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接過奏疏,展卷而讀,麵色平靜,心情卻有些苦澀。


    說來說去,還是隻能和孫策的部將太史慈比較。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把握能成功。太史慈背後站著孫策,他身後隻有一群忠誠度堪憂的新臣舊將。孫策五州在手,有足夠的錢糧支撐太史慈作戰,他的錢糧卻隻能支撐著幾個月。


    劉曄之所以這麽自信,原因隻有一個,漢軍在裝備方麵有優勢,正麵作戰不落下風,隻要不進入草原深處追擊就不會有太大危險。況且鮮卑人不習慣正麵突擊,萬一碰上了也會主動撤退,交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此一來,他多少有了一點麵子。


    說到底,巡邊隻不過是碰碰運氣罷了,基本上還是走個形式,自欺欺人而已。這已經是劉曄的極限。縱使他再多智,沒有實力支撐,一樣難為無米之炊。


    天子看完奏疏,心情更加沉重。孫策的奏疏中沒有提及詳細的作戰經過,但他看出了一個問題。太史慈幾乎沒有進入草原追擊,他就是在邊境迎戰鮮卑人,是鮮卑人輕敵,以為太史慈兵力不足,主動求戰,又各自為政,這才被太史慈各個擊破。


    當然,太史慈的戰鬥力也極其驚人,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騎兵將領。不過這一點不用擔心,呂布、馬超足以和太史慈相提並論,精銳騎兵加起來也有四五千人,再加上涼州諸將的騎兵,湊足萬騎也不是不可能。


    劉曄的計劃有一定的可行性。


    天子反複斟酌後,接受了劉曄的建議。哪怕是形式,他也要做一下,要不然沒法向天下人交待。他隨即又請太傅皇甫嵩來商量。皇甫嵩基本支持劉曄的意見,又提出從安定、北地征召一些騎兵,以壯聲勢,接應天子。


    得到皇甫嵩的支持,天子有了底氣。他首先詢問了韓遂,確定武威最近的確受到鮮卑人的襲擾——隻是規模不大,至少韓遂如此說——然後宣布要巡邊,向鮮卑人叫陣。考慮到鮮卑人以騎兵為主,他不打算帶上所有人,而是挑選精兵良將,速戰速決。


    消息一出,呂布和馬超爭先響應。他倆早就按捺不住了。行軍千裏,一箭未發,看著一群西涼人加官晉爵,他們心裏憋了一肚子悶氣,隻恨沒有機會讓這些西涼人看看自己的實力。如今機會來了,他們當仁不讓,爭為先鋒。m.Ъimilou


    最後,呂布如願以償,率領三千並州騎士為前鋒,率先向武威出發。


    天子自為中軍,以太傅皇甫嵩、秘書令劉曄為輔,麾下以馬超所領的羽林騎為主力,再輔以成公英、薑敘等人率領的兩千涼州精騎,總兵力五千餘。


    征西大將軍韓遂為後軍,有各部落支持的步騎近萬人,主要負責後勤,一路為天子籌集牛羊、糧草。這個任務看起來不重,實則難度不小。隻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韓遂也不能拒絕,隻能勉強應下,盡力張羅。有宋建的事在前,他不能不有所表示,將功折罪。


    與此同時,天子傳詔在武都郡待命的曹操進駐冀州,主持對枹罕的征討事務。又傳詔武威太守牛輔,讓他做好接駕和出征的準備,打探鮮卑人的行蹤。


    半個月後,天子到達姑臧,以太牢祭祀故太尉段熲,親作祭文。段熲是涼州三明之一,與皇甫規、張奐死後有清名不同,段熲因阿附宦官,又曾逮捕太學生,名聲不佳。天子作祭文,記功忘過,盛讚段熲平羌的戰功,對他後來的歧途表示惋惜,賞賜他的妻子,恢複了段熲的爵位,食邑千戶,並授一子為郎。


    段熲入獄之後飲鴆自殺,身敗名裂,以他犯的那些過錯而言,倒也不算委屈,但武威人不這麽想,甚至整個涼州人都不這麽想,他們認定這是朝中大臣對涼州人的排擠、陷害。如今天子為段熲恢複名譽,輿情激奮,以為天子雖然年少,卻是個明事理的,比那些大臣強多了,比先帝靈帝更像一個好皇帝,倒頗有孝桓帝知人善任的遺風。一時之間,涼州普通百姓對天子的印象大有改觀,不少有實力的家族獻糧餉軍,既表了忠心,又為子弟換一個進身機會。


    天子雖然喜歡這一幕,皇甫嵩、劉曄卻提醒他武威戶口有限,供應不了大軍太久。天子也清楚這一點,在姑臧隻停了兩天便再次起程,沿著長城東行。


    ——


    青山峽。


    呂布勒住坐騎,舉目遙望。


    草原上一片枯黃,殘雪被北風吹得四處飄散,發出唿唿的嘯聲,像是哭泣,又像是嘲笑。


    “再往前走,就是家了。”魏續咂了咂嘴,歎了一口氣。“一轉眼,出來六七年了。”


    呂布瞅了他一眼,撥轉馬頭。“迴吧,白跑一趟,迴去喝酒。”


    魏續遺憾地長籲短歎。“可不是麽,陪著小皇帝走了幾千裏路,一點收獲都沒有。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金城呢,現在倒好,宋建那蠢貨的首級便宜曹操了。”他撥轉馬頭,追上呂布。“奉先,你說……他們會不會是故意的?”


    呂布劍眉微蹙,心情很不好。“你都胡說些什麽,什麽故意的?”


    “故意把宋建留給曹操啊。你想啊,曹操是關東人,和劉曄、荀彧是鄉黨,他們當然抱團了。朝中本是關東人最多,遷都長安後,三輔的人漸漸多了,如今天子巡狩涼州,又提拔了一大批涼州人入朝。關東人有壓力,要扶持曹操,讓他殺了宋建。可是誰想著我們啊?我們當初什麽樣,現在還什麽樣……”


    “閉嘴!”呂布有些焦躁,喝了一聲。魏續猶自絮絮叨叨的報怨,呂布怒了,迴手一馬鞭敲在魏續頭盔上,“當”的一聲脆響,魏續措手不及,下意識的避讓,一跤從馬背上滑了下來,摔倒在地,頭盔也歪了,遮住了視線。他眼前一片漆黑,莫名的緊張起來,伸手就去拔刀,嘴裏胡亂嚷著。


    “敵襲!敵襲!”


    呂布哭笑不得,正準備再賞他一鞭,忽然眼神一凜,向遠處看去。


    一縷若有若無的煙塵在風中搖蕩,被風一吹就散了,若非呂布目力過人,很難發現。呂布忽然心跳加速,一種熟悉的感覺突然籠罩了全身,心血湧向四肢,就像狼看到了獵物。


    魏續還在亂嚷,呂布喝了一聲:“別吵了,有情況。”


    魏續一下子反應過來,撥正頭盔,一躍上馬。其他的騎士也行動起來,紛紛撥轉馬頭,聚集到呂布施下,有幾騎向不同的方向奔去。他們都是跟隨呂布多年的親衛,忙而不亂,不用呂布吩咐就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片刻之後,一騎出現在地平線上,策馬狂奔,急促的馬蹄踢打著枯草和泥土,卷起煙塵,隨即又被風吹散。騎士伏在馬背上,幾乎看不到人,隻看到一麵三角紅旗。又奔近了些,騎士從馬背上直起身,用力搖晃手中的旗幟。


    有情況。呂布不驚反喜,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騎士手中的旗幟。


    騎士奔到眼前,匯報了情況。從東北方向來了一群鮮卑人,三百多人,有戰利品,從他們的戰旗來看像是野狼部落的。前鋒張遼已經迎了上去,可是鮮卑人沒有退意,正與張遼纏鬥。呂布眉頭微顫,殺氣橫生。野狼部落的駐牧地在受降城以北,這群胡騎是從並州一路劫掠過來的,殺傷肯定不少。


    “準備迎戰。”呂布怒吼一聲,率先踢馬衝了出去。號角聲響起,騎士們紛紛加速,隨著呂布開始小跑。他們控著馬速,緩緩加速,三五百步後,戰馬漸漸跑開,隊形也轉換為衝鋒陣型。


    前麵又有騎士趕來,張遼正與對方接戰,對方雖然兵力不占優勢,卻不肯輕退,明顯有所倚仗,也許援軍就在路上。


    呂布側耳聽了聽,又看向遠處。遠處的山坡上,有騎士站在最高處,正在搖動手中的小旗,表示有大隊騎兵接近。呂布舉起長矛,劃了兩個圈。


    “弧形陣,弧形陣。”


    戰旗擺動,號角長鳴,騎士們變陣,向東側斜斜奔去。他們奔出數百步遠,就看到從西北方向吹來的煙塵,風中混雜著血腥味還有慘叫聲。近千騎在方圓數百步的戰場上來迴衝突,號唿酣戰。呂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張開雙臂,任由冷冽的北風吹來,借以安撫沸騰的熱血的激昂的戰意。


    蒼天不負有心人。太史慈,讓你看看什麽是真正的騎兵戰術。


    “加速——”呂布再次猛踢馬腹,加速奔馳,再次調整方向。


    騎兵們轟然應喏,策馬加速,同時摘下騎盾,套在左臂上,身體伏低,與戰馬合二為一,右手握著長矛,肘部將長矛緊緊地挾在肋下。


    兩千餘騎士像一柄彎弓,劃了一道弧線,繞過張遼正與鮮卑人交戰的戰場,跟著呂布奔上一道土坡。


    一隊鮮卑騎士出現在他們麵前,正直直的衝向戰場。約有百餘名騎士正從隊中奔出,向坡頂衝來,打算占據高處,為主力提供預警,不料與呂布等人撞個正著。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呂布、魏續等人拉開了手中的強弓,連續射擊。


    箭矢離弦,破風而去,衝在最前麵的幾名騎士剛剛舉起手示警,就被箭矢射中,翻身落馬。一個號角兵舉起牛角號,鼓足了腮幫子,剛剛準備吹響號角,一枝羽箭飛到,正中牛角號。牛角號撞在號角兵的嘴上,碰落幾顆牙齒,鮮血飛濺。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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