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諸葛亮,但司馬徽沒見過諸葛亮。以司馬徽的脾氣,也沒必要明明認識諸葛亮卻裝作不認識,故作驚人之語,自抬身價。


    “何以見得?”


    “九征合度,五行平衡,此乃內外雙修之相。得乎時運,出將入將不足誇,內聖外王亦可期也。”


    孫策哈哈一笑。“先生,你跟他有仇啊?我的心眼可沒你想象的那麽大。”


    “大王是口中無道,心中有道。”


    孫策含笑不語。道家、佛家都一個德性,不喜歡好好說話,喜歡神秘兮兮地讓人自己悟。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司馬徽有點門道,諸葛亮的確是個奇才,出將入相是被曆史證明的,還是在時運不濟的情況下。如果運氣好一點,內聖不敢說,外王是信手拈來,隻要他想。


    諸葛亮走到麵前,躬身施禮。“大王。”又向司馬徽致意。“琅琊諸葛亮,見過水鏡先生。”


    司馬徽頜首致意,站起身,負著手,慢慢的走了。諸葛亮拱著手,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水鏡先生走遠了,這才不動聲色的籲了一口氣,轉過身,看著孫策。


    “你認識他?”孫策將釣鉤穿上餌,重新甩入水中。


    “聽很多人說過。”諸葛亮站在一旁,不緊不慢地說道:“水鏡先生這幾年在汝潁很有影響力,不亞於許劭當年。我這次經過潁川,幾次聽人提起他。”


    孫策有些意外。司馬徽到襄陽已經有三四年了,怎麽在汝潁的影響力更大?“都怎麽說他?”


    “淡泊名利,全性養真。以赤子之心,行君子之事。”


    孫策品咂了一番,也說不上好壞。他對人物品鑒這一套一向不怎麽感冒,也不怎麽在行。諸葛亮說的這幾句話的字麵意思他都懂,但背後有沒有什麽其他意思,他還真看不出來。讀書人喜歡春秋筆法,用字很多講究,一字褒貶,不是對經學研究很深的人不太容易理解。


    “你怎麽看?”


    諸葛亮沉吟了片刻。“如果真能如莊周獨善其身,未嚐不可。隻怕有些人以為這是仕途捷徑,沽名釣譽,反而助長了虛偽習氣。黃子艾絕非孤例。”


    孫策很意外。諸葛亮最近是不是寫政論太累了,腦子裏這根弦繃得很緊啊。他說得倒是沒錯,讀書人走終南捷徑是常有的事,以前有,現在有,將來也有。先高蹈其行,成就名聲,然後再借名入仕,這樣的人在漢末很常見,黃子艾就是其中一例。隻不過他城府不夠,一聽說可以和袁家結婚姻,立刻迴家休妻,結果又遇到了夏侯氏這樣的猛妻,身敗名裂。


    “你是不是聽到什麽風聲了?說來聽聽。”孫策指指剛才司馬徽坐的胡座,示意諸葛亮坐下說話。


    諸葛亮坐了下來,雙手擺在膝蓋上。他說了一些見聞,主要與汝潁士人有關。最近幾個月在汝南主持報刊發行,引導輿論,他與汝潁士子的接觸很多。汝潁讀書人很多,但汝潁讀書人的心態卻有些保守,包括那些在郡縣任職的人。他們還停留在以經學入仕的思維中,對木學堂、本草堂多有排斥,不願意從事實務。也因為如此,他們的仕途大多不太順利,多有怨言,對司馬徽這種能順利接觸到孫策的隱士自然有很多美好的想象。在汝潁士子的口中,司馬徽已經是孫策倚重的心腹、帝王師。要想作官,按部就班的升遷是不行的,就要像司馬徽一樣,先養名,引起權貴的注意,然後才有可能平步青雲。


    孫策哭笑不得。豫州是他下功夫最多的地域,前後幾次清洗,總算把世家製服了,沒想到形勢還是如此不容樂觀。改革製度容易,改革人心難,任重而道遠。


    “你對此有什麽建議?”


    “盡快落實考功製,在試行中檢驗得失,再逐步加以改進。”諸葛亮沉默了片刻,又鄭重地說道:“尤其是軍謀處。臣聽到的非議有不少都與軍謀處有關。”


    “你自己受到的非議也不少吧?”


    諸葛亮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孫策沉吟了片刻。“最在近汝南,有沒有看關於王莽的文章?”


    “看了一些,不全。”


    “有時間看一看吧。”


    “喏。”


    孫策站了起來,背著手,向岸上走去。諸葛亮起身跟上,一言不發。上了岸,郭武牽過來兩匹馬,孫策接過一匹,翻身上馬。諸葛亮也接過一匹,手按著馬鞍,縱身一躍,穩穩的坐在馬背上。兩人並肩而行,向襄陽城走去。


    “孔明,你今年十九了吧。”


    “前幾天在潁川剛過的生日。”


    “有沒有想過將來?從文還是從武?”


    “暫時還沒想好。”諸葛亮說道。他看起來很平靜,應該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對孫策的提問並不意外。“臣想再多曆練幾年,看看自己究竟適合做什麽。”


    孫策沒有再說什麽。諸葛亮在汝南主持報刊發行,引導輿論,工作成績是沒話說的,短短幾個月做得有聲有色,不僅與普通百姓相處甚好,與汝潁世家相處也不錯,尤其是剛剛被他批評的汝潁讀書人。這是一個擅長與不同人相處的人,但也讓人捉摸不透,連孫策本人都搞不清諸葛亮究竟想要什麽。


    他有點理解劉備當初的心情了。不過他不需要像劉備那麽糾結。劉備沒得選,他有得選。不僅有得選,而且選擇很多,有足夠的耐心等諸葛亮開口,就像當初在平輿等諸葛亮主動來見一樣。.Ъimiξou


    我承認牌技不如你,可是我不僅抓了一副好牌,還知道你的底牌。


    見孫策不說話,諸葛亮反倒有些按捺不住。“大王,家兄有書信來,說他要成親了。”


    “好事啊,誰家的閨女?”


    “中山甄家。”


    “中山甄家?”孫策笑了一聲,心裏有些不舒服。怪不得諸葛亮要特地來一趟,原來諸葛瑾要娶甄家的女兒。甄宓姊妹五人,她是最小的,四個姊姊有兩個早在她嫁到江東來之前出嫁了,三姊甄道、四姊甄榮也到了出嫁的年齡,卻一直沒有出嫁,原來是在挑女婿。但這件事恐怕不是郎有情、妾有意這麽簡單,更像是一種利益結合。


    有些事還真是有慣性,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怎麽認識的?”


    “家兄遊曆幽州時曾作客甄家,還得到了甄家的資助。最近甄家有生意從遼東走,多有接觸,張鴻提及此事,想與家兄結婚姻。涉及至甄夫人,家兄不敢自作主張,來書信問我和家姊的意見。”


    孫策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這件事有可能是諸葛兄弟想攀附甄家,也有可能是甄家想攀附諸葛兄弟,但不管是什麽原因,他都不太舒服。婚姻中涉及利益關係在所難免,但凡事都有度。


    新貴之間互相聯姻,形成利益集團,短期看是好事,長期看卻是隱患,涉及到後妃家族尤其要小心從事。諸葛亮這麽慎重其事正是為此。如果甄家不是後妃家族,諸葛亮根本不需要向他通報。


    “你二姊今年也不小了吧?”


    “二十一了。”諸葛亮苦笑道:“她的婚事已經成了麻煩。”


    “為什麽?”


    諸葛亮咂咂嘴。“我這二姊性子要強,叔父病逝後,長兄外出遊曆,長姊出嫁,她主持門戶,照顧我和弟弟,一晃就是幾年,如今年歲漸長,又不肯將就,長姊說她也沒用,我勸她也不理,實在沒辦法。”


    孫策聽出了言外之意。諸葛亮的長姊嫁了龐山民,二姊不肯讓大姊占了上風,一心要嫁個比龐山民還強的。原本的曆史上,她是嫁給了蒯祺,蒯家的實力要比龐家強太多了,所以她不反對。可是龐山民青雲直上,起家為太守,而且是潁川太守,再想找個比龐山民還強的可就不容易了,一不小心就成了剩女。


    她未必沒有目標,但這樣的目標卻未必是她夠得上的。二十一歲,在這個時代就是老姑娘啦。男子結婚遲一點很正常,女子到了這個年齡還不成親,那就有點麻煩了。袁權還是再婚,過了二十歲都有自卑感。


    “你也不小了,可有意中人?”


    “還沒有。”諸葛亮的臉有點紅。


    “我聽說孟建的妹妹喜歡你。你去汝南,她沒來找你?”


    諸葛亮窘得無地自容,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見此情景,孫策有些不忍。就算有心機,諸葛亮畢竟是個少年,離老奸巨猾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做人不能太苛責,尤其是這種有分寸的近臣。諸葛亮真想弄權,完全可以不事先稟告——汝潁世家互相結親就從來不請示。他主動來請示,說明他還是知道輕重的。


    利益集團是擋不住的,欺負老實人也沒什麽意義,為此耽誤一個女子的一生幸福也不合理。


    “我記得她比你還大一歲吧?如果喜歡,就娶了吧。如果不喜歡,也別耽誤人家。對婚姻呢,我不幹預,你們自己滿意就行。”


    “喏。”諸葛亮如釋重負,躬身施禮。孫策的這句話不僅針對他個人,還包括他的長兄和二姊。他在孫策身邊好幾年,知道孫策的脾氣,剛才看孫策不說話,知道他對這件事不太舒服,此刻能鬆口,算是給了他天大的麵子。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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