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樓沒有辜負黃烈對它的美好遐想,的確是一處在城內獨占鼇頭的風月場所。


    這夏方古國文化氛圍濃厚,但並不死板,沒有太多條條框框的規矩。似乎也是因為下至黎民百姓,上至帝王官僚都太鍾情於詩詞歌賦舞文弄墨,致使無心發展國力。


    這裏少不了羽扇綸巾的翩翩才子,自然也有那放浪不羈的風流才子。這些才子偶爾一臉鄉愁,端著酒杯望著夜幕,嘴裏說的是“古道十裏柳色青,新亭百尺月正明”。偶爾也會喝得大了,豪氣衝天,直抒胸臆,昂首念一句“男兒衣當鶴鸞,腹中經史納河山”。


    然後繼續喝個爛醉,等到舌頭打結走路不穩的時候,眼睛裏就泛起了旖旎的光芒,吧唧嘴道:“美人醉飲葡萄酒,英雄笑臥溫柔鄉。”


    溫柔鄉是哪呢?你要說是老婆的被窩,那可太俗了,太沒有格調,太不詩情畫意。


    那得是青樓裏那位才藝出眾、身材婀娜的花魁的被窩才行。


    哪怕是豔名遠揚的青樓名妓,那也是飽經風塵的失足女子,可是得好好徹夜長談一番。


    而且逛青樓還不是那些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專有的閑情雅致,不少囊中羞澀的寒門才子,都願意節衣縮食留下點錢來這裏點一壺最廉價的酒,聽上一首清倌兒彈的曲子,若是能趕上花魁親自撫琴,那可是撞了大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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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還有些才子實在是愛慕哪個姑娘愛慕的緊,喝得爛醉之時那可是抱著樓裏的柱子,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發誓要給哪位姑娘贖身。


    更值得一提的是,倒也不知是這些富家或寒門的才子傾心樓裏的姑娘,也有樓裏的姑娘真心愛上某位男子,若男子有錢為她贖身,她便欣然隨其迴家,哪怕出身低微不奢望明媒正娶,當個小妾也是心甘情願。還有女子自己攢錢贖身而後再去找那位心上人的。甚至還有女子拿了自己攢下的銀錢,給那入京趕考的寒門公子做盤纏,而後翹首以盼對方錦衣還鄉的呢。


    在夏方,這些風流逸事,都算不得什麽稀奇的事情。


    當然這青樓不似某些豔俗小說之中寫的那樣盡是皮肉生意,這裏的主打還是才藝,那些樓中女子大多有著幾門看家本事,琴棋書畫都略懂一二,舞蹈也算是一門必修課。樓裏的花魁頭牌,不但模樣要長得美麗動人,才藝也得力壓其他姐妹才行。


    有些女子立誓賣藝不賣身,有些女子剛入這行時身價低微不得不陪著過夜,等到才藝有成,身價上漲,也會慢慢推辭掉出賣色相的生意。


    當然,也有不推辭的,就是貴點...


    至於那些價錢不高,花樣不多,直接了當做生意的場所也有,但可沒有春月樓這般氣派。那些地方的女子叫娼,這樓裏的女子才叫妓。


    *娼那是赤裸裸的惡俗,而“狎妓”二字,可是透著一股子風流情懷呐。


    總之,這裏算不得多麽幹淨高雅的藝術圈,卻也不光是庸俗旖旎的賣肉場。你想來喝喝酒聽聽曲,完全可以,帶著老婆來都不稀奇。你若想找個姑娘陪酒,趁機摸摸姑娘小手、摟一摟小腰,也不是問題。你若想再進一步呢,加錢唄。


    此時時間方是臨近黃昏,還未到春月樓生意最火爆的黃金時段,但也有客人邁步往裏走了。不光是樓下站著的四位俏麗姑娘,樓內奏起的琴曲,也是招攬客人的一種手段。


    黃烈本就想進去看看,


    但還是忍耐下來陪著薑陵先辦正事,誰知一轉眼的功夫,薑陵招唿都不打一聲就奔著春月樓去了。


    黃烈急忙趕上,兩人並肩走到了春月樓門口。


    四位年紀看上去都不超過二十歲,模樣清秀身材婀娜的姑娘眉目含笑,微微施禮,聲音嬌嫩地一齊說道:“歡迎客官~”


    這嫵媚婉轉的聲音一出,黃烈隻覺暖風拂麵渾身舒爽,隨後麵帶笑容有模有樣地向幾位姑娘點頭致意。


    薑陵沒有理會黃烈和身邊的姑娘,隻是雙目出神地邁步繼續往裏走。


    進入後有一位青衣少年也笑著招唿一聲,將兩人迎到了一處圓桌。一樓大廳擺有十套桌椅,兩邊有樓梯通向二樓,二樓三樓並不完全封閉,中間是敞開的,抬頭便可以看到三樓的中間位置掛著一道薄紗,裏麵隱約現出一位撫琴女子的身影,琴聲自然是從那兒傳出來的。


    青衣小二雖說看上去年紀也就十七八歲,但實際上已經在這裏待了有些年月,業務熟練的很,他見兩人麵生,客氣問道:“兩位第一次來?”


    薑陵還是呆呆地望著三樓琴音響起的位置,沒有言語。而原本興致高漲的黃烈進了屋子以後卻氣勢頓時減了不少。他見這樓內布置精美,古香古色,頗為講究,一看就知檔次不俗,想必花銷...也不會低。但是現在心疼腰包也晚了,再者自己這一次可是陪著薑陵來的,沒有自己花錢的道理。念及於此,再看薑陵一副癡傻的樣子,黃烈豪氣再生,從容應道:“的確是第一次來咱們怡春院...”


    青衣小二打斷道:“客官我們這裏是春月樓。”


    “哦,差不多。”黃烈大咧咧道:“麻煩給講一下怎麽收費。”


    青衣小二笑容有些凝固,這春月樓好歹也是城裏青樓的魁首,走進這樓的要麽非富即貴,要麽是那些有閑情雅致的才子,哪有這樣像逛菜市場一樣直接問價的?但客人問了,小二還是禮貌迴應道:“樓下一桌二銀,二樓一桌五銀,三樓一桌二十銀。”


    黃烈愣了片刻,才不確定地反問道:“你說的這是台麵費?”


    “啊?”小二哪裏懂這個詞。


    黃烈卻已經失笑道:“收費理念蠻先進的,這算是最低消費啊,不點酒也得收錢。”


    青衣小二耐心還不錯,但笑容已經消散了一半,點頭道:“沒錯。”


    黃烈心想自己在狹間花費一番,兜裏就剩六枚銀幣了,且不說這兩枚銀幣的台麵費也就不算便宜,兩人肯定不能真的花兩個銀幣就幹坐著,肯定要點兩壺酒充充場麵,可這裏的酒能便宜的了麽?


    誰知一直沒有說話的薑陵終於出聲道:“這彈琴的女子是樓裏的姑娘麽?”


    見二位沒有掏錢的意思,小二的笑容終於還漸漸消失了,他不鹹不淡道:“還真不是,是一位偶爾來彈琴賺點錢的小姑娘。”


    “我想想見見這位姑娘。”薑陵如此開口。


    小二開始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氣,心想哪裏來的兩個不懂規矩的家夥,進了樓不掏錢,還張口就要看姑娘,莫不是來挑事的?你當這裏是什麽尋常酒樓,容得你兩個外鄉佬撒野。小二正要喊人逐客,卻聽見叮當兩聲脆響。


    “差點忘了。”薑陵歉意一笑。


    小二低頭一看,頓時眼睛一亮,笑容又重新迴到了臉上。他收起薑陵扔下的兩枚碎銀,說道:“客官大氣,多謝客官賞錢,我這就


    去找那姑娘。”隨後他又有些為難地說道:“不過那姑娘畢竟不是樓裏的人,我也不保證她願意見您。”


    “麻煩說說好話。”薑陵笑了笑。


    金錢的力量是偉大的,小二殷勤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黃烈瞪著眼睛低聲說道:“你小子還說我裝大尾巴狼,那可是兩塊銀子,能換二十銀幣,你就這麽打賞出去了?敗家子啊。”


    薑陵無奈道:“我真的有事。”


    此時琴曲已經終了,薑陵還抬頭看向三樓那處紗帳,剛剛這琴曲不是別的,正是周瑜拿手的曲子江左賦!


    薑陵可是聽周瑜說過,這曲子雖說他曾經在夏方皇宮演奏過,一時間風頭無限,但卻並未普及,因為是這曲子完譜可是有著那位公主的功勞,皇帝又喜歡的很,自然當作禁臠,不準琴譜隨意外傳,當時隻有宮廷內的禦用琴師有資格留下琴譜。


    況且之後周瑜帶著公主私奔,又入了遣神眾成為了十二星官之中的赤曜星官,夏方皇帝更是為了撇清關係以防神庭怪罪,立馬燒毀了周瑜所有琴譜,並嚴禁國內再彈周瑜譜寫的琴曲。


    如此又過了足足五百年的時間,雖說隨著歲月流逝,無論夏方皇室還是神庭,都已經不再在意周瑜的琴曲是否還有人彈奏,並未刻意抹除。但時間的力量就已經足夠強大,當年被禁的琴曲自然更加鮮為人知。


    但是此時此地竟有一位姑娘彈奏了江左賦,而且分毫不差,薑陵怎能不在意這女子的身份呢?


    隨著曲終,那紗帳後的女子身影也消失了,片刻後那青衣小二端著一壺酒歸來,一臉的歉意,彎腰道:“小的無能,沒能說服那女子,她...她走了。不過也不能白收你賞錢,這有一壺上好的花雕酒,您先喝著,一會還有別的姑娘撫琴。”


    薑陵微微皺眉,歎了口氣,起身就要走。


    小二又靠近一步,頷首低聲道:“那姑娘從後門走,往南去了。”


    薑陵聞言點頭致謝,邁步就走。


    黃烈想攔也攔不住,心想屁股剛坐熱乎,還沒喊兩個水靈姑娘來作陪呢,這就走了?


    黃烈也煩惱地站起身,隨後他轉頭看著略微尷尬的小二,又瞥了一眼他手裏的酒,認真問道:“這酒能退不?”


    不多時黃烈從後麵追了出來,一臉的憤懣,嘴裏嘀咕著敗家子,而後還打了個嗝,泛出一股子酒氣。


    薑陵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急著見那姑娘。”


    “反正沒花我的錢...嗝...”


    薑陵快步繞到酒樓後身,向南追去。


    不多時見到了一位女子的背影,懷裏還抱著比她身高也短不了多少的琴匣,薑陵自然快步跟上,同時喊道:“姑娘。”


    誰知那姑娘沒有迴頭,反而加快了步伐。


    以薑陵的實力,若想追上自然易如反掌,但他不想唐突,隻是跟在姑娘身後,問道:“姑娘能否告訴我你剛剛彈奏的是什麽曲子?”


    “不能。”姑娘那清冷地迴了一句。


    薑陵不死心地追問道:“琴曲可是江左賦。”


    女子身形微頓,聲音稍有顫抖道:“不知道。”


    薑陵見狀不由得心生疑惑。


    幾分鍾後那女子來到了一間略顯狹小的民宅前,快步跑了進去。


    她喊道:“爺爺,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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