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棄船登岸,換乘戰馬。


    戰馬在樓船裏悶得幾天,終於有機會登岸,腳踏實地,吹著微寒的秋風,頓時精神抖擻,一個個抖鬃擺尾,昂首嘶鳴,迫不及待的想奮蹄急馳。馬如此,人也不例外,尤其是龐德率領的義從營。他們有一半是西涼人,坐船對他們來說太難受了,能在平原上奔馳一番才身心舒暢。若不是龐德馭下極嚴,他們早就上馬了。


    孫策上了岸,郭武牽來坐騎,孫策翻身上馬,挽住韁繩,一撩大氅,火紅的大氅飛起,如同一團火焰。隨行騎士們看得慣了,倒也沒什麽,甘琰等人看了,卻是暗自讚歎。孫策年方弱冠,不僅人長得出眾,功業更是不凡,幾年時間就打下如此基業,不愧是少年英雄。古往今來,能和他相提並論的大概也就是冠軍侯霍去病了。


    芮氏附在甘梅的耳邊,輕聲說道:“等到了宛陵,看你那些小姊妹們如何羨慕你。”


    甘梅瞥了一眼遠處馬背上的孫策,麵帶有羞色,故作不屑。“有什麽好羨慕的,一個妾而已。”


    “雖然是妾,那也要看是誰的妾。”芮氏笑道。對這樁婚事,她非常滿意,簡直是一舉三得,陶家、甘家、芮家都將從中得利。雖說有點遺憾,沒能在上次孫策經過丹陽的時候就把這件事辦了,可是一想孫策的正妻早有人選,早幾年晚幾年其實沒什麽區別,便也罷了。“阿梅啊,孫將軍人中龍鳳,將來位極人臣是意料之中的事,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成了舜帝之後這東南第一個天子,到了那時候,那就不叫妾了,至少是個貴人。你父親做一輩子官,最多也就是九卿,三公大概是無望的,貴人可是位比三公。這孫將軍又與常人不同,最是敢用女子的,以你的學識,將來說不定……”


    甘梅瞥了芮氏一眼。芮氏自知失言,連忙抬起手,擋住了嘴。“不說,不說。”


    那天甘梅第一次侍寢,孫策大醉,她裹著孫策的大氅在艙裏挨了一宿,受了點涼,孫策憐惜,讓她暫時與父母同住。甘梅身體不錯,休息了一天就好了,以後就在孫策與父母身邊來往。經過幾天相處,她和麋蘭、尹姁也熟悉了,了解了不少情況,知道孫策身邊的女子也是藏龍臥虎,要麽有才,要麽有貌,沒有一個是尋常之輩。尤其是袁權,孫策對她非常倚重,雖然不是正妻,卻和女主人沒什麽區別。甘梅想在這一群女子中出人頭地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得知這個消息,芮氏的期望值低了很多,隻是有時還是控製不住遺憾,被甘梅提醒,連忙打住。


    祖郎策馬而來,在孫策麵前勒住坐騎,朗聲大笑。孫策今天去視察屯田,屯田校尉鮮於程是他的好友,而且是由他推薦出仕的,他覺得特別有麵子,連說話聲音都比往日響了很多。


    “將軍,某不才,敢為將軍導行。”


    孫策也笑了。兩年不見,祖郎多了幾分官威,但還是那麽張揚。這兩年他配合賀齊作戰有功,作戰水平越發高明,已經是屈指可數的山地戰高手。


    “這怎麽使得,你可是堂堂的中郎將,豈能當導行武士,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祖郎眉飛色舞。“能為將軍導行,是我祖郎的榮幸。”


    孫策也沒有堅持,點頭答應。祖郎撥馬而去,大聲招唿自己的部屬,趕到隊伍最前麵,亮出旗幟。他的部下大半本是山賊,見此情景,大聲叫好,戰鼓敲得震天響,仿佛出征一般,鬥誌昂揚。甘琰、唐固等人見了也是讚歎不已。他們未必都見過祖郎,卻都聽過這個山賊宗帥的大名,見他甘為孫策導引,紛紛讚歎感慨,有的誇孫策戰功赫赫,能夠安定地方,保護百姓,有的讚孫策能用人,即使祖郎這樣的巨寇也樂為所用,化害為利。有人便提議唐固作詩興讚,以壯聲威。唐固等人欣然從命,各自打起腹稿來。


    看著一群平時眼高於頂的讀書人絞盡腦汁的吟詩作賦,要為孫策壯聲威,甘梅不禁暗自發笑。芮氏地是看在眼中,喜在心頭。她原本還擔心有人說甘家攀龍附鳳,現在見這些人不遺餘力的奉承孫策,也就放心了。大家都想討好孫策,那就沒人能笑話甘家了。


    在祖郎的引導下,孫策一行起程,向屯田區進發。


    最近的屯田區在蕪湖、宛陵之間,這裏靠近江邊,地勢比較低,一旦江水上漲便有水災,按土地等級來說,這裏是下田,不值錢。江南地廣人稀,也沒人願意費心費力地在這兒墾荒,隻有失去土地,沒有生活來源的百姓在這裏墾一些地,過著且漁且耕的生活。孫策有意開發江南,從中原引來了一些流民,又將丹陽、會稽平定的山賊、豪強家屬都強製遷來屯田,首先就把目光放在了這裏。


    經過兩年時間的整頓,這片屯田區已經初見成效,築起了堤壩,引水的溝渠縱橫分布,多餘的水被引走,原本的窪地現在變成了良田,稻子收割完畢,田裏種下了冬麥,還沒有冒青,但濕潤的土看起來就讓人覺得收成不會差。一路走來,孫策心裏滿滿的成就感。


    走了小半個時候,來到視察的地點,屯田校尉鮮於程率領一群吏員和農夫代表已經在等著。孫策勒住坐騎,一個頭載皮弁,身穿武士服的中年人快步走到孫策麵前,“啪”的一聲立正,舉起殘缺不全的右臂,向孫策行了一個軍禮,大聲道:“故折衝營宣武曲軍侯楚雄拜見將軍。”


    一見此人有殘疾,步履之間既有雄邁,又有規矩,孫策就猜到應該是一位因傷退役的老兵。他收起笑容,左手挽韁,右手撫胸還禮,然後又翻下馬,一手輕拍楚雄的肩膀,一手撫楚雄的斷臂,和聲問道:“傷勢複原得如何?”


    楚雄興奮莫名,大聲答道:“迴將軍,傷勢複原得很好,雖然少了一隻手,但生活無礙。如果需要,我現在還能提刀上陣,左手用刀,一樣能殺人。”說著,故意用手拍拍腰間的戰刀。戰刀的刀環鋥亮,平時應該沒少摩挲。


    孫策哈哈大笑,又問了幾句楚雄的情況,楚雄一一迴答。官渡之戰後,大批受傷的老兵退役,孫策舍不得他們辛苦練就的殺敵技能,便安排他們迴鄉擔任亭長、裏正之類的職務,一來可以有謀生之道,二來可以繼續發揮他們的長項。這楚雄能在屯田處任職,和他退役前擔任軍侯有關。軍侯是下級軍職的頂峰,立了功,再往前升一步,他就跨入中級軍職,成為都尉了。這時候因傷退役,對他們來說是不小的打擊。


    不過看楚雄這副精氣神,他應該過得還不錯,沒留下什麽心理陰影。


    孫策和楚雄並肩而立,像老朋友似的聊著天。楚雄非常驕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直到鮮於程帶著掾吏來到孫策麵前。鮮於程三十多歲,身材精瘦,麵皮黝黑,不修邊幅,但看起來很精神,已經是秋天了,他還穿著草鞋,卷著褲腿,小腿上全是泥。


    甘琰皺了皺眉,卻什麽也沒說。屯田處不歸太守府管轄,由長史虞翻直接負責,他就算有意見也沒有發言的資格。虞翻司空見慣,背著手站在孫策身後,隻是和鮮於程點了點頭便沒有更多的反應。祖郎卻有點急了,衝著鮮於程直擠眼睛,鮮於程視若罔圍,理都不理他,爭得祖郎直跺腳。


    這是多好的表現機會,你穿成這樣來是什麽意思?


    孫策卻不著急。他雖然沒見過鮮於程,卻不陌生。虞翻向他匯報江東屯田進展的時候,多次提到兩個人:一個是袁敏,一個就是眼前的鮮於程。袁敏精通水利,鮮於程卻是個全才,不僅通曉水利,對選種、移苗、耕作都非常清楚,就是脾氣古怪,有點拗,還喜歡懟人。


    “校尉看起來,對我們不是很歡迎啊。”


    “不敢。”鮮於程不卑不亢。“我是將軍委任的屯田校尉,屯田是我的職責所在,迎接各位也是我的應盡之職。我是否歡迎並不重要,我不歡迎,難道將軍就不來了麽?”


    “那倒也是。”孫策點點頭。“你不歡迎,我也一樣會來,反正我來也不是看你,隻是看屯田的效果。對我來說,這份土地能出多少糧食,遠比你的臉好不好看更重要。”


    鮮於程的嘴角抽了抽,沒吭聲,眼神卻有些怪異。早就聽說孫策與一般的官員不同,既有胸懷,能容人,又言語尖刻,連主持月旦評的許子將都被他罵得吐血。聞名不如見麵,果然不是善茬,陰損得很。


    祖郎看在眼裏,悄悄地指了指,無聲地說了四個字:“自作自受!”


    鮮於程卻不在意,他打量了孫策一眼,側身相讓。“請將軍隨我來。”


    孫策跟著鮮於程向前走去,阡陌之間擺了一張案,旁邊豎著一幅圖,圖上畫著屯田區的分布圖。有小吏上前,奉上一根細木棍,鮮於程接在手中,指著分布圖,就和大將排兵布陣一般,哪些地方需要進一步整修,哪些地方收成較好,哪些地方需要更換作物種類,一一解說。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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