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府門前緩緩停住。袁耀起身,撩開車簾,一眼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袁權,不由得輕笑一聲。


    “姑母,姊姊來接你了。”


    袁夫人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緩緩起身。“唉喲,總算到了。”伸手扶著腰,皺了皺眉,叫住正準備開門的袁耀,示意他別急。袁耀目光一閃,隨即明白了,轉身拉開車窗,向站在門口的袁權招了招手。


    袁權走了過來,春光滿麵,道了一聲“姑母一路辛苦了”,伸手去拉車門,卻沒拉開。她詫異地看了袁耀一眼。袁耀很無辜,背著袁夫人使了個眼色。袁權隨即明白了,瞪了袁耀一眼,一轉臉,笑容更加燦爛。“姑母,你來得正好,早上剛買了幾尾江魚,在別院水缸裏養呢,我引你去嚐個鮮。”


    袁夫人有些失望。“吳侯不在府中?”


    “他啊,去玄武湖練兵了。”袁權說著,叫過一個侍衛,吩咐了幾句。侍衛轉身去了。袁夫人無奈,隻得讓袁耀開門。袁權上了車,在袁夫人身邊坐下,攬著袁夫人的肩膀,嘖嘖誇了兩句。“這太湖的水就是好,才幾天不見,姑母這氣質越發的好了。”


    “巧言佞色。”袁夫人瞋了袁權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嫁夫隨夫啊,敢拿姑母開玩笑了。”


    袁權掩嘴而笑。“姑母,你可別這麽說,前些天他還說了呢,看到你就犯怵。要是知道你來了,不知得緊張成什麽樣了了。”


    “他怵我?”袁夫人撇撇嘴,不以為然。“我很兇麽?”


    “姑母是不怒自威啊。”袁權輕拍袁夫人的肩膀。“你看,他一個戰無不勝的小霸王都怕你,還有誰不怕你?不過話又說迴來,他現在畢竟是一方諸侯,姑母以後多少給他留點麵子。”ъimiioμ


    袁夫人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靠在車壁上,一言不發。她太清楚袁權的性格了,如果不是事情很嚴重,袁權不會一見麵就提醒她。可是她想來想去,似乎並沒有對孫策特別嚴厲的時候,袁權這話又是從何說起?難道是孫策有了黃月英和那什麽長公主,冷淡袁權了?這個可惡的小子。好色已經很可惡了,居然還敢喜新厭舊?當初是他一心想娶袁權,現在又始亂終棄,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原本對孫策接二連三的納妾就不滿,見袁權受了委屈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姑母,這次來秣陵有什麽事,這麽急?”


    袁夫人想起正事,忍著不快,將趙岐到了太湖,與楊彪、黃琬商量了一個對策,希望能避免大戰的事說了一遍,又讓袁耀取出那些文稿。袁權很驚訝,將趙岐的奏疏看了一遍,又重新疊好,收了起來,麵色平靜地問道。


    “姑母覺得可行?”


    見袁權不像想象的那麽熱情,袁夫人有些失望。“你覺得不好?”


    “我不太懂那些權謀,不敢置喙。我隻是覺得他可能不太適合去長安執政。”袁權斟字酌句地說道:“雖說新政是他首倡的,但他親自負責的並不多。就算天子同意,讓他去長安執政,難道還能讓他把那些人都帶去?如果是這樣,那天子豈不隻剩下一張禦座?”


    袁夫人不以為然。“他既然是執政,開府治事,當然要將掾屬帶去。到了長安,他不僅能用現有的掾吏,還能征辟長安的人才為吏,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啊。阿權,你想想那幾位大將軍,哪個不是權傾朝野,府中人才濟濟?”


    “可是那幾個大將軍沒有一個善終的。”


    袁夫人一時語噎,轉頭瞅了袁權一眼,又道:“你也太小心了。你家這位可不是竇武、何進,天子不被他殺了就不錯了,還能殺得了他?到了長安,他想做周公做周公,想做霍光做霍光,想做王莽做王莽,誰攔得住他?實在不行,像你阿翁一樣放火燒了皇宮,他也是幹得出來的。”


    袁權掩著嘴笑了起來,又道:“既然如此,那天子能同意嗎?”


    “天子不同意,那就是天子的問題了。”袁夫人雲淡風輕的擺擺手。“試試又何妨,反正他也沒什麽損失的。阿權,這文章還是可以做一做的,收買點人心也是好的。”


    “這倒也是。”袁權沒有再爭。她不看好這個計劃,卻也不能當麵潑姑母一盆冷水,還是和孫策商量一下再說。她轉向袁耀,將孫策的安排說了一遍。袁耀聽了,歡喜莫名。袁夫人聽說孫策將袁耀與孫家子弟一般看待,承諾將來封王,心裏舒坦了不少,覺得孫策雖然花心好色,卻還是知恩圖報的。


    “阿權啊,就是委屈你了。”袁夫人撫著袁權的手,感慨不已。


    袁權一頭霧水。“姑母,這話從何說起?”


    “姑母麵前,你就別強顏歡笑了。跟我說說,他是不是有了新妾,就冷落你了?”


    袁權打量了袁夫人片記刻,“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臉上泛起羞紅。“姑母,你覺得我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嗎?”


    袁夫人盯著袁權看了又看,也有些糊塗了。袁權容光煥發,眉目如畫,臉頰細膩紅潤,一雙眼睛更是湛然有神,藏不住的幸福,就像一個剛成了親的新婦,哪裏有一點受了委屈的樣子。就算她識大體,不想讓她擔心,也無法掩飾得這麽好吧。


    “阿權,這……究竟是怎麽迴事?”袁夫人催促道:“你剛才說他怵我,難道是另有所指?”


    袁權這才知道袁夫人誤會了,不禁暗自發笑,又有些慶幸。她這個姑母這一輩子沒受過委屈,眼界一向很高,如今年紀也大了,輩份擺在那兒,更不用給誰麵子。黃月英、馮宛受了委屈也不敢當麵發作,可孫策不同,那是一個無所畏懼的人,對黃月英、馮宛受委屈已經有些不快,隻是給她留麵子,這才沒有說重話。如果姑母再說什麽,惹了他,那可有些不好收拾。


    在他們見麵之前,一定要把這個意思透露給姑母,不能讓她一頭撞在孫策那堵南牆上。


    袁權主意已定,就將這段時間的事情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既讓袁夫人清楚她現在過得很好,沒有受委屈,消除袁夫人的誤會,又不動聲色的表達了孫策對黃月英、馮宛的疼愛,黃月英是孫策心目中的金不換,馮宛生了孫策的長女,兩人都是孫策所愛,容不得別人的怠慢。


    袁夫人畢竟是聰明人,一聽黃月英和馮宛的名字,她就猜到了原委,不禁啼笑皆非,心中更是不快。袁權再聰明,畢竟是嫁過人的,底氣不足。孫策疼愛這兩個妾又怎麽樣,他還敢對我不敬?別說是他,他的父母看到我都是畢恭畢敬的,不敢有一絲失禮。


    你以為袁家、楊家這兩個四世三公是擺設?袁夫人打定主意,要正麵與孫策交鋒一迴,為袁權撐撐腰,別落了袁家的身份,與那些小戶人家的女子一般遷就孫策,委曲求全。


    袁權看在眼裏,暗自叫苦。她不好對袁夫人說得太明白,隻好自己想辦法。到了別院,下了車,引著袁夫人進了門。這幢院子是新建的,比較安靜,景色也好。袁權引著袁夫人裏外走了一迴,見袁夫人累了,這才讓她先休息,自己抽身出來,急急地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往玄武湖。


    ——


    玄武湖。


    孫策站在水邊的亭榭上,看著正在黃月英指揮著匠師忙碌,嘴角笑意盈盈。


    在他的提醒下,黃月英沉下心來,對現有的行船技術進行分析,從中尋找規律。就目前而言,船的驅動技術無非那麽幾種:用纖繩拉,用竹篙撐,用槳劃,用櫓搖,用風帆。拉纖效率太低,竹篙隻能用於淺水處,風帆不是人力,都不在考慮之內,主要分析的就是槳和櫓。


    槳是最古老的行船技術,可能從有船開始就有槳了,櫓卻在很長時間內都是中國獨有的發明。櫓本是由舵槳發展而來,間斷性的運動變成了連續性的運動,效率明顯提高,有一櫓三槳之說,後來還催生了螺旋槳。但櫓隻能用於船後,無法像槳一樣在船側使用,對大型船隻的驅動作用有限,所以黃月英之前也沒有往這方麵想。


    在孫策的指引下,她將注意力暫時由具體的樓船脫離出來,單純的考慮櫓與槳的效率差距產生的原因,這就涉及到更抽象的力學。她自己也許沒有注意到,可是孫策清楚,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上了一個台階,找到更有效的驅動技術是遲早的事。


    陸議快步走了過來,將一份書信遞給孫策。孫策接過一看,不免有些奇怪。袁權有什麽事不能直接說,搞得這麽神秘,還非得寫封信?他拆開一看,不免眉頭微皺。


    這幾個老臣還是真是天真啊,荀攸隻是提醒一下,他們卻真的覺得可行,還正兒八經的上疏天子。不過這樣也好,由他們出麵影響更大,看看天子怎麽應付。


    袁夫人,這位袁家姑奶奶、楊家老夫人更天真,居然還想著為袁權出頭,也不想想袁權需不需要他出頭,真是越幫越忙啊。不敲打敲打是不行的,可是敲打得太狠了又不行,這很考驗水平啊。


    孫策想了想,轉身拿起一旁案上的筆,在書信上寫了幾個字,重新封好,讓來人帶迴去。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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