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聲音朗朗,袁權在艙裏聽得清清楚楚,鼻子一酸,險些落淚。


    當初袁術傷重不治,她和袁衡送袁術迴汝陽安葬,袁氏族人可沒人搭理她們,除了騰出一個院子讓她們住之外,什麽反應也沒有,孫策等人後來到汝陽送葬,都是在城外紮營。這是袁家內部的事,袁權從來沒有在孫策麵前抱怨過,她沒想到孫策會一直記著。


    周恂強作鎮定。“袁夏甫兄弟可不比袁將軍,產業微薄,供養不起那麽多人,且他閉門為學三十年,連老母兄弟都不輕見,又何況他人……”


    “他人?”孫策冷笑一聲:“既然連袁將軍的女兒都是他人,我這個袁將軍的女婿跟他有什麽親可言?”


    孫策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極有威懾力,周恂站在數步之外,隔著三四人,還是覺得心頭一震,腿有些發軟。他臉色微白,底氣也有些不足,啞著嗓子道:“即使不依親,袁夏甫年長,難道將軍就不該有少許尊老之意?”


    “尊老?他閉門自守,連老母都不輕見,何曾有尊老之意?”


    周恂啞口無言,臉上火辣辣的,活像被人抽了兩個耳光。


    孫策卻沒有就此罷休之意。他環顧四周,寒聲道:“身逢亂世,人人自危,全身避禍乃是人之常情,我不敢責人以苛。但身為人子,不養老母,身為長兄,不撫幼弟,閉門自守,隻為自保,就算他讀再多的書,他能體會聖人的精義嗎?既然放棄了道義,就老老實實的苟活,別再出來扮什麽道德君子,自取其辱。”ъimiioμ


    周恂縮起脖子,矮了半截,躲在人群後麵,不敢再發一聲。眾人也噤若寒蟬,不敢多嘴。袁敘、袁遺暗自叫苦,卻不得不硬著頭皮,總不能興師動眾地來了一趟,最後被孫策臭了幾句,就這麽灰溜溜地走了。兩人互相使著眼色,希望對方先開口。孫策看在眼裏,更加不屑。


    “二位,我很好奇,這位袁夏甫先生既然閉門三十年,為何現在心動,要為人出頭?”


    袁敘無奈,隻得拱手道:“將軍,並非他心動,隻是不忍看鄉黨不幸,希望將軍能網開一麵,少一些無端殺戮罷了。將軍,豫州的血已經流得夠多了,治道尚恩威並施,如今將軍之威世人所見,還請將軍稍降天恩,莫要逼得太緊。”


    孫策冷笑道:“你這意思,是我有威無恩了?”


    “呃……將軍言重了,我並無此意。”袁敘的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後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將軍蒞臨鄙州數年,恩威並重,鄙州鄉紳士所共見,愚雖不敏,豈敢說將軍無恩。正是因為知道將軍仁厚,並非寡恩之人,夏甫族兄才會向將軍求情。君子愛人以德,夏甫族兄不願看到將軍多造殺戮,僅此而已,絕無他意。”


    孫策緩了顏色,語氣也溫和了許多。“這麽說,他是為我好?”


    見出現轉機,袁敘大喜,連忙說道:“正是。”


    “那好,我問你,初平四年冬,袁紹命劉和率三千胡騎劫掠豫州,他可曾有一紙與袁紹,為豫州百姓請命?”


    袁敘臉上的笑容僵住,剛剛放鬆的心情再次繃緊,臉頰不由自主的抽搐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已經聽出了孫策的殺意,後悔無比。袁權已經去了浚儀,孫策沒有反應,他們應該識相,不要再自找沒趣。現在完了,孫策動了殺心,袁閎晚節不保。


    “沒有?那我再問你,去年大疫,無數百姓輾轉溝壑,他可曾出門,救助一人?”


    袁敘閉嘴了嘴巴,一言不發。


    孫策抬起頭,譏誚的目光掃過眾人。“袁閎如此,諸位又如何?豫州百姓被胡騎殺戮時,你們沒人說一句話。疫情流布,每天有無數百姓病死時,你們也沒人說一句話。現在一些附逆世家窮途末路,你們站出來了。他們是人,其他人都不是人?他們是鄉黨,其他人都與你們無關?你們都是讀書人,雖說不是人人都五經縱橫,至少也該知道基本的做人底線,如果連這點底線都守不住,你們將來有什麽麵目去見袁邵公、周宣光、範孟博?”


    聽到周宣光三字,周恂腿一軟,“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袁敘、袁遺麵紅耳赤,無言以對,後悔莫及。其他人的臉色也非常難看,這次來見孫策,不僅沒能迫使孫策網開一麵,反而激怒了孫策,適得其反。


    孫策轉身看著袁敘,微微一笑,充滿不屑。“你剛才勸我不要逼得太緊,我很想問你一句,如果我逼得緊,你們又能怎樣?是舉兵叛亂,還是口誅筆伐?”


    “將軍……”袁敘咽了好幾口唾沫,卻還是不敢迴答孫策。認慫,他名聲掃地。抗爭,隻會讓後果更加嚴重,弄不好連他們自己都難以善免。


    孫策舉起手,諸葛亮立刻遞過一份名單。孫策接在手中,掃了一眼,塞到袁敘懷中。袁敘拿著名單,默默地看了一眼,又轉給袁遺,袁遺也看了一遍,又轉給身邊的人。


    孫策背著手,來迴踱步,冷漠的目光不時掃過他們的脖子,看得袁敘等人一陣陣心驚肉跳,而手中的名單更重如千鈞。不僅他們想救的人全在名單上,他們自己也在,一個不少。唯一的例外就是袁閎。等他們看完,一個個麵色如土,汗如漿出。


    孫策立定,冷笑一聲:“奉勸諸位,苦海無邊,迴頭是岸,莫以身試法。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該抓的,該殺的,我一個也不會寬恕。袁紹的十萬大軍我都可以擊敗,我還怕你們幾個跳梁小醜?你們可以進山落草,也可以入海為寇,看我能不能抓住你們。毫不謙虛地說,論土地作戰,天下無出我右,論江海縱橫,喏,你們也看到了。”孫策跺跺甲板。“這樣的樓船,我準備再造幾十艘,就算你們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們抓捕歸案。天下雖安,忘戰必危,諸位願意陪我練兵習戰,我求之不得,感激不盡。”


    袁敘拱拱手,轉身就走。孫策叫住了他。“等等。”


    袁敘轉過身,不安地看著孫策。“將軍還有什麽指教?”


    孫策笑笑,燦爛如夏日陽光,可是在袁敘等人眼中,他的笑容卻透著讓人冷到骨子裏的寒意。“我剛才那幾個問題,請袁閎書麵作答。將來作史,他必然留名,總要給他一個自辯的機會,免得讓人說我一言堂,以勢壓人。袁閎可以應辯,你們也可以,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但有論辯,一字一句,必如實頒行天下,絕無塗抹篡改之事。”


    他幽幽地說道:“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有道無道,不是你們幾個人就能定論的。”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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