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承澤夫婦二人收拾好行李馬匹,別過知客僧,離水德寺而去。


    在水德寺僅僅兩天,邢玉娘感到很是新奇,經曆種種,頗有些感觸,但對俞承澤而言,他覺得從裏到外好像被洗了一遍,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神清氣爽,步履輕盈。


    邢玉娘雖說還沒完全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從俞承澤的神情氣韻來看,他已經走出了近期的羈絆,重新恢複了他那勇冠天下的大俠風範。


    從水德寺出來之後,兩人信馬由韁,俞承澤一直還沉浸在身心震撼的感受之中,精神很是愉悅,但卻一言不發,默默前行。但邢玉娘還是有些不解,本來到水德寺就是為了找德恆大師為俞承澤解開心結,但對於他所困惑的問題一個也沒有問,就這麽離開,難道他已經解決了?


    “相公為什麽要這麽急於走?”邢玉娘終於打破了二人的沉靜。


    “你說呢?”俞承澤笑笑,笑的很有感染力。


    “我怎麽知道?”邢玉娘道。


    “那我們幹什麽來啦?”俞承澤問到。


    “我本來就想讓你放鬆一下,開解開解心結。”邢玉娘道。


    “你看我現在不是很好嗎?”俞承澤道。


    “那這麽說,你的心結已經打開了。”邢玉娘很是高興。


    “嗬嗬,本來就沒什麽心結,哪來的打開。”俞承澤嗬嗬一樂。


    “哼,還說沒有,看你那兩天要死要活的樣子,”邢玉娘一撇嘴道:“現在都滿嘴的禪語了,看來你真是想開了。”


    “這個德恆大師還真是厲害。”俞承澤感歎道。


    “為什麽這麽講?”邢玉娘問道。


    “想通一件事哪那麽容易,但他卻能給你一把打開心結的鑰匙。”俞承澤道。


    “鑰匙?”邢玉娘問道。


    “人在江湖,難免會有很多心結,不是你知道結果就能解決你的問題,而是要看你怎麽想這件事,這得靠你自己,別人誰都幫不了你,這也許就是佛家的‘不向外求,隻向內證’。”俞承澤道。


    “看來他確實是位得道高人啊。”邢玉娘道。


    “他就這麽和你喝兩迴茶,不要你問一個問題,卻能幫你猛然驚醒,想通很多事情。”俞承澤也慨歎不已。


    “那你都想通了啥事,嗬嗬。”邢玉娘笑道。


    “哈哈,”俞承澤也笑了:“現在想起來那些事本身也不是什麽問題,當時隻是有點想不通而已。”


    “真的那麽神奇啊,說來聽聽。”邢玉娘道。


    看到妻子這麽高興,也不想再讓她為自己擔心,就解釋道:“我們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本來我也就是想跟你和孩子們在山裏安安穩穩的過過日子,做些我們想做的事,也不想去介入那些怎麽也說不清的江湖是非,但近期發生的種種事情,開始還隻是有點不理解,到後來竟發現就是衝著我們來的,我感到我們正在一步步被拖入一個深不見底泥潭,就像被人卡了脖子,有說不出的憋屈。不是我怕了誰,而是這種生活真的情非所願。”


    說到這裏,俞承澤停頓了一下,可以看出,現在說出這番話,對他並沒有什麽壓力。


    “不管怎麽樣,你現在總算可以放下這些事了,也不用為這些事煩惱了。”刑玉娘道。


    “要說徹底放下,那又談何容易,很多事情發生了,你不能當他沒有發生,很多事情你知道了,也不看能裝作不知道,該麵對的還是要去麵對。”俞承澤道。


    “難道是你還放不下?”刑玉娘道。


    “不是放不下,而是不想被這些事牽著鼻子走,該如何去做,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至於結果如何,那就隨緣而定吧。”俞承澤道。


    “是啊,很多事情的發生都由不得我們的意願,總有很多意外,我們該怎麽活還得怎麽活。”刑玉娘也受到感染,感慨很多。


    “曆經萬事,不忘初衷。”俞承澤舒了一口氣道。


    “嗬嗬,你感慨了半天,還沒說你到底想通了什麽事呢?”刑玉娘笑道。


    “嘿嘿,”俞承澤有點不好意思:“我是誰?”


    “那是你知道了,還是不想知道了?”邢玉娘很是關心。


    “噢,不是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問題,”俞承澤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就算我知道了我是誰,也不見得就解決了所有的問題,我為什麽會和父母分開?為什麽會在太乙宮長大?在這背後還有什麽恩怨和故事?我該怎樣去麵對這些問題?”


    “唉!”邢玉娘一聲輕輕的歎息,隻是默默的看著夫君,聽他講下去。一樣的身世,一樣的感受。


    俞承澤也知道妻子的感受,他說這些話不光是說給他自己一個人聽的,他也希望妻子從此也不再受這種心理煎熬,所以他繼續說:“我覺得德恆大師講得很好,很多事情都是‘緣聚而生,緣盡則散’,就像父母能生身於我,那是我們的緣分,分開也許是我們的緣盡,要是有緣,也許還能相見,不是能強求來的。”


    “要是真有那麽一天能與父母相見,你會怎樣?”邢玉娘道。


    “我會很高興,我會珍惜跟他們在一起的一切。”俞承澤抬頭望天,那是他在壓著即將湧出的淚水,他不知道,此生還能不能有那一天。


    “如果這裏麵又扯著恩怨,那又會怎樣?”玉娘有點不放心,因為江湖上太多的人就是被這種恩怨困住,終生都不得解脫。


    “你是在說那個蒙麵人?”俞承澤道。


    “我是在說他,也是在說我們自己。”邢玉娘道。


    “是啊,從他的話裏,可以聽出他所做的一切,並不一定是他所願,而是他不得不去做,我現在倒是真有點理解他了。”俞承澤道。


    “如果你也牽扯其中,你也會像他一樣做嗎?”邢玉娘道。


    “夫人希望我怎麽做?”俞承澤忽然迴頭問道。


    “不管夫君你想怎麽做,我都陪你走下去,隻要你高興就好。”這話邢玉娘說的很豪邁,就她而言,隻要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再把天捅個窟窿,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夫人你想多了,”俞承澤道:“我當年出山之前,在太乙宮三清祖師跟前發過重誓,此生不殺一人,我討厭用殺人的方法去解決問題,但我不拒絕用武,很多時候,武力也就是你解決問題的話語權。現在看來,這也隻是你的方法,不見得是最好的方法,有人執於仇恨,就算你把他強行壓住,你也解決不了他的問題,除非他願意走出來,或者……”說到這裏,俞承澤忽然停了下來,不知該怎麽說。


    “或者什麽?”邢玉娘問。


    “或者就是我們看到的江湖,仇怨相報,不死不休。”俞承澤說到這裏突然有點沮喪。


    “你是說他們也有他們的道理?”邢玉娘問道。


    “籲,”餘承澤籲出一口氣:“盡管我不情願這麽說,總覺得我可以改變這些,但實際上改不改得了不是你的事情,每個人最終還是會用連著自己心底的那種方法去解決他的問題,這也許就是天道,也許就是緣法。”


    “那這麽說,我們管了這麽多事情是管錯了?”邢玉娘有點困惑。


    “我們沒錯,他們也沒有錯,”俞承澤道:“我們這麽做,是因為我們想這麽做,出於本心,是我們的緣,他們怎麽做,出於他們自己之心,那是他們的緣,不同的緣,就會有不同的果,就會永遠都沒有對與錯。”


    “既然這樣,哪我們以後還做不做了?”邢玉娘道。


    “當然做了,因為我們高興啊。”俞承澤道。


    “我看那個蒙麵人好像不喜歡你這麽做?”邢玉娘道。


    “喜歡不喜歡是他的事,”俞承澤道:“以前我還有點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是在做件好事,當有人說它不好,自己就會有心結,就會不高興,其實不是事的問題,而是自己的問題,我隻是在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與是不是好事,與別人喜歡不喜歡並無關係。”


    “那也就是說,你再也不會去擔心鳳凰山莊被發現,擔心淩大俠他們被尋仇,擔心再次掀起江湖波瀾?”邢玉娘道。


    “不會了,”俞承澤非常肯定的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分,該來的總會來,你想擋也擋不住啊。”


    “我們該幹什麽還幹什麽?”邢玉娘道。


    “對,我們還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這與別人沒有關係。”俞承澤道。


    “哈哈,”邢玉娘不禁樂出聲來:“什麽都沒有改變,心情卻大不一樣。”


    “是啊,哈哈,”俞承澤也大笑道:“我看我們也不要再易什麽容了,我和夫人一起以真麵目行走江湖。”


    “這個……”邢玉娘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uu看書 ww.uukanshu在這個問題上她心情很複雜,不希望惹麻煩隻是一個方麵,更多的是她不想她的經曆成為夫君和孩子們的恥辱。


    “緣分天定,夫人還有是麽好猶豫的。”俞承澤何嚐不清楚夫人的心思,他也是不想夫人永遠生活在這個陰影裏麵。


    “這個先不著急吧,”邢玉娘道:“你不是說要看緣分嗎,也許到哪一天,你在想瞞也瞞不住了,自然而然吧。”看來邢玉娘還是很在乎。


    “哪好吧,就依夫人。”俞承澤也不想讓她感到有什麽壓力。


    “我們這些年走過來也不容易啊。”邢玉娘忽然有點想哭。


    “哈哈,”俞承澤看到這種情形,故意一樂:“自從我和你隱居之後,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是我們最安靜、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可是你一直對六連莊的事心存愧疚,我也不想你對此是心存鬱結,我們才改頭換麵,重入江湖,力所能及為他們做些事,也算是一個補償吧。誰知後麵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接連發生了。”


    “相公,是我連累了你。”邢玉娘道。


    “夫人,這不關你的事,我們憑心做事,求個心安而已。”俞承澤道。


    “我們的初衷就是這樣,不求諒解,也不求感恩,也希望能慢慢的將這些仇恨抹平,為此我們都將自己的一切從江湖隱去,但我們卻看不到想看的結果。”刑玉娘道。


    “其實這可能才是它本來有的結果,我們高興了,我們就去做,這結果,真與我們沒有太大關係。”俞承澤道。


    邢玉娘也很釋然的點點頭,兩人揚鞭催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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