能這麽做,身為王者,他不可能一力承擔所有的事務,必須依賴大量的官員,而官員能力、思路都會有差異,處理的效果也會有好壞,但這正是選擇大臣的機會,如果什麽事都由他自己來處理,別的官員沒有實踐機會,如何體現出能力高低?


    孫策按捺著自己,勉勵自己要看開一些,佛係一些,要習慣做一個領導者,而不是陷於一堆事務之中。


    尤其是得知戲誌才累死之後。


    ——


    正月十八,蔡瑁在金穀園大宴賓客。


    請柬送到了孫策的麵前,蔡瑁原本也沒指望孫策會親自參加,隻是個禮節而已,隻要孫策派代表露個麵就行了。他真正的目的是宴請有生意來往的商業夥伴和相關的官員。新船試驗告一段落,他的生意規模有進一步擴大的可能,需要更多的關係網。


    孫策原本也沒打算去,可是正好忙完一陣,想找個機會放鬆一下,便臨時起意,決定去看看蔡瑁的生意做得究竟有多大。數據很清楚,但數據畢竟是數據,不夠直觀。蔡瑁是稅收大戶,他也應該去捧個場以示重商,並非嘴上說說。


    蔡瑁措手不及,從裏麵奔出來迎接的時候既興奮又有些窘迫,圓團團的臉上全是油光,眼神閃爍不定,一個勁地向背後的黃月英遞眼色,卻沒有邀請孫策入內的意思。黃月英也沒準備,隻能無辜的聳肩攤手。


    黃承彥從裏麵走了出來,向孫策拱手施禮。“將作臣承彥,見過大王。”


    孫策連忙還禮。這可不僅是臣子,還是老丈人呢。不用說,這是為蔡瑁解圍來了。看蔡瑁這神情,就知道裏麵身份敏感的不少,讓他看見了會影響氣氛,最好是沒直接照麵。


    “這莊園不錯,比太湖的那個莊園還要雅致。”孫策笑盈盈地說道:“有沒有安靜些的地方?最近軍務繁忙,久未與黃公親近,今天難得有機會,一起說說話?”


    “求之不得。”黃承彥對蔡瑁使了個眼色,蔡瑁如釋重負,連忙說道:“有,有,請大王隨我來。不瞞大王說,論建園子,我可是行家,自從這園子建起來之後,來看的可不少,秦淮兩岸大大小小小幾家,沒有一家能和我這金穀園比的……”


    “可不是麽,就連計相建太初宮都是學你的。”蔡玨、蔡珂出現在中門處,一臉嫌棄地看著蔡瑁。蔡瑁嚇了一跳,臉上的油汗更密了,訕訕地搖手。“大姊,我可沒這意思。太初宮是王宮,我可不懂,哪有資格說三道四。”


    “陪你那群酒肉朋友去吧,別在這兒礙眼。一開口就是銅臭,薰得人腦殼疼。”


    蔡瑁雖然挨了罵,卻知道大姊是為自己好,嚅嚅的應了兩聲,弓著腰,陪著笑,行了一禮,像受了驚的兔子似的跑了。蔡玨這才向孫策拱手致意。“家父不惑得子,寵溺有餘,教養不足,還請大王見諒。”


    孫策哈哈一笑,揮揮手,以示無所謂。他太清楚這位丈母娘的脾氣了,雖說人前人後把蔡瑁訓得像孫子似的,其實也是個護犢子的。蔡瑁作為老幺,寵他的不僅是父母,這個大姊也不例外,隻是後來隨著蔡瑁漸漸長大,蔡玨也漸漸成年,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才變得嚴厲起來。


    “嫂嫂,國儀呢?”孫策看向蔡珂。一年不見,蔡珂又富態了幾分,慈眉善目,看來這段時間過得不錯。孫輔轉會稽太守後,經常向郡丞顧雍請教,進步不小。


    “他沒迴來,說最近形勢緊張,他身為會稽太守,身荷重任,不能輕離,要守護好後方。”.Ъimiξou


    孫策笑笑。“那有點可惜了,我還想嚐嚐他又創了哪些新菜呢。”


    蔡珂掩嘴而笑。“到了金穀園,大王還吃他的菜?不如由我來下廚,做幾道蔡家不外傳的私房菜,請大王品鑒。”


    “求之不得。”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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