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青山一席話,道出了赤和村和三合會真正的辛秘之事,其中也順勢解釋了遣神眾是怎樣的一群人。


    這一席話讓薑陵和蕾雅心生震撼,他們對敢於與神庭為敵、與神明為敵的遣神眾是佩服不已,更是對兩百年前救下淩元校的死心生遺憾。


    淩元校即使被神庭追擊,可在見到饑寒交迫的災民而仍然不顧自己的危險,以生命力為代價,祭獻一片神輝,神輝化作春風,喚醒了莊稼,溫暖了眾人,卻使他自己實力受損,最後被神庭找到,出手圍殺。


    這淩元校的確是赤和村的恩人,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赤和村。


    而當年神庭亦曾到訪過赤和村,但他們的主要目的便是追尋淩元校的蹤跡,而在攻殺了淩元校之後,那些神庭之人不知為何大發慈悲,幫助村裏有修行天賦的人開通了修行的道路,這才有了三合會。


    薑陵不由暗自嘀咕:“這‘三合’,難不成還有著遣神眾、神庭和赤和村三方勢力交織的意思?”


    此時木岸可想不到那麽多,今天得知的消息足夠讓他震撼得難以消化了。


    原來遣神眾才是他們赤和村的再造恩人,可又是神庭創建了三合會,那他木岸究竟該感激誰呢。


    木岸愣了許久,才迴到了最初的問題上,開口問道:“那我父親呢?”


    呂青山亦是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他自從見了淩震之後,才得知了這一切,如你一樣心緒萬千,難以平靜,但是最後他還是...還是加入了遣神眾。”


    木岸心中再次震驚,不解道:“你是說...我父親...”


    “我們終究還是虧欠淩元校前輩的,但並不是因為這份虧欠他才決心加入遣神眾,而是他也開始相信,神庭是不應該存在於世上的,隻有推翻了神庭,這世間才有真正的朗朗乾坤,每個人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呂青山沙啞地開口。


    “那...他...”木岸此時看向那帶著麵具的身影,已經隱隱意識到了什麽,但終究不敢往那方麵想。


    “既然成了遣神眾,便是與神庭為敵,與這天下最大的勢力為敵,若再待在村子裏,會給村子招來無窮的禍患。”呂青山說到此處,聲音已經有些顫抖,停頓片刻,才緩緩道:“所以他不能再是三合會會長木淵。”


    木岸身體顫抖,看著呂青山,喃喃道:“不可能。”他猛然一步衝到了呂青山身邊,口中還說道:“怎麽可能!”


    他非常無禮地抓住了呂青山的衣領,就要掀開他的衣襟。


    薑陵大概猜得到,木岸知道自己父親身上有著某種標誌,也許是胎記傷痕這樣的東西,可以幫他確認呂青山的身份。


    但是呂青山卻一把抓住了木岸的手,推開了他。


    呂青山平淡而堅定地說道:“你父親,已經死在火海。你今天知道的已經夠多了,退去吧。”


    “不,我怎麽能就此退去。”木岸怎能就此退去,他再向前一步,就要繼續去扒開呂青山的衣服,想看一個確定的結果。


    當年自己父親葬身火海,他是多麽的難以接受,多麽的痛苦,這些年他韜光養晦,裝著胸無大誌、遊手好閑的樣子,暗地裏又拚命的修行,因為他唯一的目標就是要報仇。


    如果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那自己這些年又在堅持些什麽?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知道究竟什麽樣的結果才是自己想要的,但終究要找到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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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就在下一刻,一人從背後拍了一下木岸,木岸身體踉蹌,腦袋一歪昏了過去,被呂青山攬在了懷中。


    淩震走了過來,輕歎一口氣,道:“既然不想讓他踏入這潭渾水,你就要果決一點啊。”


    呂青山點了點頭,看向木岸,喃喃道:“我不該告訴他這麽多。”


    “說都說了,之後的路怎麽走,讓他自己決定吧。”淩震說道:“他也是成年人了。”


    “沒錯。”呂青山應了一聲,隨後沉默無語。


    薑陵見淩震走過來,便迴頭看了一眼,發現二當家喪嘯還在原地,似乎淩震並沒有拿這個叛徒怎麽樣。但喪嘯這個粗獷大漢此時失魂落魄,眼眶微紅的愣在原地,片刻之後看向遍地的鮮血與屍首,看著那些昨日還在一同飲酒化拳的兄弟有很多已經天人相隔,喪嘯突然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哭了起來。


    淩震也轉頭看了一眼這遍地瘡痍,悲傷地說道:“是我害死了這些兄弟。”


    在此藏身八年,做了八年的大當家,淩震心中自然悲痛,他知道若不是因為自己,黑羊寨又怎麽會遭此滅頂之災。


    “他們都是患難流離之人,沒有黑羊山的收留早就不知餓死在什麽地方,若不是你管理山寨,這群沒有規矩、心狠手辣的山匪,早就要引得剿匪隊清剿了。”呂青山安慰了他一句。


    淩震歎了口氣,道:“咱們準備離開吧。”


    “嗯。”呂青山應了一聲。今日雖然擊退了剿匪隊和神庭執事,但終究不能在黑羊山繼續待下去了。


    淩震到此才轉頭看向薑陵和蕾雅,點頭道:“今日多虧你們出手相助。”


    薑陵微微低頭道:“我們也是有私心在,大當家不必太過客氣。”


    淩震點了點頭,很讚許薑陵的坦誠,隨後問道:“你們是天行者吧?”


    見淩震已經有了猜測,薑陵也沒有多猶豫,點了點頭。


    淩震說道:“果然如此,怪不得能收得赤曜星官的殘魂做武靈。”


    “機緣巧合罷了。”薑陵應承了一聲,隨後道:“還要勞煩大當家告知我赤曜星官的事情。”


    “赤曜星官乃是遣神眾的元老,自創立遣神眾起便追隨天君左右,在十二星官之中排行第三,境界為玄極中境,是當時修行界威名遠揚的音念師。”淩震講解道:“後來神庭出手清剿遣神眾,三位神庭司命,一位玄極中境,兩位玄極下境,聯手圍攻赤曜前輩。赤曜前輩知道逃生無望,心中坦然赴死,奏了一曲星河散,與對方同歸於盡。”


    薑陵這才知道周瑜,或說赤曜身前的事跡如此耀眼。下一刻周瑜從懷中拿出了那赤心古琴,遞換給淩震。


    淩震並沒有接過古琴,而是看著薑陵緩緩開口道:“今日能重見赤曜星官身姿,我已經倍感欣慰與榮幸,這赤心古琴在我手中反倒是蒙羞了,你便替赤曜前輩留下此琴吧。”


    “這...太過珍貴了吧。”薑陵當然是一百個願意得到這赤心古琴,但真聽到淩震願意將其交給自己,還是驚訝不已。


    畢竟這赤心古琴是絕世的寶琴,還是淩震父親傳給他的,可謂琴在命在啊。


    淩震卻是釋然搖了搖頭,道:“今日能遇到赤曜星官,自然要物歸原主,希望你能好好保管這赤心古琴,同時也善待赤曜前輩。”


    “那是自然。”薑陵應了一聲。


    淩震繼續道:“我即將離開黑羊山,你們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麽?”


    薑陵想了想,最後非常認真地問了一句話:“前輩,您知道這世上有靈念雙修的人麽?”


    淩震微愣,不知薑陵怎麽問了這麽一句,答道:“雖然未曾親眼見過,但的確聽說過有靈念雙修的高手。”


    薑陵撓了撓頭,猶豫片刻後問道:“那...你看我能修念術麽?”


    ......


    赤和村裏,村長家門口不遠處有著一個草垛,一個身影就躺在此地,不停的喘息,時不時地有鮮血湧出口中。


    “淩震...叛神者...”他痛苦而憎恨地自語著。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破空而至,來到了他的麵前。


    燕北凜抬頭望去,頓時目露悲痛,哽咽道:“師父,我敗了。”


    “唉。”麵前的老者輕歎一聲,伸手撫起了燕北凜,開口勸慰道:“一場勝敗而已,說明不了什麽。”


    老者探手輕輕拍打燕北凜的後背,燕北凜吐出一口渾濁的鮮血,但他體內殘存的念氣也隨之排除,頓時輕鬆了不少。


    燕北凜緩了一口氣,又氣又悲地說道:“我還弄丟了您的滌罪劍。”


    “那又如何。”老者開口道:“丟失滌罪劍和這一場失敗對你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燕北凜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閃過毅然,咬牙說到:“沒錯,我不會就此消沉,我還要變得更強,天涯海角,我都要重新找到淩震,將他擊敗,一雪今日之恥!”


    老者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時,村長家的院子裏,走出了一個小男孩。


    老者轉頭望向那目露警惕和好奇的小男孩,片刻後滄桑的眸子裏閃過異色,他緩緩走到了小男孩的進前,仔細打量了一下,不由自語道:“這小村子裏還有如此天資的小娃娃。”


    他看向小男孩,溫和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倉月鷹。”原本羞澀稚嫩的小男孩,已經變得勇敢了很多,他望著麵前的老人,大眼睛如湖水般清澈。


    “好。”老者笑著點頭,隨後問道:“你可願做我的弟子?”


    倉月鷹眨了眨眼睛,問道:“你很強麽?”


    ......


    時間已經是清晨,一道人影踩著霞光走向了赤和村。


    他身形落魄,麵色憔悴,那曾經明亮銳利的雙眸之中也變得有些黯然。


    他是木岸,三合會的當任會長,他昨日被淩震拍昏了過去,等他從黑羊山上醒來,已經是半夜,那時山上已經空無一人,隻剩數十個墳墓。


    木岸如同瘋魔一般在山上尋了一夜,終於是確認山上再無一人,那戴著麵具的男子究竟是三當家呂青山還是自己父親木淵,他已經無從確認。


    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走迴了村子。


    需要他思索的事情太多了,他腦子裏一團亂麻,今後該何去何從他此時無力去想。


    等行至村口的那座石碑時,木岸坐在碑前,一直坐到天光大亮。


    木岸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在那渾濁的眼神中,終於是閃過了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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