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出了殿,在宮門口站了一會,又停住了,轉身走向郎官當值的廬舍。丁衝正在裏麵辦公,見到荀彧,他愣了一下,連忙起身行禮。


    荀彧拱了拱手。“侍中忙嗎?”


    丁衝遲疑了片刻,打量了荀彧兩眼,露出不太自然的微笑。“令君……有事?”


    “不敢,有件事,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想聽聽侍中的意見。”


    “令君請坐。”丁衝很高興。荀彧是天子麵前的紅人,有事向他請教,這太給麵子了。他連忙招唿荀彧入座,又忙著倒水。“令君莫怪,陛下勵行節儉,宮裏各項開支都能減則減,我們這裏隻有白水。”


    “無妨。”荀彧倒不講究,接過丁衝倒來的水,呷了一口,捧在手裏裏捂著。他看看四周,歎了一口氣。“國家艱難,諸君都受苦了。木炭是不是不太夠,冷得很啊。”


    丁衝哈哈一笑,連忙謙虛了幾句,擺出一副君子固窮的模樣。朝廷荷包不鼓,各種開支能省則省,從天子開始節儉,他們這些侍中、郎官當然也苦。怨氣肯定是有的,但誰也不會擺在臉上,要不然難免會被人落下道德不高的口實,名聲有虧。至於背地裏怎麽抱怨,那就是另一迴事了。能讓荀彧看到他們的艱苦,這也是好事,說不定荀彧轉頭吩咐一下,他們的條件就能改善一些。尤其是年關將近,說不定能多分點年貨什麽的。


    “前些天去孟德那兒,聽他說你最近太忙,都見不著你了。是不是最近人手緊缺,連休沐都排不過來?”


    丁衝眼神微閃,強笑道:“是啊,前段時間的確有點忙,也沒時間過去。我正想著哪天去他營裏看看呢,聽他說最近練兵頗有成效,還得到了車騎將軍的嘉獎呢。”


    荀彧笑了起來。曹操最近名聲漸顯,他練兵練得好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軍紀好,嚴禁擾民,抓住就重罰。其他諸部都不如他,不管是涼州兵還是並州兵,擾民的事常有發生。天子幾次提起他,丁衝作為天子身邊的近臣,不可能不知道。


    有曹操為中介,又都是豫州人,荀彧和丁衝寒喧了幾句閑話,聊了一些在長安的同鄉、州裏人的閑事,氣氛漸漸融洽起來,荀彧話鋒一轉,說起了來意。“方才禦前議事,幼陽也聽到了,這丹陽太守的人選,你有什麽高見?”


    丁衝沒有立刻迴答。他知道荀彧肯定有事找他,說曹操、談州裏人的鄉誼都不過是引子。他捧著熱水,思索了片刻。“楊司徒不是推薦了朱文淵麽,其父朱太尉是孫家父子的舊君,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這是國事,不能全靠私誼。要說私誼,丁君與孫將軍有恩,比朱文淵更合適。”


    丁衝哈哈一笑,連連搖手。“令君說笑了,我不過傳了幾句話而已,談不上什麽情誼。”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丹陽溝通大江南北,是兵家必爭之地,的確需要一個通曉權變的人鎮守。朱文淵有才幹,性情通達,能與君子交,卻不善與小人鬥。他守丹陽的確不太合適。”


    荀彧若有所思,卻不表態。丁衝打量了他片刻,接著又說道:“況且朱太尉與孫家父子有君臣之誼,讓朱文淵去丹陽,袁紹會疑心朝廷偏袒孫策,說不定又要節外生枝。”


    荀彧微微頜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是啊,我也有這個擔心,隻是沒有更好的人選。”他抬起頭,看著丁衝,麵帶微笑,話鋒一轉。“幼陽到宮裏也有好幾年了吧?”


    丁衝臉上泛起微紅,終於等到這句話了。雖然荀彧什麽也沒說,但這句話的意思已經很明白,荀彧希望他去丹陽做太守。他又不傻,丹陽是個漩渦,他才不想往裏麵跳呢,可荀彧主動來找他足以說明荀彧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這次不成,下次有外放機會的時候也會優先考慮他。他故作鎮靜,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中平四年入宮,今年是第六年。才疏學淺,眼看天下大亂,陛下與令君為國事操勞,卻不能分憂,真是慚愧。”ъimiioμ


    “哈哈,幼陽自謙了。”荀彧笑出聲來,指指丁衝。“你這麽說,怨氣很重,我可承受不起啊。”他笑了兩聲,又恢複了平靜,多了幾分感傷。“以前董卓作亂,陛下年幼,若無幼陽等人護持,誰知道會是什麽結果。如今定都長安,朝野粗安,天子聖明,正是君臣並力,撥亂反正的時候,幼陽不可妄自菲薄。如果幼陽願意去丹陽做個太守,我可以向司徒進言,請他考慮一下。”


    丁衝連連搖手,堅辭不肯。荀彧惋惜不已。兩人又說了一番形勢,荀彧起身告辭。


    丁衝將荀彧送到門外,看著荀彧出了宮,不由得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會哭的娃子有奶吃啊,乃公終於要出頭了。天天悶在這宮裏,守著個窮天子,都快成廢物了。”


    荀彧出了宮,來到鍾繇的住所。鍾繇正在書房裏伏案抄寫,見荀彧進來,連忙起身相迎。荀彧一屁股坐下,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鍾繇笑道:“文若,這是怎麽了?”


    “我剛從宮裏來。”


    “出了什麽事?”


    “元常,我問你,是誰在天子麵前說我的家事?是不是丁衝?”


    鍾繇一愣。“你的家事?這話從何說起?”


    荀彧把天子要他將家眷接到長安來,還想讓他的兒子荀惲入宮伴讀的事說了一遍。他從來沒有在天子麵前提及家人,天子忽然提出這樣的要求,絕不僅僅是關心這麽簡單。天子也許是想表示對他的信任和器重,可這個辦法卻是一個最不好的辦法。他資曆甚淺,主持變法的事已經引起不少非議,如果兒子進宮,甚至更進一步,與皇室有了姻親關係,他就坐實了權臣之名,不被人彈劾才怪。


    了解他家情況的人不少,但有機會在天子麵前提及的人卻不多,唐姬、鍾繇都不會這麽做,最可能的就是丁衝。


    鍾繇聽完,恍然大悟。“很有可能就是他。宮裏生活清苦,丁幼陽又是個貪財之人,一定是想謀求外放,到地方上刮取民脂民膏了。文若,這事也不能完全怪他,如今官員的俸祿都發不全,讀了那麽多的書,最後還不如一個工匠,有意見的人可不僅是丁幼陽一人。你看,我正在給人寫諛墓文呢,要不然過年連新衣都買不起。”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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