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宋一凡的指責,魚嫦卻是更為震怒,可沒等她說話,卻是又一支尋常軍隊的箭矢飛了過來。


    是東城的守軍也到了,有了西城的守軍勇敢站出來,他們的步伐更加堅定。


    不久後南城的守軍也到了,士兵們皆是強忍著那令人顫抖的威壓,從三個方向圍上了魚嫦,咬緊牙關張弓搭箭對著她,像是在圍攻一隻兇惡野獸一般。


    有一位年邁的大娘也跑了過來,她焦急看了一眼房頂自己的孫兒,見其完好無損,頓時鬆了口氣,剛想罵一聲這小子胡鬧,卻轉頭看見安城主染血倒地,她眼淚轉瞬從眼眶流下,哀痛不已,而後便指著魚嫦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麽,明顯不是什麽好話。


    留在城裏百姓的不少是腿腳不便的老人,不多時又有一些老人走了出來,有些人以為安城主死了,頓時伏地嚎哭。也有人捶胸頓足地指著魚嫦大罵,還有人高唿著老天無眼,也有人撿起身邊的東西,胡亂地擲向魚嫦。


    “你們...你們這些愚昧的凡人!”魚嫦氣得嘴唇顫抖,卻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她揮手撥開箭矢,撥開砸向自己的磚頭碎石,撥開一些雞蛋菜葉,哪怕已經沒有什麽東西扔向她了,她的雙手還是胡亂揮舞著。


    “我去你大爺的!”一把鐵錘被擲了出來,竟是真的如巧合一般砸在了魚嫦的肩頭,讓她直接跌坐在地。


    那明明隻是一個普通的鐵錘,玄極修為的她卻沒能躲開。


    她修的是精神層麵的頂級功法,但此時她的精神卻有些混亂。


    她氣得渾身顫抖,卻又有一股從內心深處升起的恐懼,轉瞬蔓延到了她全身,隻覺如墜冰窟,透體的寒冷。


    鐵匠眨了眨眼睛,確認自己真的砸到了那女魔頭,頓時有些心髒猛跳,難以置信的同時又有些畏懼,但隨即又感到幾分自豪。他向前跑了兩步,看了一眼薑陵好像並無大礙,然後便奔向城主。


    魚嫦披頭散發,因為內心那莫名的恐懼和因此升到極點的憤怒,她上下牙齒打顫,雙眸布滿血絲。


    “都是惡徒,都給本座...去死!”魚嫦盯著鐵匠的背影,抬手打出一道洶湧的念氣波。


    這念氣氣勢如萬馬奔騰,卷動地上的青石板不斷翻飛,煙塵翻湧,摧枯拉朽一般唿嘯而來。


    怒海龍濤!


    這乃是神庭秘法,攻擊範圍廣,且攻擊力極強!


    “保護城主!”西城守將紅著眼睛高喝一聲,第一個衝了出去,那因為畏懼而顫抖的雙腿,此時卻變得無比堅定。


    其他士兵也一擁而上,拚命奔向了安玉瑾。


    甚至那些老人也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朝向安玉瑾狂奔而去。


    那鐵匠正想扶起安玉瑾,見狀幹脆不由分說地撲在了安玉瑾身上,將其護在自己那魁梧的身體下。


    可這充滿威懾的氣浪奔騰而來,就算是鐵匠那健碩的身軀在其麵前與紙糊的也無甚區別,那些披甲執銳的士兵也會在下一刻被怒濤拍斷渾身筋骨,更別提那些羸弱的老人了。


    宋一凡心頭焦急,但有心無力,這般玄極境界的功法,他也沒有能力阻擋分毫。


    就在這時,金光炸起,一隻金翼赤尾的鸞鳥張開翅膀擋在了眾人身前!


    怒濤砸下,耀眼的金芒轉瞬黯淡了下去。


    好在那澎湃的怒濤之聲也隨之安靜了下去。


    “周柯寒,你怎麽能保護叛神者!”魚嫦怔了片刻,而後瘋癲一般喝問著,她吼道:“你也要背叛神明嗎!”


    周柯寒收起了鸞鳥,嘴角溢出了絲絲鮮血,他輕吐口氣說道:“我是在保護百姓。”


    “他們不惜性命也要保護叛神者,明明愚蠢透頂,藐視神威,也是罪該萬死,為何保護他們!”魚嫦厲聲喝問。


    周柯寒搖頭道:“他們沒有罪。”


    “你身為聆聽神旨的昭諭司命,卻顧及這些愚昧百姓,而背棄你的信仰,背棄神明嘛?!”魚嫦歇斯底裏地喊道。


    周柯寒擦掉嘴角的鮮血,歎息道:“我沒有背棄我的信仰,而是我們的信仰不應該是你想的那樣。”


    周柯寒轉過頭,看向身後。


    那些士兵手持腰刀對著他,那些百姓用夾雜著畏懼而憤怒的目光盯著他,如遇蛇蠍。


    周柯寒望向人群中被死死擁護住的安玉瑾,安玉瑾抬起手,示意大家讓開一些。


    安玉瑾沉聲開口道:“現在的你,可看見了眾生意願?”


    周柯寒沉思片刻,而後他向前半步,轉頭望著周圍那些平凡卻勇敢的人們,開口問道:“為了保護城主,你們願意搭上自己的性命?”


    西城守將拍了拍胸脯,朗聲道:“我等身為白落城的守軍、白落城的百姓,怎會眼看著城主死在我們麵前!”


    周柯寒搖頭道:“你等為軍、為民,卻並無為之效死的職責,即便這位城主死了,京城自然還會選出下一位城主。”


    南城守將攥著鋼刀喝道:“京城會派何人來當城主我等並不關心,既然安城主無愧於我們,隻要她做一天城主,我們城衛軍就有為她效死的職責!”


    先前以為城主死了,跪地嚎哭的那為老叟也跟著喊道:“我在白落城活了七十年,就沒有見過這麽好的城主,先前的城主隻會剝削百姓,隻會作威作福,隻有安城主讓我們老百姓有了好日子過。我們白落城就認這麽一個城主!”


    那邊魚嫦聽聞這樣言語,踉蹌著走了幾步,不服氣地大聲道:“她召開這胡鬧的奪珠大會,每年都有百姓因此喪命,都有很多的房屋倒塌,把白落城搞得一團糟,有什麽值得你們感謝的!?再者她不過二十幾歲,一直鑽心於修行,哪裏有會時間經營白落城,哪裏又懂得為官之道?不過是把手下人的功勞記在了自己頭上!最可恨、最不可饒恕的,她是叛神者!是忤逆神明為禍天下的人!”魚嫦抬起手指著那些百姓,尖著嗓子叫道:“你們明不明白!!”


    看著魚嫦瘋癲的樣子,聽著她鏗鏘有力的喝問,百姓們安靜了片刻,無人敢發聲。


    但沉默沒有持續太久,西城守將平靜道:“每年的奪珠大會,死的人大都是不聽城主安排、妄想湊個熱鬧的短命鬼。”他自嘲笑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腿,說道:“七年前我還是個什長,自以為仗著對白落城熟悉,加上地轉境的實力也能碰碰運氣,卻被一個小子隨手便打斷了雙腿


    ,骨頭都快碎成渣子了。是城主拿出了極為寶貴的丹藥,用在了我身上,沒讓我爬著過下半輩子。我不明白安城主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我隻知道我這雙腿是她賞給我。”


    鐵匠也挺直胸膛,扯著嗓子喊道:“安城主來的這些年,是老百姓過得最舒坦的日子,她收拾的貪官汙吏不下二十個。幾年前有個王爺的兒子來白落城胡鬧,當街調戲我閨女,還要打斷老子的腿,是安城主一巴掌打掉了他兩顆牙,氣得王爺跑到皇帝那告狀。你說她不懂為官之道,你還真就說對了,她這個官就不是給朝廷當的,不是給她自己當的,那是給我們白落城老百姓當的!”


    一個老婦人也喃喃開口道:“神庭都是天上的仙子,我老了,不認得,我就認識我們城主,她不能死。她對我們好,我們就得念著這份恩情,這就是這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魚嫦難以接受地看著這些百姓,想要大罵幾句,卻又覺得如鯁在喉,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


    周柯寒此時此刻卻帶著幾分無奈與敬佩地苦笑起來,道:“沒錯,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神庭的確在雲端站的太久,沒有了凡塵的氣味,便再難融進來了。”


    “凡人也許是愚鈍的,但確最能代表人世間。他們是這世界的根基,是最不起眼的葉子,孕育了、綻放了的人類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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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庭作為這花圃的園丁,隻知觀天時、除蟲草,卻未曾真正看過那些蔓延在土壤下的根係,看不到那枝葉的脈絡,最後自然會得到應有的惡果。”


    周柯寒望著安玉瑾,拱手道:“眾生意與天之道,應該同樣重要,是我神庭錯了。”


    周柯寒再朝白落城的百姓和士兵拱手,道:“多謝你們讓我明白了這個道理。”


    安玉瑾看著他默不作聲。


    魚嫦難以接受,雙手抓著腦袋,牙齒咬得發出聲響。


    周柯寒突然迴手打在魚嫦身上,使得魚嫦身體一軟,被周柯寒接在了懷中。


    周柯寒直接將其攔腰抱起,而後道:“我會帶她和剩下的執事迴去。我要稟報庭主,在今後改變神庭對俗世的看法。”


    安玉瑾搖了搖頭,道:“不是每一個神庭的人都想你這樣擁有智慧,無上的神威讓你們變得強大,卻也蒙蔽了你們的雙眼。”


    “這是我的責任。”周柯寒嘴唇發白,輕輕搖頭低聲道:“神庭不是罪人,隻是沒有做好,我們會重新審視自己的。”


    安玉瑾沉吸了口氣,道:“神庭脫離俗世太久了,沒有人願意重新落迴凡塵。別說整個神庭,就算是你庭主的那一關,你都過不去。”


    周柯寒沉默了片刻,最後帶著幾分悲涼與無奈道:“那就說明神庭真的需要一點外力來幫忙落向凡塵了。”


    安玉瑾卻堅定搖頭道:“我們不會信任你們,就如同即便是現在你也不會信任我們。”


    周柯寒再次沉默,最後他抬頭望了一眼天空,情緒漸漸消退,隻剩下平靜道:“你是白落之主,而誰又能成為真正的蒼生之主呢?想來,隻有蒼生自己吧。”


    安玉瑾聞言,也緩緩低下了頭,最後長長歎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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