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提著筆,看著剛剛寫好的字,頗有些自得。雖然好久沒有刻意練字了,手上功夫卻未放下,甚至更加精熟。這大概和他天天提筆寫字,已經適應了毛筆有關。


    案上擺著一幅剛剛寫好的字,上麵有三個大字:連雲港,墨跡未幹,墨香怡人。麋家有錢而不張揚,細節之處卻非常用心,這墨不僅烏黑發亮,而且加了香料,讓人心曠神怡,連書寫都變成了一種享受。


    “如何?”孫策放下筆,問一旁的麋竺、陸議等人。


    “好。”麋竺背著手,歪著頭,打量著案上的題字,微微頜首,語氣不重,卻極真誠。“早就知道君侯書道精妙,也看過君侯不少批示,還是沒想到君侯的書道有這樣的境界。”


    陸議、諸葛亮等人也紛紛點頭讚同。他們是孫策的近侍,經常看到孫策批示公文,可是看到這幅題字,他們也很意外。三個字既非篆書,也是非隸書,而是亦行亦正,一揮而就,渾若天成,遒勁而舒展,尤其是那個雲字,矯若遊龍,頗有騰雲駕霧,俯視蒼生之感。港字的三點水如驚濤拍浪,充滿動感,仿佛下一刻就能發出轟鳴,濺觀者一身水花。


    “有氣勢。”顧徽說道:“君侯,你再為我們的詩集題個名吧。”


    孫策興致正濃。“好吧,你們的詩集準備叫什麽名字?”


    “我們商量過了,就叫連雲詩集。上次子綱先生和楊豫章聯詩為《鄱陽集》,既有好詩,又有子綱先生的親筆題簽,一時被人稱作雙璧,我們的詩不能和他們相比,有了君侯的題字,也算有可以稱道之處。”


    孫策哈哈大笑。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別看顧徽說得客氣,他們可是鉚足了勁要出一部精品詩集呢,這些天一個個咬文嚼字,恨不得把胡須都撚斷了,就連甄宓都在改詩,力求完美。反倒是“他”那首不用改,公認字字珠璣,實在讓他汗顏。


    孫策醞釀一番,一揮而就,自己打量了一番,覺得還不錯。“能用嗎?”筆蒾樓


    顧徽剛要說話,諸葛亮突然說道:“的確不錯,隻是珠玉在前,尚有不足,君侯再試試。”


    孫策有些頭疼。剛才那副題字是神來之筆,再讓他寫也未必寫得出來,用那幅字為參照物,這要求實在有些高。見孫策為難,眾人紛紛慫恿,孫策無奈,隻得收攝心神,寧神靜氣,又寫了幾幅。他放下筆,正準備詢問意見,卻發現諸葛亮等人一個個笑得很詭異,不免詫異。


    “你們……”


    “君侯,這邊說話。”顧徽和諸葛亮一左一右,將孫策請到一旁。孫策不明其意,剛剛離開書案,就聽到身後陸議一聲喊。“都不準亂動,按順序來,抓鬮,抓到哪幅取哪幅。”


    “伯言說得有理,就這麽辦。”張承大聲響應。


    麋竺的聲音隨即響起。“你們搶你們的啊,這連雲港三字是我的,誰也別想動。”


    孫策迴頭一看,見陸議、張承等人圍著書案,笑得開心,這才知道中計,不禁笑罵道:“你們這幫豎子,真是可惡,居然算計到我頭上來了。孔明,你是主謀。”


    諸葛亮笑著連連請罪。“君侯,這可不能怨我們,實在是君侯平時裏太忙,難得今天這麽有興致,所書氣韻通達,妙手天成,可遇不可求。我們見獵心喜,隻得出此下策。”


    “什麽下策?”郭嘉走了進來,見艙中熱鬧,不禁問了一句。還沒等到迴答,一眼看到了案上的書法,頓時眼前一亮,一個箭步搶了上去,伸手將張承撥開,搶占了最好的位置。“好書法!如龍騰四海,鳳舞九天,有君臨天下的氣勢。這必是君侯所書,我……”


    “祭酒辛苦,一旁歇著。”麋竺眼疾手快,將題字收起,又道:“諸位,祭酒迴來,必有要事商量,你們就不要在這裏打擾了,都散了吧。”


    “喏。”陸議等人轟然應喏,將案上寫好的幾幅字卷起,作鳥獸散。


    郭嘉驚訝莫名,迴頭看看孫策。孫策也很無語,攤攤手,苦笑道:“你不在,我被他們聯手算計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郭嘉跺足道,眼睛一瞟,看到案上的筆墨,又換了一副笑臉,擠擠眼睛。“君侯,今天怎麽有如此興致?要不……”


    “等我歇會兒。”孫策擺擺手,示意郭嘉入座。“麋竺剛剛來報稅,猜猜他這幾年賺了多少?”


    “純利還是毛利?”


    “純利。”


    郭嘉想了想。“我估計在三千萬到五千萬之間。”


    孫策歪了歪嘴。“你少算了一點。”


    “六七千萬?”


    “不,是一億三千萬。”


    郭嘉倒吸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麋家賺了這麽多錢?”


    “我也沒想到。我們之前隻估算了他賣往中原和江東的貨物,沒算他賣往益州、並州和冀州的。”


    孫策咂了咂嘴。別說郭嘉驚訝,直到現在,他還覺得不可思議。他一直以為天下大亂,戰事不斷,經濟崩潰,生意不好做,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局麵,益州、冀州的交易比他想象的要火爆得多,就連並州、兗州的交易額都比他估計的要好。後來麋竺一解釋,他才算明白了。麋竺做的大多是奢侈品生意,比如從幽州購進的人參、鹿茸、貂皮,從交州購進的是寶石、珍珠、象牙,從益州進的是高檔漆器、蜀錦,這些東西隻有富貴之家才用得起,普通百姓是沒機會買的。他治下的民生最好,但普通百姓隻是溫飽有餘,還沒富到購買這些奢侈品的地步,所以生意反而不如其他幾個州。


    郭嘉很快冷靜下來。“看來麋竺比蔡瑁聰明。”


    “的確如此。”孫策點點頭。麋竺向他交待了最近幾年麋家的生意,巨細靡遺,數量驚人,然後又主動要求交重稅,願為天下商家做榜樣。他還提出了一個分不同檔次收不同比例稅收的建議,最高的收五成,按照這個製度,他要交五千多萬的商稅。收到錢,孫策當然很開心,麋竺識趣,他更開心,但讓他最開心的卻是麋竺收提出的建議,這已經和後世的分級稅收製度很接近,的確是防止商人坐大的一個好辦法。


    聽麋竺說出這個建議的那一刻,孫策這些天來一直比較沉重的心情突然輕鬆了許多。這個時代的人並不比以後的人笨,隻要條件適合,他們完全可能創造曆史。他做一個引路人就可以了,不必事必躬親。


    聽完孫策的敘述,郭嘉也非常滿意。“難怪君侯興致這麽高,的確是個好消息。”他頓了頓,又道:“麋竺固然勝過蔡瑁一成,麋夫人也有功。君侯,姻親的作用正在於此,如果當初你納蔡家女子為妾,蔡瑁也未必會顢頇若是,這個稅製也許早就可以推行了,你也不至於這般囊中羞澀。”


    孫策知道郭嘉的意思。他是指蔡珂。對郭嘉來說,同時納蔡珂和黃月英為妾並不是什麽問題。蔡珂雖然不如蔡玨,卻比蔡諷、蔡瑁聰明多了。如果蔡家能像麋家這麽知趣,主動提出交重稅,這個稅製至少可以提前兩年麵世,他也能多收不少稅,欠債也不會欠這麽多,更不會出現與蔡家翻臉的事。


    嚴格來說,這是他的失誤,如果當時郭嘉已經入幕,一定會提醒他,而且會強烈建議,絕不會讓蔡珂嫁給孫輔。


    “耿苞怎麽說?”孫策岔開了話題。


    “嘿嘿,冀州暗流湧動,袁譚日子不好過。”郭嘉收起玩笑的心思。“不過田豐主內,沮授主外,汝潁係全麵潰敗,形勢倒是比袁紹在世時要好一些。”


    “慢慢說。”孫策招唿道。


    郭嘉把他從耿苞那兒探聽來的消息說了一遍。雖說耿苞很警惕,說的話真真假假,可是在他麵前,耿苞沒什麽秘密能藏得住。


    “冀州實力雄厚,戶口殷實,隻要冀州世家支持袁譚,袁譚就有足夠的力量擊敗劉備,劉備雖勇悍,但無遠慮,又不得幽州世家支持,縱使一時得勝也難以維持,一旦大敗就會前功盡棄。如果考慮到關羽這個不穩定因素,這幾乎是必然結局。以沮授的心機,絕不會放過這個破綻。”


    孫策點點頭,示意郭嘉繼續。


    “冀州係雖然得勢,但汝潁係衰而不亡,他們並不放心,又擔心袁譚控製了幽州之後會引幽州世家入局,尤其擔心幽州世家與汝潁係聯手。眼下派出去聯絡的使者有大半是汝潁人,以我從叔和許攸為主,但袁譚手裏沒什麽錢,談得不順利。冀州人也要爭取這個機會,聽耿苞那口氣,似乎正在接洽,隻是幽州世家胃口很大,冀州世家之前損失也大,暫時拿不出那麽多利益分給他們,所以還沒最後確定。耿苞來買紙是為了印書,他說是為鄭玄印書,但我估計不止於此,還有拉攏盧植後人的意思。盧植曾為袁紹軍師,又曾隱居軍都山,建精舍,收弟子,他的弟子大多是幽州世家子弟,如果袁譚為盧植印行遺著,幽州人自然會領情。冀州人想把這個機會抓在手裏,向幽州人示好,拉攏幽州世家,占據主動權。”


    孫策琢磨了片刻。“你可有應對之策?”


    郭嘉不假思索。“扶植汝潁係,讓他們繼續鬥。”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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