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屠夫還是放棄了。


    許秀才不讓,他們還真就沒什麽辦法。


    許秀才來村子也有不少年了,為了一匹馬,搞出人命來,實在是不太值當。


    村民們沒有讀過書,不知道什麽是仁義禮智信,


    那個半死不活的年輕人,他們不認識,


    所以他們不在乎他的死活,死了也就死了,反正這個世道,死人又不是什麽稀罕事,


    隻要他別死在村口就行,


    而許秀才這些年來雖然說沒為村子作甚貢獻,但好歹也算是村子的一份子了,


    殺人奪馬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他們還實在是做不出來。


    說來也奇怪。


    許秀才去背那年輕人的時候,年輕人身邊的馬像是通了人性一樣,


    竟然沒有像之前踹屠夫他們那樣踹許秀才,隻是乖乖的跟在了許秀才的身後。


    許秀才身子骨本來就單薄,成天的吃糠喝稀,平日裏走幾步路,就要喘上半天,更別說背上那個看上去就頗為精壯的年輕人了。


    許秀才費了半天的勁,才背著年輕人挪了幾步路,


    中間還有次差點就把那個年輕人給甩到了地上,


    村子裏平日裏幾個頑皮搗蛋的熊孩子就繞著許秀才,各種打趣刁難。


    許秀才每次都是揮揮手,一副官老爺的派頭,道:


    “去去去,大人做事,小孩子一邊去。”


    然後就是一陣哄笑聲,然後就是變本加厲的打趣刁難。


    許秀才最後幹脆就不管了,眼不淨心不煩,


    安安靜靜的背著年輕人一步一步的挪動著。


    直到晚霞燒紅了天空,


    許秀才才剛剛走到自家的門口。


    從清晨到黃昏,許秀才一口飯都沒吃,一口水都沒喝,


    他心裏就剩下了一個信念,就是把這個人背迴家,然後把他救活。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產生這個信念。


    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信念還在不斷的增強。


    許秀才將年輕人放到床上草席的時候,已經接近虛脫了。


    天色漸暗,似血的夕陽也慢慢消逝,殘陽下的樹影越拉越長,


    似千萬隻骨手從地下冒出來撕扯行人,讓人看了心裏不寒而栗,


    突然一隻寒鴉疾飛而過,嘴裏哇哇的悲鳴,似是在召喚死神的降臨。


    許秀才休息了一會,從灶房裏端了一碗粥出來,


    說是粥,其實和水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裏麵一粒米都沒有,隻有點別人家不要的糠加上點門口長的野菜。


    許秀才小心翼翼的捧著粥,來到床前,


    床上那個年輕人的衣服已經破爛的不成了樣子,


    臉被一層厚厚的血垢給糊住,


    許秀才心想這個年輕人都成了這樣子都沒死,


    說不定就是聖人特意派來贖自己罪的,


    許秀才將碗輕輕的放在年輕人的嘴邊,


    碗裏的粥緩慢的流了出來,濕潤了年輕人的嘴邊。


    過了好半響,


    許秀才突然看見,


    那個年輕人的嘴唇,


    動了。


    …………


    秦軒感覺自己正在不斷的下沉,周圍一片漆黑與寂靜。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但他直到自己正在墮落的深淵中沉淪,


    他多麽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將他從深淵中拉出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漆黑寂靜的深淵裏穿透進來一絲光亮,


    秦軒拚了命的朝那點僅有的光亮靠去,


    終於,


    秦軒醒了。


    入眼的還是一片漆黑。


    秦軒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有睜開眼睛,


    可是眼睛好像是被什麽東西糊住了一樣,


    秦軒廢了半天的勁才勉強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終於,


    不再是漆黑了。


    一張破舊的草席,一麵發黃的土牆,還有……


    一排書架?


    自己這是在哪?


    自己這是怎麽了?


    秦軒想伸手揉揉眼,卻發現自己的手好像喪失了知覺,


    然後他才突然發現喪失了直覺的好像不止是手,還有腿。


    該死的!


    老子快要癢死了,都他媽沒法撓。


    突然,一陣開門的聲音傳來。


    秦軒整個人的精力瞬間集中了起來,


    可是想了想,自己都他媽這副樣子了,


    再怎麽樣又有個卵子用?


    估計現在來個熊孩子拿個短棍,一下一下敲自己,都能把自己敲死。


    “你醒了!”


    進來的是個……


    書生?


    說他是書生,哪有書生穿的這副寒酸樣,一襲長衫都破成什麽樣子了,


    可要說他不是書生,他手裏又偏偏拿著卷書在讀,


    秦軒動了動嘴唇想要問些什麽,卻發現自己好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先休息一會,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來。”


    那書生見秦軒一副虛弱不堪的樣子,立刻離開了房間。


    沒一會,書生就端了一碗粥過來,嘴裏還念叨著


    “我姓許,你可以叫我許秀才,看書 ww.ukan 這段時間一直是我在照顧你。”


    說著說著,他已經走到了床邊。


    像往常一樣,


    許秀才將手中的碗輕輕放在了秦軒的嘴邊,接著道:


    “我本來以為你活不過來了,尤其的前天晚上,差一點連半口氣都沒了,沒有想到……”


    “你的命是真硬。”


    許秀才最後感概了一聲。


    秦軒從頭到尾其實隻聽了個大概,他的視線一直都定格在許秀才手中的碗上。


    這是人吃的東西嗎?


    糠加野菜,和豬食有什麽區別!


    而且那碗的邊緣全是漬垢,看上去真的和喂豬的差不了多少。


    我秦軒就是餓死,


    死外麵,


    也絕不吃一口這碗裏的東西!


    秦軒掙紮了一下,想要躲開許秀才的手。


    許秀才見了,卻以為秦軒是太餓了,所以把碗又往下壓了壓,嘴裏還說道:


    “你別急,還有呢。”


    “這些天,我成天的去外麵刨菜,夠咱們吃上一段時間了。”


    “子曰,讀書百遍。”


    “我這些日子光忙著這些事,連書都忘了讀。”


    “現在想起來,真的是……唉……”


    許秀才一副惋惜愧疚的模樣歎了口氣。


    秦軒看著許秀才那單薄的身子骨和一雙清澈的眼睛,


    心裏像是有一道暖流流過。


    終於是不再掙紮了,


    乖乖的將碗裏的粥一口一口的吸到了肚子裏。


    嗨,


    別說,


    味道還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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