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額頭青筋突突亂跳,心髒就像被人攥住了一般,喘不上氣來。


    他做過平原相,熟悉平原地理。如果將平原、濟南綜合考慮,高唐的確不是兵家必爭之地,既不是郡治,又無險可守,唯一可以憑借的就是黃河。黃河冬天斷流,夏天水量不定,難以憑借。所以正常情況下會守河北的平原郡,大河失守則退守曆城。


    徐琨派朱然統兵守高唐的確不合常理,後患無窮。最直接的危險就是曆城兵力不足,需要從其他防區增調,容易遭到騎兵的威脅。一旦曆城失守,高唐成為孤城,守得再堅固也沒有意義。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徐琨看準了袁譚支持不了多長時間,要和袁譚耗時間。現在是冬天,秋收早就結束,徐琨如果準備好了足夠的糧食,堅守一年半載不成問題。袁譚則不然,他需要從冀州運糧,二十萬大軍的消耗絕非小數字,青州戶口損耗嚴重,僅靠就地征糧解決不了問題。


    這是一個冒險,卻也是精明的冒險。高唐臨河,隻要守到春天,黃河恢複通航,江東水師隨時可以溯河而上,增援高唐。高唐成了一顆看似隨意的棋子,可能沒什麽用,甚至可能是棄子,卻也可能會要了袁譚的命。袁譚如果應對不當,這也許就是勝負手。


    劉備一下子感到了生死危機的真切感,再也沒有心思和袁譚、沮授鬥嘴。他思索片刻。“備曾在平原數年,略知地形,既統兵來此,聽使君將令,自然責無旁貸。不過,備有一個請求,還望使君考慮一二。”


    見劉備爽快的接受了任務,姿態又放得這麽低,袁譚稍微放了一些心。“請講。”


    “黃巾之亂時,平原就是戰場之一,屢遭戰亂,普通百姓逃亡殆盡,如今還能留在本地的大多是有相當實力的豪強,他們有兵有糧,還有塢堡可以固守,要想強征糧草,就地補給,難度很大。使君承袁氏四世三公餘烈,想必有門生故吏在此,若是能安排一兩人協助,與平原世家聯絡,方便補給,那就穩妥多了。”


    袁譚和沮授交換了一個眼神,點了點頭。“玄德所言有理,我立刻安排。你可有中意的人選?”


    “有倒是有,隻是怕是不太方便。”


    袁譚眉梢微動。“說來聽聽。”


    “逢紀逢元圖。”


    袁譚暗自苦笑。這劉備還真是會挑人,開口就要逢紀。偏偏他還沒理由拒絕。逢紀是北海人,不僅熟悉周邊地形,與青州世家的關係也不錯,之前輔佐袁熙時,他就是袁熙與青州世家的聯絡人。由他出麵與平原世家聯係,為劉備提供糧草輜重,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當然,劉備大概也看出了他對袁熙的壓製,這才敢開口。袁熙丟了青州之後,顏良就被調走,後來戰死涿郡,如果再將逢紀調走,袁熙就徹底沒有威脅了,對他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而且這麽做很自然,任何人都無法質疑他有什麽用心。


    “這個我要和舍弟及逢元圖本人商量一下。”


    “這是自然。”劉備滿口答應,心裏卻樂開了花。從牽招口中,他知道逢紀是和郭圖、許攸一輩的謀士,很有實力,袁紹取冀州,逢紀是有功之人。卻因為是北海人,卻不屬於汝潁集團,又不屬於冀州集團,最後隻得選擇了袁熙,如今處境尷尬。隻要他開口,就算袁譚不肯,逢紀也不會拒絕。


    有了逢紀,他就有了一個熟悉地形的謀士,可以彌補陣營中一直存在的缺陷。對這個問題,他已經焦慮很久了,否則當初也不會想去挖孫策的牆角,碰了一鼻子灰。.Ъimiξou


    不出劉備所料,袁譚雖然沒有立刻答應,其實已經同意了。在當晚的接風宴上,袁譚就和袁熙“商量”此事,又征求了逢紀本人的意見。袁熙自知無力與袁譚競爭,早就放棄了,無可無不可。逢紀更是求之不得。他閑置太久了,早就想另投明主,隻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現在劉備向袁譚請求,袁譚為了大局,將他調到劉備麾下,他豈有拒絕的理由。


    劉備雖然有反複之名,但他畢竟是一方諸侯,而且這次來青州陣地,一路上反響還算不錯,有改過自新的可能。劉備麾下不缺勇將,卻缺謀士,他隻要願意過去,得到重用毋庸置疑。


    事情當場就定了。劉備與逢紀互相敬酒,確認主從關係。袁譚看在眼中,臉上在笑,心裏的警惕卻又增了三分。一旁的沮授、郭圖也不例外,他們都有一種感覺,劉備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危險,不僅要防著他反複,還要防著他鳩占鵲巢。如果冀州全力以赴,一場惡戰打完,青州卻落入劉備的手中,那就丟臉了。


    ——


    宴後,劉備請逢紀到帳中,恭恭敬敬地向逢紀行禮。逢紀正身而坐。他晚上喝了一些酒,原本白晳的麵龐添了幾分紅潤,雙目湛然有神,麵帶微笑,看起來神采奕奕,風度翩翩,既不失儒雅,又有精神。對劉備來說,與這樣的名士如此親近,這是有生以來不多的經曆,一時竟有些怯怯。


    “久聞先生大名,能得先生之助,此戰可期。”


    逢紀微微欠身,撫須笑道:“將軍厚愛,紀受之有愧。不過,此戰關乎漢家存亡,將軍身為中山靖王之後,責無旁貸。”


    劉備臉有些發燙。不過晚宴時他喝了不少酒,逢紀應該看不出來。他心裏清楚得很,沒有明確的傳承,中山靖王之後這個說法也就是騙騙普通百姓,真正的世家子弟是不肯信的,逢紀這麽說,自然是給他麵子,不會是真心話。


    劉備拱手還禮,唯唯諾諾。


    逢紀看得分明,嘴角微挑,不緊不慢地又說了一句。“將軍覺得,吳王為人如何?”


    劉備尷尬地撓著頭,不知道該如何迴答。他和孫策的關係太複雜了,非敵非友,亦敵亦友,無法做簡單的判斷。況且他也不清楚逢紀問這話的意思,無法保證自己的迴答能讓他滿意。


    見劉備窘迫,逢紀略作思索,便明白了劉備的為難之處。這是一個武夫,不習慣讀書人的說話方式,要再淺顯直接些才行。“將軍覺得,論治民理財,愛民如子,將軍能和吳王相提並論嗎?”


    劉備咬著嘴唇,猶豫了半晌,搖搖頭。“不能。”


    逢紀點點頭,又道:“論行軍作戰,摧鋒破敵,將軍能勝過吳王嗎?”


    劉備苦笑。“先生說笑了,我與吳王數戰,無一勝績,後來更是被他俘虜,如何能勝他。”


    “不錯,吳王用兵如神,我也覺得當世無人能及。”逢紀笑笑。“吳王善理政,能用兵,天生英雄,隻可惜他誌向太大,超出了他的能力,中原雖富,江東子弟雖勁,卻不能橫掃天下。將軍可知為何?”


    劉備眨眨眼睛,有點明白逢紀的意思了,不過他什麽也沒說,再次躬身行禮。“備愚昧,請先生指教。”


    “他犯了眾怒,成了天下共敵。”


    “哦?”


    “他割據江東,異姓稱王,違背了白馬之誓,成了朝廷之敵。他劫掠世家,強取土地,成了世家之敵。如此,他能憑借的隻是庶民,而最重要的就是這一點。”


    劉備目不轉睛地盯著逢紀,心中狐疑。他雖不肯臣服於孫策,卻對孫策一向敬服,所以一直對擊敗孫策沒什麽信心。此刻聽逢紀一說,怎麽倒成了孫策必敗似的?逢紀究竟是見識高人一等,還是故意來蠱惑我,讓我袁譚賣命?


    逢紀卻不急著說,看了一眼案上的茶杯。劉備連忙端起茶杯,將已冷的茶潑掉,又倒了一杯熱茶,恭恭敬敬地送到逢紀麵前。逢紀呷了一口熱茶,接著說道:“庶民無知,見利而喜,見害而懼,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故聖人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吳王卻反其道而行之,開設書坊,啟迪民智,然後欲以此為根基,積沙為城,豈不可笑?”


    劉備恍然大悟,連連點頭,終於露出了笑容。他一直在想這件事,孫策治下諸州,人口、土地當天下之半,孫策又重工商,財富山積,按理說早就可以橫行天下了,為什麽現在卻隻能防守?原來根源在這兒,中原雖富,富的是百姓,孫策手裏的錢沒有錢。討好百姓很容易,分田減賦就行,但得罪百姓更容易,征發稍繁,賦斂稍重,百姓就會怨聲載道。所以法家才說,百姓不能富,富則驕惰,不易驅使,隻有讓他們窮得隻剩下一口飯,給他們一點甜頭,他們就會奮不顧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秦軍為什麽能成為虎狼之師?因為秦國的百姓窮啊,要想活下去,隻有耕戰,平時種地,戰時斬首。孫策花了那麽大的精力,讓百姓富裕起來,看似民心所向,歸之如流,但他不敢征發百姓,不敢加重賦稅,否則所謂的民心立刻會消散於無形。


    “先生高見。”劉備雙手舉起茶杯。“有先生相助,備必能取勝,為朝廷建功。”


    逢紀舉起茶杯,與劉備輕輕碰了一下,嘴角挑起一抹矜持的淺笑。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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