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坐落在風隱大陸東北方的赤夕國境內的朝晨郡,朝晨郡緊鄰國都,可其繁榮程度實際上卻比國度還稍強一籌。原因很簡單,赤夕國的經濟和人才環繞的中心在很久很久以前便不是君王,而是魏氏。


    當然除了朝晨郡,魏府在赤夕國其他的郡,甚至是相鄰的丹蒙、黑嶸、藍江國內都有府邸,牢牢掌握著這四國境內的鹽、鐵兩項商道。一般而言,這兩項都是利潤爆棚且是商業和工業的代表性商品,必須由國家掌控。不過這片廣袤的地盤誰說了算,上到君主下到黎民,大家心中都有數。


    今日朝晨郡的魏家主府內,駛出了兩輛馬車,每輛車由兩匹肌肉堅實、鬃毛光鮮的良馬拉著,兩輛馬車周圍還跟著五匹同樣優良的馬匹,其中那匹最為神駿的黑色寶駒恭順地低下頭,任由它身邊的年輕男子撫摸。


    這位衣著華貴,相貌英俊的男子,正是魏家家主最疼愛的那位小妾生下的少公子,魏葉秋。


    雖是庶出,但畢竟其母深諳為婦之道,頗受家主喜歡,加上又是家主50歲時生下的兒子,所以魏葉秋也備受疼愛,而且他本人修行天賦不俗,又非常聰慧,自然家中地位不低。


    實際上,在早些時候,這位少公子也是個遛貓逗狗,四處閑逛的紈絝子弟,調戲良家婦女、當街暴打皇族子弟、偷掀公主裙子...這些混賬事他可沒少幹,故而也經常在祠堂裏跪著受罰。但待其過了弱冠之年,便收斂了許多,開始有機會插手經管一些家族事業,沒用多久的時間便獲取了不俗的人脈和聲望。


    明眼人大概也猜得出,這貨年少的時候保不齊是故意做出那股子遊手好閑的勁頭給別人看的。


    給誰看呢?當然是他那三位哥哥。三位嫡係的哥哥。


    不過眼看著家主快到了退位的年紀,他若有所想法便不能再藏拙了,所以開始展露頭角。


    由於這一年其獲取的成績可圈可點,家主委派給他一項重要的任務。


    “這一箱珠寶和其他名貴寶物是送給齊家家主賀壽的,不容有半點差池,務必盡數送到。其次,關於購買一萬根紫檗木的事情,其中要點和底線我都已經告知與你,能談成什麽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已經七十五歲,但容貌看上去僅像五十,精神頭更像四十歲的男子站在門口,他負手而立,腰身筆直,一對眸子如有電光,全身不經意間散發著威嚴。此人自然是當代魏家家主,魏國印,八千魏家子弟唯其馬首是瞻,更可謂是這大陸上的主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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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麵前,魏葉秋也隻能是個聽話的兒子,甚至是恭順的下屬。


    魏葉秋一絲不苟地低頭應道:“是,兒子必當完成使命。”


    “這點事要是做不好,你也不必迴來了。”家主平淡開口,其中透著的卻是嚴肅與漠然。他雖是疼愛此子,但對其嚴厲程度也不遜於任何人。


    “是。”魏葉秋沒有絲毫不滿,再次躬身,道:“兒子這就出發,盡早歸還,這些時日望父親保重身體。”


    “小弟放心,家中事務自有我們替父親分憂,倒是你需要路上小心一些。”家主身後有著一位三十多歲模樣的男子,神情內斂,麵容與家主非常相似,正是嫡係長公子魏衍。


    “多謝大哥關心。”魏葉秋看向魏衍笑了笑。


    魏衍也報以微笑,帶著幾分關切道:“時辰不早了,出發吧,我們等你的好消息。”


    魏葉秋抱拳行禮,隨後轉身上馬,在他身後還有四人麵朝家主跪了許久,見少主上馬,這才也隨之起身上馬。


    “走。”


    揚鞭拍馬,兩輛馬車以及五匹駿馬駛離魏府,向西而去。


    家主魏國印眼睛微眯,看向小兒子遠去的身影。


    “父親,早些迴去吧,還有些要緊事務需要您處理。”魏衍說道。


    “嗯。”魏國印輕輕應了一聲,轉身向府內走去。魏衍恭敬低頭,看著腳下的門檻。


    魏國印腳步微頓,開口道:“是不是不同意我派葉秋去做這個要緊的差事?”


    魏衍毫無猶豫,平靜答道:“自有父親安排。”


    這個說法很是乖巧,但其中可以理解出另一種意思,那便是——我不懂。


    這一次向西北巨擘齊家賀壽,再加上足足一萬紫檗木的大生意,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露臉又能顯示能力的機會。要知道這一萬紫檗木主要是用來給赤夕國翻修皇宮的!一旦做成,便可以得到齊家的親睞,又能得到赤夕皇室的賞識,其意義非凡。


    魏葉秋剛剛嶄露頭角,其人品、能力、天賦才被世人所知,缺的就是這樣一分實打實的功績!


    可為什麽這樣恰當好處的機會,會給他呢?一個庶出的小兒子!?


    魏國印抬頭望了望天,道:“八年前,你就讓才十五歲的老三斷了家主之位的心思,送去丹蒙皇帝身邊做了朝臣。四年前,老二迫於你的壓力,也明確表明無心爭位,自願去了利益最少的黑嶸國經管鹽商,無論他做的多出色,未來注定隻是個二把手。”


    魏國印平淡的兩句話,讓魏衍頭顱壓的更低了,若非還有些管事仆從在旁邊,他都要跪下了。但是,他的麵容上並非沒有惶恐,更沒有冷汗之流,有的隻是幾分肅然。


    這些事情的確是自己做的,自己對自己的親生兄弟恩威並施,迫使得兩位一奶同胞的兄弟皆放棄爭位的心思。也許這在常人眼中已經算是不近人情的惡毒之舉,但魏衍知道父親不會因此事給自己定罪。這都是幾年前的事情,自己的舉動父親必然都看在眼裏,那時他都沒有言語,豈會在老二老三都已經確定放棄之後翻出這筆舊賬?


    父親要說的,還在後麵,魏衍所在意的,也是後麵的內容。


    魏國印果然說道:“你使出這些手段,倒也都是陽謀,沒有什麽下三濫的招數,也算你的本事。但是...”魏國印轉頭看了自己大兒子一眼,道:“但你沒有想到這個庶出的、整日遊手好閑的公子哥,竟然在你眼皮子底下突然間就翻了身,結交了那麽多權貴,收攏了數位高手,還...得到了我的重用。”


    魏衍沒有道歉,沒有辯解,反而平靜道:“是,孩兒疑惑。”


    “我想提醒你,你爭,可以,畢竟是我魏家長子,又的確有著權謀,想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裏,沒錯。你以為隻要你一人做大,魏家的家業早早確定是你的,那樣才不會出現爭權的現象,待你接管魏家之後,不會發生亂子。”魏國印眼睛微眯,冷眼盯著他,說道:“可我...還沒死呢。”


    父親的目光帶著寒氣,魏衍這才感到了些許驚恐,應道:“我絕無意奪父親權柄,但既然這魏家應當是我的,那我早日做些準備又有何不妥?”


    “那我再問你,在你勢力如此之大的情況下,為何還有人願意與葉秋結交,願意將身家性命賭在他身上呢?”魏國印鏘然問道。


    魏衍凝眸思索半天,其實他心中想到很多個答案,但那些答案雖然說得通,可並非有著絕對的說服力。比如那些人太蠢了,或者那些人與我不和,亦或那些人認為奇貨可居。他猶豫片刻還是沒有說出這些答案,搖頭道:“孩子不知。”


    “那你就慢慢想吧。”魏國印卻並沒有給出答案。隻是輕聲道:“有時候爭的太狠,未必是好事。”


    魏衍頭顱壓的更低,一時心頭思緒雜亂,說不出的抑鬱和失落。


    誰知魏國印往前走了兩步,突然輕歎一口氣,用僅有他們父子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時至今日,隻要你兢兢業業,戒除焦躁,寬以待人,這魏家的家業,遲早是你的。”


    魏衍聞言目露驚喜的抬起頭,隨後再次壓低頭顱。


    魏國印喃喃道:“就隨葉秋去吧,正好此行橫穿藍江,等他迴來,我便派他去藍江國接管部分商務,讓他曆練一番。”


    聽這家主的意思,似乎是想讓自己二兒子在丹蒙主事,三兒子負責黑嶸,再把少公子放到藍江。那魏家的主要陣地,赤夕國,自然是留給大兒子魏衍了。


    魏衍低頭應了一聲是,無比恭順。


    魏國印眉毛微挑,似神色有變,但沒有言語,慢慢走遠了。


    魏衍抬起了頭來,當父親不再視線中之後,這個一直躬身的男子,將腰身挺得筆直,仿佛恨不得要插入雲中一般。他滿麵漠然,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轉身離開。


    不多時,已經坐在書房之中翻閱各郡的匯報及賬單的魏國印,神色凝重,他一邊在硯台上磨著墨,一邊自語一般說道:“我才定下主意,他便跑到藍江和太子下棋,也不知道棋局是否精彩。”


    嘀咕一句不算完,魏國印繼續道:“我還是沒忍住,開口提醒了他一句,讓他明白藍江那邊的事情我也看得到,摸得清,但是這老大,似乎沒有死心呐。”


    當時魏國印故意提及藍江國,一方麵便是提醒魏衍不要在想著在藍江那邊做什麽手腳。


    因為這一次魏葉秋出使齊家,主要路途便是自東向西橫穿藍江國。


    魏衍的確是恭順的應下了,但是這位心高氣傲,腹內藏著城府的大公子,越恭順,就越不對勁,這一點,作為父親也作為縱橫半生的魏家家主,豈會看不明白?


    他磨好了墨,握住了一隻毛筆。


    他的手指很用力,仿佛是握著一把刀一般。


    他漠然道:“光知道爭有什麽用,魏家這麽一片家業都是爭來的麽?若是連自己兄弟都容不下,又怎能容下這千百年的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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