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了門,楊修的馬車已經進了院子,還沒來得及再拉出來,門前隻有馬超的親衛和戰馬。楊修向馬超要了一匹馬,手按著馬鞍,縱身一躍,便上了馬。


    “好久沒騎馬了,孟起,我們賽一迴?”


    馬超大喜,也跟著翻身上馬,抖抖韁繩,和楊修並肩跑了起來。兩人沿著藳街向西,出直城門。羽林騎的營地在城外的建章宮,與未央宮之間有飛閣複道可通,無須出宮繞行。楊修和馬超出了城,沿著充作護城河的泬水向南,由建章宮東門入宮。


    建章宮東門北側原本有雙圓闕,闕頂有銅鳳,故又稱鳳闕,是漢武帝時所建。如今銅鳳早就不見了,隻剩下石闕,聳立在大道旁,遠遠便能看見,可以想見當初新建時是何等輝煌。ъimiioμ


    見楊修仰頭望闕,馬超忽然有些後悔不該引楊修從此經過。孫策以浴火鳳凰自號,他引著楊修從沒有銅鳳的鳳闕經過,很容易引起誤會。這些讀書人最會胡思亂想,攀扯附會了。


    “孟起,你知道這上麵的鳳凰去哪兒了嗎?”


    “不清楚,有人說是被赤眉毀了,有人說是被董卓毀了,反正我進長安的時候就沒見過上麵的鳳凰。”


    “鳳凰東南飛。”


    馬超似懂非懂。“為什麽?”


    “東南有梧桐。”


    馬超一臉懵逼。楊修哈哈大笑,踢馬前行。馬超有些鬱悶,無奈的聳聳肩,也跟了上去。


    建章宮規模甚大,建成之後就是漢武帝常年居住的地方。也正因為規模太大,修複起來非常困難,天子的安全得不到保障,所以天子西遷長安時選擇了未央宮落腳,建章宮因地利之便,成了南北軍的駐地。馬超有自己的府邸,但他還是喜歡住在軍營裏練兵演武。


    雖說是比賽,畢竟不是真正的比賽,馬超讓了半個馬身,直誇楊修騎術不減當年,又送了楊修兩匹好馬代步,殷勤倍至。他們倆同年,楊修大幾個月,馬超以兄唿之,頗有套近乎的意思。楊修倒也給麵子,沒有拒絕,兩人談笑風生,暢聊分別之後的情景。


    楊修說起孫策封王後的舉動,尤其是文武官員的調整,提到了閻行和龐德。閻行如今在洛陽,不在九督之列,但他是魯肅的副手,掌管騎兵,一旦發生戰事,以他對騎兵戰術的精通,麵對的又是並州、關中,大有用武之地。如果魯肅立功升遷,閻行繼任都督的可能性比較大。


    龐德就更好了。他跟著孫策征遼東,立了戰功。如今孫策封王,他水漲船高,身份與馬超對等,實力也與馬超所領的羽林騎不相上下。平定遼東之後,戰馬來源有了保證,白毦士已經增加到千騎,還有了自己特有的裝備。最新式的明光鎧,裝飾有白毦的精鋼長矛,百煉戰刀,騎盾、手弩,一應俱全,還配備了大量的白馬,雖然不到千騎之數,卻也有百餘匹,出行時煞是好看,極是養眼。


    馬超的妹妹馬雲祿如今也不錯。隨著孫尚香一天天長大,羽林衛也擴大了規模,影響很大,不少官員百姓的女兒都想入羽林衛,即使不能成為正式的騎士,也想學習騎射。如今中原風氣開放,女子騎馬射箭的很多,馬雲祿和韓少英既是騎督又是教官,極受歡迎,沒人敢得罪。


    馬超聽得眼饞不已,頗是後悔。如果他不離開孫策,龐德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說完了閻行、龐德,楊修又問起了馬騰的情況。


    馬超頓時來了精神。楊修剛到長安,他就趕去迎接,又設宴為楊修接風,可不僅僅是交情,更是利益。馬騰到武都、隴西後,為了得到羌人的支持,急需軍械、糧草等物資,但蔣幹一直沒有給他答複,對之前的約定既不否定,也不執行。馬騰得不到物資,無法滿足羌人的要求,心裏慌得很。


    但他又不能和楊修說得太明白。如果孫策知道馬騰實力有限,很可能就更不把他們父子當迴事了。


    “如今涼州大概分為四部:家父,韓叔,涼州刺史張則,還有就是武威太守牛輔。韓叔控製著湟中道,牛輔也正在謀求四郡商路,張則就不用說了,商旅從關中西行,必要冀縣,所有的油水都要從他手裏過一圈。相對來說,家父沒有那麽多的油水,好在羌人支持,從益州來的商人進出涼州也要經過武都。隻是涼州產出少,上邽、冀縣又控製在張則手中,糧食有些緊張。加上與曹操交惡,曹操一直想奪武都,解決戰馬不足的窘境,恐怕遲早會有一戰。”


    楊修點點頭。“令尊有把握嗎?”


    “家父沒什麽問題,就是那些羌人戰力不足。去年那一戰,家父大破曹操,但羌人卻被曹操擊敗,勝負相當,最後隻能罷手。”馬超故意輕描淡寫的說道:“羌人作戰沒經驗,平時散在各處牧馬放羊,也沒時間訓練陣法。不過他們作戰還是勇猛的,隻是裝備太差,如果能增加一些軍械,戰力會有所提高。”


    “我聽說那個氐王楊騰去年戰死了,可有此事?”


    馬超有些臉紅。他一直說是羌人損失不大,但楊騰是武都羌人的首領,他的陣亡足以說明羌人的損失很大,最後的結果絕非不分勝負,實際上還是曹操占了優勢的,馬騰隻是占了曹操輕敵的便宜,搶了先機,後麵的戰事其實並不理想。


    “楊騰以前沒什麽戰場經驗,指揮不靈。不過羌人還是支持他的,他兒子楊駒還是氐王,對家父極是尊敬,隔三岔五的還送些禮物到長安來。剛才那兩匹馬,就是他送來的,是雪山裏的龍馬種。不僅身強力壯,能負重,而且擅長長途行軍,爬山涉水,如履平地。”馬超嘿嘿笑了幾聲。“用作甲騎可是絕佳。”


    “是嗎?價格怎麽樣,合適的話,搞個幾百匹試試。”


    馬超大喜,說了半天,他就等楊修這句話呢。他拍著胸脯,大包大攬。“德祖,你放心,我馬上就給家父寫信,挑一千匹上好的戰馬給吳侯送去。我跟你說,這些馬不要錢,就當是我父子送給吳王的賀禮。說起來,去年吳王封王大典,我應該去的,可是脫不了身啊,遺憾得很。”


    楊修也不戳破,笑著舉杯。他孤身來到長安,要想保證人身安全,馬超無疑是最好的盾牌。晾了馬家父子近一年,現在也該給他們一點甜頭了。真讓曹操取了武都,對孫策絕非幸事。


    ——


    鮑出走進尚書台官廨,來到荀彧麵前,躬身施禮。


    “令君,楊長史還沒迴來,怕是要住在那兒了,大將軍府裏冷清得很。”


    荀彧應了一聲,示意鮑出可以退下了。他奉天子之意想和楊修聊聊,結果去遲了一步,撲了個空。楊修被馬超接走了。他不好去打擾,隻好讓鮑出在大將軍府門口守著,看楊修什麽時候迴來。現在已經是半夜了,楊修迴來的可能性不大,鮑出隻好迴來稟告。


    馬超主動去找楊修恐怕不僅僅是敘舊這麽簡單。馬騰離開長安,在武都與曹操發生衝突,雙方損失都不小,曹純犧牲,楊騰戰死。據劉曄得到的情報,楊騰與馬騰很早就有交情,楊騰曾打算將女兒許給馬超為妻,隻是馬超去了關東,後來又尚了公主,楊騰舍不得女兒做妾,這才作罷,將女兒嫁給馬超的弟弟馬休。有這層關係在,馬騰才會不遺餘力的支持楊騰的兒子楊駒繼承氐王。


    馬騰與曹操遲早還有一戰。楊修這時候來到長安,馬超主動找上門,自然有求援的意思。曹操是朝廷的右臂。如果曹操被馬騰打殘了,對朝廷的計劃影響很大。


    每次想到曹操,荀彧的心情就會很複雜。孔融、禰衡告訴他的那件事讓他且喜且憂。如果說在曹昂出生的那一年黃龍見譙真的預示著曹家才是代漢的土德,那孫策就不是朝廷真正的威脅,他要麽會止步於權臣,要麽會被曹操擊敗。如果考慮到曹昂被困在兗州,暫時無能為力,那據有益州的曹操才是最可能擊敗孫策的人。


    可是這樣一來,讓曹操崛起是不是飲鴆止渴?如果拋除立場分歧,荀彧還是讚同孫策的。他效仿孫策,在關中推行新政,遇到了不少問題,更能體會孫策的深謀遠慮和洞見卓識。他相信孫策的做法才是正途,而他和曹操都不過是東施效顰、邯鄲學步,徒有其形,不得其神,一不小心就會滑向耕戰的暴秦覆轍。


    事實上,他最近收到的消息就是如此,曹操也在益州推行士家製度。不過被他充作士家的不是涼州百姓,而是天師道眾。有天師夫人協助,曹操的進展遠比朝廷順利,那些被天師道義蠱惑的百姓可比涼州百姓聽話多了。


    荀彧很擔心,如果天子不肯放棄,孤注一擲,與孫策決戰,很可能是為曹操提供了機會。


    荀彧起身,想再去和天子談談。他剛剛走到門口,尚書仆射衛覬走了過來。“令君是準備休息嗎?”


    “不,我想去見見陛下。”荀彧看了一眼天空的殘月,有些猶豫。“也不知道陛下休息了沒有。”


    “陛下還沒休息。”衛覬說道:“他正和劉令君等人議事,說明天再與令君商討。”


    荀彧微怔,迴頭看了衛覬一眼。衛覬苦笑著拱了拱手。荀彧深吸一口氣,屏住片刻,又緩緩吐出來。他點點頭,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


    衛覬看著荀彧微弓的背影,一聲輕歎。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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