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人頭攢動,諸將隨意而坐。人實在太多,一天的戰鬥結束,將領們來甲胄都沒來得及脫就趕來開會,情緒還沒有完全平複,身上的汗臭味、血腥味混在一起,不習慣的人甚至會有嘔吐的感覺。但孫策早就習慣了,毫無感覺。


    軍謀處正在整理數據,最終結果還沒出來,但那隻是程度差異,這是一場大勝已經確鑿無疑。作為首發陣容,又連勝兩陣,甘寧有些興奮,聲音響亮得有些刺耳。曾與他爭先的沈友及嚴白虎等人看在眼裏,頗有些不以為然,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諸葛亮拿著幾枚紙走了進來,穿過人群,直到孫策麵前。孫策接過看了一下,點點頭,示意諸葛亮宣讀。諸葛亮轉過身,目光一掃,諸將立刻閉上嘴巴,凝神靜聽,就連甘寧都不說話了,瞪著一雙大眼,目不轉睛地看著諸葛亮。


    諸葛亮清了清嗓子。“今天午時開戰,戍時停戰,凡五戰,破五陣,共斬殺公孫度軍三千七百五十一人,俘虜兩千五百四十三人,我軍陣亡三百七十一人,傷一千八百六十五人……”


    諸葛亮報出一串數據,諸將凝神細聽,有的掐著指頭默算,神色各異。等諸葛亮說完,沈友看了一眼甘寧,嘴角微挑。“賀喜興霸,斬首過半。”


    甘寧眼睛一翻,連臉上的興奮都淡了很多。他兩次突陣,斬首很多,超過總斬首數的一半,幾乎將對手的兩個千人陣斬殺一淨,俘虜可以忽略不計。但他的傷亡也是最多的,陣亡的三百多人幾乎都是他的部下,受傷的將士也有一半。尤其是第二陣,對方看到他殺俘,拚死抵抗,給他造成了不少麻煩。在此之前,他不清楚親衛營的損失比,還挺開心的,現在得知傷亡主要來自於自己的部下,不免有些臊得慌。


    親衛營突了三陣,陣亡的將士不過二十餘人,重傷的也沒過百,損失微乎其微。雖說他的部下和親衛營有差距,但差距這麽明顯卻不是因為裝備或者訓練,主要責任還在於他自己,是他的殺戮激起了對手的力戰之心,雖說最後也沒能改變結局,卻讓他的戰損比例高得刺眼。


    “沈使君,明天看你的。”甘寧冷笑道。


    “不敢不敢。”沈友笑著搖搖手。


    “明天看我們的又怎麽了?”嚴白虎不肯放過機會。“我們的刀不如將軍鋒利,殺的人也許不如將軍多,但損失也不至於這麽大,幾乎包攬了。不知道將軍的賞賜夠不夠陣亡將士的撫恤啊。”


    甘寧不屑一顧,扭頭不語。嚴白虎得意的大笑,幾個江東籍的將領也跟著笑。


    孫策看得清楚,咳嗽了一聲,大帳裏頓時寂靜無聲,就連咳嗽都壓抑著。“明天將有一場真正的惡戰!”孫策環顧一周,很鄭重地說道:“請諸君將今天的勝利暫時拋諸腦後,慎重對待。”


    “喏!”眾將轟然應諾,臉上的表情卻各不相同。尤其是嚴白虎等人,明顯有些不以為然。江東子弟兵的訓練、裝備也許不如孫策的親衛營,在諸軍中也是排在前列的,實力不比甘寧的部下弱,明天上陣,他們有信心打得比甘寧漂亮。


    孫策看得清楚,掃了沈友一眼,眼神有些嚴厲。沈友心中一凜,輕咳一聲,嚴白虎等人見狀,不敢再放肆,連忙低下了頭。


    “子正,明天你率部上陣,可能會有些麻煩。”孫策提醒道。


    “請主公放心,臣已做好苦戰的準備。”


    孫策沒有再說什麽。沈友是聰明人,隻是缺少經驗,明天就算吃點苦頭也是值得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哪有不受挫折就能成長起來的名將。江東子弟兵是他的根基所在,沈友是江東係的軍中代表,他越快成長起來,越有利於派係平衡,但他卻不能大包大攬,什麽都為沈友考慮周全。一來這有失公允,會讓其他將領有意見,二來沈友也有沈友的驕傲,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照顧太多,反讓他有心理負擔。


    孫策隨即讓軍謀處講解明天的作戰目標。


    明天的目標不是平地上的步卒方陣,而是兩側坡地。擊破遼東軍的第一道防線後,兩側的坡地就成了雙方必須爭奪的目標,占據了坡地,不僅可以居高臨下的射擊,而且可以阻止對方兩翼包抄。坡地原本控製在遼東軍的手中,江東軍是仰攻,難度比平地作戰要更難。


    這個任務就落在了沈友的肩上。


    沈友之前就參與了整體作戰方案的製訂,早有心理準備,他想爭取首日出戰,就是不願意承擔這個作戰任務,但孫策將首日出戰的任務交給了甘寧和他自己的親衛營,奪取兩側坡地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孫策是怎麽想的,他沒有問,既然接下了任務,他就要全力以赴的完成。今天在觀戰的時候,他就與龐統商量這件事,也製定了一些方案。完成任務沒什麽問題,隻是未必能贏得像孫策的親衛營那麽輕鬆。如果傷亡比例比甘寧還要大,這就有點丟臉了。


    沈友不是嚴白虎,他清楚孫策對他的期望,更加不敢大意。會議結束,沈友讓嚴白虎等人先迴去,他和龐統留了下來,向孫策單獨匯報。考慮到攻擊坡地的難度,他製定了一個比較保守的方案,需要更長的時間,無法在短短的一兩天之內完成,需要孫策給他更多的時間。


    孫策聽完沈友的方案之後,和郭嘉商量了一下,原則上同意了,讓沈友將方案交到軍謀處審議。軍謀處不能做最終決定,但是會給出評價意見,對過於冒險或者不切實際的方案,他們會根據程度不同,提出不同級別的提醒,甚至給出否決意見。


    軍謀處通過了沈友的方案,最後給出的評價是偏於保守,可以執行。這個意見和孫策的意見類似,但他寧願沈友保守一點,也不希望沈友貪功冒進。他唯一的修改就是在沈友方案的基礎上多給了兩天時間,以便沈友能夠從容的實施計劃。


    沈友很感激,吃完甘梅等人準備的夜宵後,帶著龐統離開了中軍,趕迴自己的大營。


    大帳裏安靜下來,孫策起身走出大帳,唿吸新鮮空氣。海風輕拂,眼前一空,說不出的平靜。


    他的中軍立在海岸邊的坡地上,公孫度原本在這裏安排了騎兵,但騎兵始終沒有出擊,在步卒的陣地被擊破後,騎兵掩護殘存的步卒退出了陣地。公孫度將準備好的船沉在了港口,阻止孫策的樓船進一步深入。要把這些沉船清理掉需要好幾天時間,孫策也急不起來,隻好耐心的等。


    公孫度在拖時間。遝氏城附近以丘陵為主,特別高的山並不多,除了通往虎躍塞的主幹道之外,丘陵之間還有一些小道,不適合大隊人馬行走,糧車也很難通過,公孫度隻能用人扛馬馱的辦法將糧食送過來。這會延誤時間,增加消耗,但總比直接餓死好。


    孫策沒有那麽多兵力,也不熟悉那些小道,無法麵麵俱到,明知公孫度因斷糧而敗的可能性不大也無可奈何。好在今天一戰給他增強了信心,就算公孫度不缺糧,他也能正麵擊敗公孫度,真正控製遝氏。拿下虎躍塞隻是避免襄平來的援軍長驅直入,殺不勝殺。


    背後有腳步聲,郭嘉走了上來,站在孫策身後。“主公,剛剛收到蔣子翼的消息,天子已於月初出隴關了。”


    孫策沒吭聲。現在已經是九月初了,蔣幹的這個消息延遲了將近一個月。這還是在洛陽已經入手、兗州也成了盟友的情況下,否則會更慢。沒有及時通訊的技術,他無法對朝廷的情況做出幹預,隻能被動的接受。


    “奉孝,你覺得天子有幾分勝算?”


    “定涼州還是平天下?”


    “定涼州。”


    “最多三分。”郭嘉搖著羽扇。“這三分還是給引涼入關的那一計。”


    孫策微微頜首。他同意郭嘉的看法。與涼州世家、羌人部落首領聯姻雖說有諸多後患,不能治本,卻不失為一個治標的辦法,籠絡了涼州漢胡,在一定程度上了彌補了關中人口的不足,又削弱了敵對力量,讓天子的西征看起來了有了幾分可能。


    這和太史慈的化胡之說異曲同功,就看能不能貫徹到位了。太史慈能想到,荀彧、劉曄應該也能想到吧,就看他們能不能說服那些老臣,真正將涼州羌胡變成漢人。


    接到太史慈的報告時,孫策就有一種感覺,他和這個時代的精英之間已經沒有本質上的隔閡,如果一定要說有,那也是他對這個時代的陌生,這個時代的精英已經在短短的幾年時間內完成了轉變,他們也許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麽樣,但他們已經知道自己該走哪條路。荀彧等人引涼州漢羌入關,太史慈提出化胡之說,都是在這種心態轉變下才能實現的產物。


    他的優勢已經不多。正因為如此,他必須盡快拿下遼東,彌補戰馬不足的短板。萬一天子平定了涼州,卷土重來,他也有迎戰的資本。


    富是強的基礎,但有了富未必就一定能強,也有可能成為別人口中的肥肉。在以後兩千年的曆史上,這種落後文明以武力蹂躪先進文明的悲劇一再發生。孫策不希望自己的努力也落到這步田地,哪怕這個落後文明是他曾經以為驕傲的大漢文明。


    :筆瞇樓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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