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權的馬車駛到土壘前,穩穩地停住,侍從騎士打開車門,袁權鑽出馬車,未語先笑,向楊彪夫婦揚了揚手,提起裙子,下了車,急步而趨,裙角微動,卻看不到腳尖。


    “見過姑父、姑母。”袁權躬身下拜。“姑父、姑母一路辛苦。”:筆瞇樓


    楊彪應了一聲,擺了擺手。袁夫人上前一步,撫起袁權,含笑打量著袁權,剛準備說話,忽然臉色一沉。她握著袁權的手,眉頭緊皺。“阿權,你的手怎麽這麽涼,是不是身體不好?”


    袁權笑了。“多謝姑母關心,我的身體好著呢。不是我的手涼,是你的手熱了。姑母,外麵曬人,快到車裏坐。”


    袁夫人疑惑不已,瞅瞅袁權,見袁權體態豐腴,麵色紅潤,的確看不出一點生病的模樣。她眼珠一轉,忽然明白,握著袁權的手輕聲笑道:“是冰?”


    袁權點點頭。“已經為姑母準備了一些,馬上就讓人送過去。”


    楊彪眉頭緊蹙,輕聲咳嗽:“阿權,這汝南也儲冰麽?就算儲冰,能用到八月,豫州還是很殷實嘛。”


    袁權笑道:“姑父,這可和殷實沒什麽關係,正好相反,豫州就是因為錢糧空虛,這才不得不想辦法販冰售賣,以補不足。”


    “販冰售賣?”楊彪立刻上了心。


    “是啊,如今東海商路繁忙,但去的貨多,迴來的貨少,船太輕了禁不起風浪,所以商人們都喜歡在幽州取冰壓艙,迴來之後,還有不少冰沒化,就用來出售,謀取一些利潤。”


    楊彪聽完,頓時心灰意冷。用樓船到幽州取冰,這種生意隻有孫策能做,其他人都做不了。一是沒有那麽多樓船,二是離海幾千裏,根本沒條件。


    袁夫人卻非常感興趣。“幾千裏路,成本不菲,那要賣多少錢才能有利可圖?”


    袁權眨眨眼睛。“姑母,這可不是一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事,不如先上車,涼快涼快,然後慢慢說?”


    袁夫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招唿楊彪先上車。袁權招手,侍者拉過來一輛四匹馬拉的四輪馬車,馬車寬敞結實,外表看起來並不華麗,但內行人一看就知道用料考究,是一輛上等好車。楊彪瞅了一眼,不禁問道:“這是南陽最新款的?”


    “姑父好眼光。”


    楊彪苦笑。他能認得出來,是因為荀彧有一輛,他坐過幾次,的確舒服,如果道路狀況良好,坐在這種車上幾乎感覺不到明顯的顛簸,據荀彧說,這是用了一種特殊的構件,他能做出形狀,卻達不到類似的性能,似乎在材料上有特殊之處。


    楊彪上了車,袁權又請袁夫人上了車,然後自己也坐了上來。馬車寬敞,足以供兩人並肩而坐,鑲著琉璃的車窗都關著,車廂側壁上端放著冰盆,車裏比車外涼快很多,剛剛進來的時候,楊彪還有些不太適應,接連打了兩個噴嚏。袁權放下橫案,又取出一盤瓜果,請楊彪夫婦享用。


    袁夫人取了一塊瓜,嚐了一口,又甜又涼,果然是消暑佳品。她瞥了袁權一眼,含笑道:“阿權,你這一路走來,帶了多少冰?”


    袁權笑笑。“姑母不用擔心,我已經和沿途的冰肆聯係好了,會及時補充。你先休息一下,待會兒我為你解釋,其實這冰不值什麽錢的,就算是普通百姓,隻要舍得,偶爾也要買點冰消暑的。”


    “還有冰肆?”


    “是啊,過了浚儀就能看到了。”袁權不緊不慢地解釋起來。這些從幽州來的冰都是船運來的,所以冰肆也基本都集中的幾條主要水道的兩側,方便樓船卸貨。冰不是商人們的主要利潤來源,不賣也會化掉,所以大多售價都不高,最貴的時候大概百錢一石,最便宜的時候隻有二三十錢,算是半賣半送。大的樓船需要一千五六百石冰壓艙,小的也需要七八百石,所以刨去成本,也就賺二三金,相對於樓船上的貨物來說,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零頭。


    楊彪忍不住問道:“最小的樓船也要近千石的冰壓艙,現在海商的船都這麽大?”


    “那當然,走海路的船不能小,一是禁不住風浪,二是利潤太薄,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都會選擇大一點的船。現在最大的船就是二千石的,不過很快就會有更大的了。”


    “這些走幽州的樓船是官營還是私營?”


    “私營。船官隻賣船,還可以分期付款,姑父有興趣買幾艘船做生意?”


    楊彪沒心情和袁權開玩笑。“既然這些樓船都是船官的,為什麽要賣給私人?如果由官府專營,實行官榷,豈不是能定得高一點,賺得更多?”


    袁權眨眨眼睛,麵帶微笑,卻不說話。袁夫人白了楊彪一眼。“身為四知楊公的子孫,你這麽說話就不覺得臉紅嗎?”


    “這有什麽臉紅的,我又不是謀私利。”楊彪理直氣壯。“若豫州能早日恢複元氣,不就能支持朝廷了麽,司徒士孫君榮(士孫瑞)、大司農周嘉謀(周忠)現在可都為錢糧愁斷了腸呢。前幾天在河南,河南尹周伯奇(周異)可說了,今年錢糧都被黃子琰作戰消耗一空,很可能不會有多少糧食入關。阿權啊,你跟姑父說句實話,豫州有錢糧嗎?”


    袁權眨眨眼睛。“姑父,黃子琰用兵,進攻的可就是豫州。他的兵要吃糧,豫州的兵也要吃糧的。”


    “既然豫州也缺錢糧,那為什麽不實行官榷,還讓私商經營這些利潤豐厚的生意?你剛才可說了,二三金對樓船上的貨物來說是微不足道的零頭,那一樓船貨物獲利至少在百金以上吧?如果實行官榷,至少能漲一倍。”


    “如果實行官榷,就沒人買得起冰了,樓船隻能空迴,白白浪費運力。就算運冰,這些冰也進了某些人的腰包,不僅普通百姓無緣分享,官府也未必能收到多少稅。”


    楊彪愕然。袁權接著說道:“姑父,官榷向來隻是應急之法,隻是朝廷貪其利,由應急變成了常例,對民生而言,官榷弊大於利。有錢的人家也許不在乎,誰會在乎鹽價、酒價的波動啊,可是對鬥升小民來說,這增加的幾十錢很可能就會逼著他們賣地,最後甚至賣兒賣女,最後變成流民。”


    楊彪有些不高興。“你把我當成桑弘羊那樣的酷吏了?”


    袁權欠身施禮。“姑父學問淵博,又有多年的仕宦經驗,深明吏治,絕非不諳世事的書生可比,當然也不是桑弘羊那種唯利是圖的酷吏。不過,姑父知道普通百姓一年能有多少收入,又要交多少賦稅嗎?”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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