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越發不安,眉心緊鎖。袁紹聽懂了他的意思,但他並沒有接受,實際上是委婉地拒絕了。


    三月是孟春,有上巳節褉袚的習俗,踏青、沐浴,振奮精神,開始新的一年,聽起來的確不錯。可現在是什麽情況?袁譚與孫策大戰一場,袁譚戰敗被俘,兗州人民浮動,這時候踏青褉袚,把袁譚戰敗當作晦氣,洗洗就能洗去嗎?


    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他邀請袁紹登山的用意在於不畏眼前的艱難,以登臨之勢迎戰孫策,跨過這道坎,而不是踏青消遣,安慰自己,圖個好兆頭這麽簡單。


    沮授反複權衡,明知袁紹可能會不高興,他還是要說。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就算袁紹發怒,也不會受別人影響,他還有機會說服袁紹。


    “主公,袁兗州盡起兗州之眾,先戰孫堅,再戰孫策,反複交鋒,雖然功虧一簣,但孫氏父子也損失慘重,士馬疲憊,正是可一鼓而下之時,若是放棄,實在太可惜了。”


    袁紹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公與,細細說來。”


    “喏。”沮授拱拱手,躬身道:“臣聞,孫策本是興師豫章,欲與周瑜並力擊劉繇,奈何劉和率騎兵入豫州,豫州百姓群起響應,孫策不得不棄豫章,渡江北上,並轉戰徐州。為截斷劉和北上之路,他不得不拋下步卒主力,率親衛騎步轉戰東海。孫堅在昌邑戰敗,孫策又馳援昌邑,直到不久前在任城被困,他倚仗的一直是親衛騎。”


    袁紹眼神微閃,輕輕地點了點頭。從孫策渡江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多月,孫策的騎兵一直沒能得到休整。春天馬瘦,更何況是連續作戰,孫策的戰馬損失一定會非常大,而這偏偏是孫策的短板,在短時間內很難得到補充。也就是說,孫策雖然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但他最鋒的矛已經折斷,戰力大損。


    孫策有不亞於公孫瓚的將騎能力,將騎兵的速度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但他沒有公孫瓚的戰馬資源,無法及時補充戰馬。沒有了戰馬,也就沒有了騎兵,孫策很難再現如此耀眼的戰績。


    見袁紹顏色稍緩,沮授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孫策損失的不僅是騎兵,還有步卒。他出身寒微,不得士庶之心,所以兵力一直不多。征服吳會,他也不過招募了一萬餘人。這次袁兗州集結六萬烏合之眾,與孫策纏鬥月餘,雙方的損失都不小。即使保守估計,孫策的兵力損失也在萬人以上,已經難以為繼,否則他不會不取昌邑、東平,隻占據了任城便罷兵。以臣計,他最初的計劃應該是取東平、昌邑、定陶,將戰線推至钜野澤一帶。隻是因為袁兗州的力戰,未能如願。”


    袁紹跳下馬,將馬係在一旁的樹上,在一塊大石上坐下,吹去浮灰,拍了拍。


    “公與,坐。”


    “喏。”沮授在袁紹對麵坐下,接著說道:“孫堅輕俠,匹夫之勇不足畏,孫策卻少年老成,頗有手段,奪南陽,定豫州,平江東,連戰連捷,前後與他相敵者數人,唯袁兗州堪為敵手,浚儀之戰不分勝負,山陽之戰看似惜敗,其實兩敗俱傷。此時雷霆一擊,不僅山陽可複,豫州亦唾手可得,大江以北可定。若是錯過戰機,則豫州人必以為其父子足與主公相抗,不得不屈服。賈詡、陶謙、公孫瓚之徒群起而攻,則主公不得安寧矣。屆時荊豫揚三州之民附於內,遼東、隴西之馬來於外,用不了半年,孫策就能恢複元氣。”


    袁紹的眼神縮了起來,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屏住片刻,又慢慢的吐了出來。他握緊了拳頭,輕輕敲擊著大腿。沮授說得有理,大戰之後,孫策精疲力盡,可一戰而定。等上半年,孫策緩過氣來,他卻陷入四麵包圍之中,還能不能騰出手來與孫策決戰都是一個問題。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袁紹很心動,但他還有一絲猶豫。“公與,你去過兗州嗎?”


    沮授搖搖頭。“主公若是親征,我願隨主公同行,一覽兗豫風光,親眼見證主公摧枯拉朽。”


    袁紹嘴角歪了歪,笑容從眼中一閃而過,不失矜持。如果真如沮授所說,摧枯拉朽般的擊潰孫策,這的確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體驗。不過他要保持冷靜,不能被沮授描繪的美好前景擾亂了心神。未算勝,先算敗。不管他心裏怎麽想,袁譚的能力,他還是清楚的,在兵力優勢如此明顯的情況下,袁譚被孫策擊敗,而且被俘,足以說明孫策不是一個普通的對手。戰勝了固然榮耀,萬一戰敗了,後果不堪設想。


    “與冀州相比,兗豫之地沒什麽山,但水道縱橫,春夏之際雨水增多,很多秋冬可以走的地方現在都會變成令人生畏的沼澤,對騎兵非常不利。春夏出師,馬匹羸弱,對騎兵的影響很大。孫策沒什麽騎兵,以步卒為主,其主力又是江南人,習慣了這種天氣,據城而守,沒什麽問題,可冀州人卻未必能適應,我軍的優勢也無從發揮,此消彼漲,雙方戰力的差距可能並不如想象的那麽大。”


    沮授剛想說,袁紹抬起手,示意沮授不要著急。“還有一點,非常重要的一點,大河水盛,南人操舟,北人乘馬,如果孫策派水師入河,截斷我軍糧道,奈何?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貿然渡河作戰,一旦後路被截,公孫瓚必然趁虛發難,我擔心拿不下兗豫,卻可能失去冀州啊。”


    沮授站了起來,深施一禮。“主公深明兵事,謹慎持重,臣佩服。但凡事皆有主次之分,戰機難得,若是錯過,將來……”


    袁紹站了起來,將手按在沮授肩上。“公與忠貞,我心甚慰,但兗州新敗,若是與孫策決戰,隻能從冀州征集兵力糧草,絕非一日之功。我想,這件事還要與正南、元皓商議一番才行,你覺得呢?”


    沮授無奈,隻得躬身領命。袁紹雖有推脫之意,但他說得沒錯,如果出征,需要冀州提供大量的人力、物力,審配等人的意見非常重要,這是他無法否定的事實。想到審配等人與郭圖等汝潁人士之間的矛盾,沮授心頭卻掠過一絲不祥的烏雲。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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