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良坐在山坡上,戰刀橫在腿上,大手輕輕拍打著已經陳舊的刀鞘,憂心忡忡。


    複甑山並不是什麽不可逾越的大山,他的兵力也不足以扼守所有的道口,隻是田楷慌了神,已經無力統禦部下,擔心強攻的傷亡會使軍心動搖,徹底崩潰,這才沒有強行突圍,而是等待援兵。


    援兵已經到了淳於,大概有兩三萬人,甲胄鮮明,行伍整肅,是精銳之師。顏良早就聽說孫策以練兵著稱,麾下將士大多不務他業,每天的日常就是練兵,十天半月就舉行一次校閱,比試長短優劣。這樣的兵當然比隨便招募來的更精煉,不過顏良並不擔心這一點。他很清楚,練兵再好也是練兵,校場就是校場,不是戰場。他的部下隻有七千餘人,卻是一年多的戰事考驗之後攢下的精銳,在戰場上錘煉出來戰鬥力絕不是校場上練出來的新兵可比。


    這支人馬是剛剛人江東趕來的,據袁熙收到的情報說,這些人之前沒有經曆過真正的大戰,從統兵將領到普通將士,莫不如是。最讓人吃驚的就是統兵將領沈友。沈友才二十出頭,根本沒有統兵經驗,他為什麽能承擔這樣一個任務,原因大概隻有一個:沈家又是吳郡首屈一指的世家之一。.Ъimiξou


    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顏良多少有些失望。都說孫策與世家為敵,不重門戶出身,可是到頭來,他還是一樣以門戶用人。這也難怪,世家嘛,要錢有錢,有人有人,隨時可以組織起數千人馬,根本不需要從普通一卒做起,積累軍功。沈友這兩萬多人中,可能有一半是他和親族的部曲。就算是他,依附袁熙時也不是孤身一人,身邊這兩百多精銳親衛就是他帶來的顏家部曲。正是依靠這些部曲的浴血奮戰,他才能屢立戰功,迅速成為袁熙麾下不可或缺的大將。


    所以他隻是有些失望,然後又有一絲莫名的竊喜。


    袁熙耽誤了好幾天時間後終於趕來會戰,卻因行軍太急,一時不慎,被人襲了營,輜重損失不小,補充這些輜重至少要耽誤兩三天功夫,而沈友已經近在咫尺。如果沈友發起進攻,他將承受沈友和田楷的夾擊,很難再擋住田楷突圍。如果沈友按兵不動兩三天,他的壓力會小很多。


    一個初領大軍的年輕人,會貪功冒進,還是會小心謹慎?顏良希望沈友是後者。


    遠處有騎士奔來,在坡下翻身下馬,快步上了坡,來到顏良麵前,拱手施禮,匯報消息。消息很簡單,和之前的差不多。淳於很安靜,沈友沒有出兵的跡象。隻是有一點不同,有兩支人馬出了城,一支向南,一支向北,各四五千人。


    顏良聽完報告,讓親衛鋪開牛皮地圖,看了一會兒,不禁哼了一聲,隨即又歎了一口氣。從種種跡象來看,沈友應該是沒有正麵進攻的勇氣,所以派人向兩翼展開。這兩支人馬很可能是疑兵,也有可能是準備接應田楷突圍的援軍,更可能兩者兼而有之,一個是疑兵,一個是援軍。不過這難不住他。不管沈友派幾隊人馬,他隻要看住田楷就行。田楷向哪個方向移動,真正的援軍就在哪個方向。


    顏良隨即增加了監視田楷的斥候人手,又嚴令部下做好戰鬥準備。隻要田楷有異動,他就出擊,搶在沈友的主力到達之前擊潰田楷,再一心一意的迎戰沈友。如果能擊潰沈友,青州的戰事勝負可定,而他將是首功。


    傳令兵離開,顏良撫摸著刀鞘,凝視著遠處的地平線。淳於就在那裏,沈友也在那裏。


    ——


    帳外的腳步聲剛剛響起,田楷就醒了。他翻身坐起,從事孫乾快步走了進來。


    “使君,沈將軍有書到……”


    “快拿來我看。”田楷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將孫乾手中的書信搶了過來。陳到離開之後,他就有些後悔了,覺得應該留下陳到。一是這些騎士是難得的精銳,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尤其是突破步卒陣地時非常有用。二是陳到在這裏,沈友就必須來援,自己突圍的機會又增加一成。因為一時意氣,將這個機會白白放過,實在太可惜了。


    不過世上沒有後悔藥,田楷現在隻能寄希望於沈友還會來增援。


    孫乾拱著手站在一旁,低著頭,用眼角的餘光注視田楷臉上的神色。他已經讀過信,知道沈友的安排,也嗅出了沈友此舉背後的用意。他不怪沈友,這是田楷咎由自取,哪有人家拚命救你,你卻吹毛求疵的事。現在好,看你這個青州刺史還能做幾天,沈友占據複甑山以東,袁熙就在身後,看你手上那顆官印會落到沈友的手中,還是袁熙的手中。


    田楷憔悴的臉龐抽搐了兩下,手臂無力的放下。他再笨,也明白了沈友的言外之意。沈友不會主動進攻顏良,隻會在汶水以東接應他,突圍要靠他自己。


    田楷抬頭看了一眼孫乾,抖了抖手中的書信。“公祐,如之奈何?”


    孫乾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斟酌著用詞。田楷已是釜底遊魚,他卻不想惹怒田楷,被他一刀砍了。等沈友擊敗袁熙,他的前程才剛剛開始。“使君,這用兵的事,何不與滕從事商量?”


    田楷想了想,覺得有理。孫乾擅長接人待物,卻沒領過兵,這事還要找兵曹從事滕耽。他立刻讓人去請滕耽。時間不長,滕耽推帳而入,一身寒氣撲麵而來。田楷看了一眼滕耽胡須上的白霜,暗自歎了一口氣。不用說,滕耽又是親自巡營,一夜未曾解甲。


    “叔思,你看看這個。”田楷將書信遞了過去。


    滕耽接在手中,迅速瀏覽了一遍,濃眉悄然蹙起。他思索片刻,又慢慢平靜下來。“使君不必多慮,沈將軍應該是故布疑陣,迷惑顏良。最多三五天,他肯定會發起進攻的,我軍應該做好突圍的準備。”


    “怎麽突圍?”


    “分兵,一部向南,去營陵、安丘,一部向北,去都昌下密。”滕耽拱拱手。“耽鬥膽,請代使君留營,以拒袁熙。”


    田楷打量了滕耽片刻,從腰間扯下青州刺史的印綬,放在滕耽手中。“叔思,你是厚道人。”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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