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你一個問題,假如說,在鐵軌的分叉路口,左邊軌道上躺著一個人,右邊軌道上躺著五個人,原本失控的火車是要從右邊軌道上碾過去,而你...”


    “而我,隻是一個拎著馬桶搋子路過的人。這笑話很老了,我聽過。”史怡麵無表情地打斷了薑陵的話,繼續翻動手中的資料。


    “別打岔說正事呢。”薑陵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接著說道:“眼看著火車就要壓死那五個人,但你有機會扳動變道杆,讓火車走左側的軌道,從而避免這五個人死,但那個原本不該死的人卻會死。你會選擇扳動變道杆麽?”


    “如果這個問題,建立在這六個人我都不認識的前提下...”史怡平淡答道:“我不會去動變道杆,因為我一旦碰了,我就被卷入這個事件裏了,我是要為那一個人的死承擔法律責任的。”


    薑陵追問:“如果不考慮法律呢?”


    史怡雖說有點不耐煩,卻還是認真迴答道:“我也不會動,冷漠點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當我沒來過好了。若從情理上講,我沒有權利決定犧牲一個人,還是犧牲五個人。”


    薑陵眯著眼睛想了想,接著說:“如果左邊那個人,是個自以為是、道貌岸然、很討人厭的家夥呢?”


    史怡沒有猶豫答道:“感性上來說,我是想要去扳的,但理智會控製住我,因為無論是多麽討厭的家夥,他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不能因為主觀情緒就去決定他的生死。”


    薑陵盯著燈泡看了兩秒,又問道:“如果右邊不是五個人,而是好幾萬人呢?”


    “你家鐵軌上能躺幾萬人?”史怡冷眼瞥了一下薑陵。


    薑陵不肯放棄道:“就當是阿三哥的鐵路...你先迴答我的問題。”


    史怡深吸了口氣,道:“我會扳,然後盡可能的救下那個人。”


    薑陵看向史怡問道:“為了幾萬人的性命,就可以去犧牲那一個人了?”


    “也許在一些哲學家眼裏,那邊無論是五個人還是五萬人都沒有概念上的區別,但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在我眼裏,幾萬人性命的價值當然是遠遠大於一個人的,如果有的選,我寧可讓那一個人死,就算之後要承擔什麽責任,我也不會後悔。也許,這也算是量變引起質變?”史怡自己也不由分神的想了想,而後皺眉看向薑陵道:“問這種無聊問題幹什麽?”


    “不算無聊吧,我在想一些事情。”薑陵捏了捏鼻梁,而後道:“現在沒事了。”


    史怡看了一眼薑陵也沒有多問,低頭再次翻動手中的七八張紙,而後道:“我看了一些這一場比賽下來的選手存留情況,目前所剩五十名玩家,其中中國玩家二十一名。而且前十五名的玩家,有八名是中國人,局麵還是比較樂觀的。”


    “樂觀...前十五裏,八個中國人,我就是那第八個。”薑陵伸手指了指自己,而後無奈笑道:“對我不算樂觀啊,前麵那七個葫蘆娃,真的是一個比一個猛。”


    “那是你得努力了。”史怡不客氣道:“不過好歹你是進了前十五,上麵指示可以把工作重點放在你們這八個人身上。”


    薑陵問道:“怎麽個重點法?”


    “讓你們放下其他的工作和其餘事情,有什麽生活工作上的問題和難題,公司都盡力幫助你解決,要你們將重心都放在比賽上,摒棄雜念,專心致誌。”史怡說道:“反正你也沒什麽事情。”


    “什麽叫沒什麽事情。”薑陵倔強道:“我現在可是琴店的主子,我那麽大個店鋪,說關門就關門?”


    史怡毫無感情地迴道:“沒說讓你關門,現在客人也不多,就你這兩把刷子也賣不出去琴,能耽誤什麽事兒,樂意開著你就開。”


    薑陵惱火道:“嘿,你這人說話怎麽這麽低情商。”


    史怡瞥他一眼:“高情商怎麽說?”


    薑陵迴道:“那得說是現在的人沒有音樂素養,不懂得欣賞。”


    史怡沒有反駁也沒有吐槽,反而點頭道:“行,你說什麽是什麽,現階段得可著你來。”


    薑陵張大眼睛問道:“真的。”


    史怡冷冷掃了他一眼,從牙縫傳出一聲:“常規來講是的。”


    薑陵向後靠在沙發上,聳肩道:“你這人也不怎麽常規...行,接著說正事。”


    史怡說道:“下一次比賽,將在五天後開打,並且又會有較大規模的更新。”


    “又更新?這版本更替的也太快了吧。”薑陵不解道:“怎麽感覺策劃部門越來越放飛自我了?不會再出BUG吧?”


    “他們說不會。”史怡說道:“至於具體內容,目前還沒有通知,故意得後天開會的時候能詳細說明。不過有一件事情已經訂下來了。”


    薑陵直起腰一抬手,麵容嚴肅道:“不會下一次,還是淘汰賽吧?”


    史怡說道:“不,下一次不是淘汰賽。”


    薑陵鬆了一口氣,身子又向後靠了靠。


    史怡看著他說道:“經某位委員會成員的建議,下一次將啟用一條特殊規則,那就是前十五的玩家,不能匹配到同一戰場的同陣營的隊伍之中。”


    薑陵思索了兩秒的時間,便從沙發上彈了起來,皺眉道:“五十個人匹配作戰,估計也就是分出十五個戰場左右,若是前十五名不能出現在同一隊伍,那是不想讓強強聯合的情況出現,或者說是增加前十五玩家之間相互對戰的概率...這,明擺著針對前十五名嘛?”


    史怡點頭道:“對,就是針對前十五名玩家,理由是為了激活玩家鬥誌,增添對抗性,給排名靠後的玩家一些希望。”


    “之前說為了所謂的‘公平’,就安排了人數不對等的對抗模式,現在又扯什麽激活玩家鬥誌,連‘公平’都不顧了。”薑陵罵道:“什麽狗屁安排,我們辛辛苦苦取得了靠前的名次,卻要麵對更激烈的戰鬥,這完全就是不公平!咱們中國代表也同意了?”


    “當然不同意,這個提議,有很大程度就是針對我們中國玩家,畢竟我們占著前十五裏麵八個位置,這樣的軌跡大大增加了我們幾位種子選手相互碰撞、出現內耗的概率。”史怡搖頭道:“但可惜的是,在這個委員會裏,我們沒有一票否決的權利,十位理事會成員,最終以七票同意,一票反對,兩票棄權的結果通過了。”


    “這特麽。”薑陵站起了身,但片刻後又坐下了,喝了口水道:“行吧,打就打,誰怕誰。”


    史怡則說道:“最開始我聽到這條提議的時候,我是很替你擔心的,畢竟你是第十三位,下一局極有可能會對上排名比你靠前的對手,對局風險大大增加。但是...”史怡話鋒一轉,接著說道:“排名在你之前的那些人,都是穩居積分榜前列的強者,實力多麽強大我想你很清楚,如果正常的比拚,他們完全可以憑借自身強大的實力繼續贏下去,更加難以撼動,而有了這樣的安排,他們彼此碰撞的可能性也很大,對你而言就未嚐不是一個再進一步的機會。”


    薑陵聽完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當第一名和第二名打起來的時候,第三名就有機會撿漏占便宜是吧?可問題是我並不是第三名,我是第十三名啊,而且我也要麵對十分兇險的對局,這個便宜不是那麽好撿的。”


    史怡嚴肅點頭道:“對,所以接下來這局雖然不是淘汰賽,但卻至關重要,那幾個時常盤踞在積分榜前茅的高手,注定要有幾位輸掉比賽,你若能贏下這一局,便穩穩可以殺進前十。風險和收益是對等的,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前十五名玩家不會被分到同一陣營...希望他們兩兩對決,把我輪空。”薑陵想了想另外十四個名字,感到壓力很大,自嘲笑了一聲。


    “不要抱著這種僥幸心理。”史怡微嗔一


    句,接著說道:“就算你硬實力拚不過他們,你也可以多動動腦子啊。我與韓主管打聽過,現在你們這些玩家,在遊戲世界的修煉體係裏,已經來到了一個十分強大的水平,但還不是最頂級的那一層,所以遊戲裏的那些角色中,還有許多實力與你們相當,或者比你們強大的高手,如果能夠借用他們的力量,肯定也能大大增添勝算。”


    薑陵點頭道:“這些我清楚。”


    “玩到現在,你們應該接觸過很多在遊戲世界裏地位崇高、或者本領強大的重要人物了吧?”史怡追問道:“能夠幫助你的人多不多?”


    薑陵想了想,揚著眉毛說道:“我現在,算是黑白通吃吧。”


    史怡停頓了一下,但也沒有質疑薑陵,而是說道:“如果真是想你說的這樣,我建議你放棄原則和底線,不計代價的利用起那些劇情人物,誆騙也好,威逼利誘也罷,一切要以取得勝利為目的。”


    “不擇手段?”薑陵眉頭沉了下來。


    “就是不擇手段,比賽已經接近了尾聲,現在每一局都至關重要,按當前的節奏來看,打完這一局比賽,下一次很大概率又是一次淘汰賽。”史怡看出薑陵有抵觸情緒,嚴肅說道:“你已經沒有幾局比賽可以打了,不需要顧及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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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陵沉默片刻,輕輕搖了搖頭。


    史怡不解道:“你有什麽放不開手腳的?之前與劇情人物打好關係,不就是為了能夠得到一份助力麽?眼下都這個時候了,一定要放開手腳,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條件,調動你所能調動的全部力量才行。”


    薑陵也很認真的迴應道:“我在那個世界裏認識了很多人,也和他們經曆了很多事情,我會盡可能的爭取他們的幫助,但若是為了我的勝利,讓我去誆騙他們、犧牲他們,我很難做到。”


    史怡微怒道:“那是遊戲世界,那裏麵的人物無論多麽逼真,也不過都是可以隨意編輯改寫的數據,而不是真實存在的,就算他們死了,也不過是隨時可以reset的存在,你根本沒有必要考慮那麽複雜。你贏下比賽是為了治病,是為了救你自己的命,哪裏用得著考慮那些數據人物的死活?”


    薑陵平靜道:“不,他們在他們的世界裏都很認真的活著,也有著很執著的事情,如我們一樣是活生生的人,我沒有權利為了保全我自己,而決定他們的生死。”


    “你這死心眼!現在是你當正人君子,和我講哲學道理的時候麽!?”史怡無法理解,隻是怒其不爭的接著說道:“接下來的每一局比賽都十分激烈,如同過獨木橋一般,其他選手肯定會無所不用其極,你要麵對的是不單是實力強大的對手,一定還有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你用得著和他們講原則麽?”


    薑陵聽出史怡根本沒有搞清楚他話語裏的重點,歎氣道:“我不是和我的對手講原則,若是有什麽陰謀詭計能夠派的上用場,無論多陰險、多惡心,我也不會手下留情,我從來沒有自詡我是什麽正人君子,但是...我的底線,是不想坑害到其他無辜的人。”


    史怡無奈道:“那是遊戲,那些劇情人物本來就是你們的棋子,你下棋的時候還用在乎你的馬被對方的炮給吃掉了麽?你隻要關心馬在被吃之前有沒有盡到它的價值就好了呀。”


    薑陵還是堅持道:“把裏麵的人當成沒有感情的棋子?我做不到。”


    史怡氣得想要給薑陵一拳,嗬斥道:“你仁義,但是你的對手不會在乎那麽多,到時你怎麽和他們鬥?你以為你是什麽人?”


    薑陵沉默了兩秒,平淡笑了笑,他的雙眸明亮,有著一份驕傲也有著一份執著從他的視線裏照映出來,隻聽他說道:“在這個世界,我是躺在鐵軌上等火車的人,但是在那個世界,我是站在變道杆旁邊的人,我不是哲學家,也不是正人君子,但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和我的對手們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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