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大敵當前,黑羊寨大當家的淩震,將大家聚集在一起,卻不是來布置戰術,也不是來鼓動人心,而是很直白地告訴大家,這一次戰鬥將九死一生,不希望大家都留下來玩命,想走的現在就可以走。


    場間兄弟們都欽佩淩震的為人,自然也知道他此言不會是試探人心的套路,而是的的確確在奉勸兄弟們逃命去吧。


    黑羊寨的眾多山匪的確算不上什麽好人,他們是一群難民、流寇、逃犯和混子組成的團體,最初的時候更是胡作非為,無法無天。在八年前淩震孤身上山之後,以武力服人,而後以忠義服人,順理成章地坐上了山寨頭把交椅,立下了諸多規矩。這些年,黑羊寨眾人的確沒有劫掠過赤和村的窮人,也沒有狠辣兇惡地屠殺無辜的人,但他們也沒少從過往的商隊身上揩下油水,遇到不配合的車隊也曾拔刀戰起,血濺五步。劫富的事沒少幹,但濟貧的事卻沒幹過。


    淩震也沒有打過類似“替天行道”的幌子,他就是單純地帶領著九十幾人在這山上落草為寇,隻是與其他山匪相比,多了些底線,這個底線雖然談不上“良心”,但可以說是“人性”或者“道義”。


    但畢竟是做山匪的,被剿匪隊來圍剿一番,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有些人貪生怕死,應該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淩震看著場間眾人,微微皺眉道:“我不想和你們囉嗦,也不是在嚇唬你們,這一場仗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們不用管什麽兄弟情深、什麽江湖道義,命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場間安靜了片刻,但沒有人挪動腳步,直到片刻之後,那被叫做黑熊的黑臉大漢往前走了兩步,朝向淩震微微躬身。他說道:“大當家的,我當年之所以鬧事殺人,就是因為那人侮辱我兄弟,我才一刀劈了他,而後讓官府追捕。今天這麽多兄弟在這,我黑熊怎麽會逃跑呢?就算我死在這,我母親也有鄰裏街坊照看,餓不著冷不著,我這當兒子的,早點下去等她又怎樣?她可不想自己兒子是個孬種!”


    這邊上杉老哥也輕咳一聲,淡然笑著道:“我的父母兄妹走散多年,我的確想他們,我還會找去他們,說不定哪一天我攢夠了銀子就拍拍屁股下山啦,不過今天我不能走,我怕萬一和你們再走散了,我去哪找你們去啊。”


    有兩人起頭,其他人也全都跟著向大當家的躬身,誓死不走。


    “黑羊寨就是老子的家,還能走哪去。”


    “我們不會走的,腦袋掉了碗大個疤,誰怕誰啊!”


    “這把破刀多久沒砍人了,再不用都要生鏽了!剿匪隊敢來,咱就砍他丫的!”


    大當家看著眼前這幫弟兄,眼神複雜,悲傷和惱火之中帶著欣慰,他沉默了片刻,點頭道:“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說了,咱們生死由命成敗在天!來人,取酒!先取一半給兄弟們壯壯膽子,剩下一半,等打贏了再喝!”


    不一會二十幾壇酒從酒窖中搬了上來,酒碗不夠用,就兩三個兄弟共用一個碗,眾人很快就喝到了一起。


    淩震轉頭看了一眼薑陵幾人,示意給他們也送去一壇酒,隨後對眾人開口道:“對了兄弟們,這三位年輕人,是來幫助咱們黑羊寨的,暫時也算咱們兄弟,到時莫要殺紅了眼。”


    薑陵三人向大當家的點頭示意,這邊有位肥胖的漢子將手中一碗酒飲盡,隨手在嘴上抹了一把,非常直接地問道:“大當家,這兩個小子,還有個娘們,這三人哪來的呀?信得過不?”


    “老彪,你別看人家年輕,更別小看這女子,就他們三個隨便拎出來一個,能打你連你老子都認不出你來。”淩震豁達笑道:“至於這三個家夥可不可信,得問你們三當家,他帶迴來的人,要是有什麽問題,你們就找老三說理去。”


    眾人哈哈一笑,不以為意,繼續喝酒。


    淩震這時轉過身,看向呂青山,小聲問道:“你覺得勝算多少?”


    “五成。”呂青山沙啞地開口道。


    淩震沉吟了片刻,看著呂青山僅露在外麵的眼睛,道:“得死多少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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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青山低下了頭,沒有迴答。


    淩震歎了口氣,黯然道:“希望酒窖裏剩下的那一半酒能喝得完。”


    突然淩震端起一碗酒,轉身來到了二當家喪嘯麵前,他看著喪嘯緩緩說道:“八年前我搶了你的位置,當了老大,讓你做了二當家,你還恨我麽?”


    一臉兇相的喪嘯聞言怔了片刻,隨後搖頭道:“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當年敗給了你,輸了心服口服,有什麽記恨的。”


    淩震和他碰了一下酒碗,將碗中酒水一飲而盡,隨後拍了拍喪嘯的肩膀,轉身又離開了。


    “此戰過後,無論我是生是死,這位置都還給你。”


    喪嘯扭頭看著淩震的背影,瞳孔微顫,眸子底閃過一絲精光。


    ........


    黑羊山上,三十四道身影迅速在林間穿梭,人人黑衣,人影幢幢,如同一片烏雲一般,逼近了黑羊寨。


    燕北凜一邊快步前行,一邊說道:“前田,一會由我對付大當家的,你對付三當家的,也就是戴麵具的那人。”


    前田疑惑道:“那二當家的呢?”


    “不用你操心。”燕北凜漠然迴了一句。


    “是。”


    “至於其他匪徒,隨便殺好了。”燕北凜眼中閃過寒光,道:“不過記住一點,今天就算不能徹底剿滅黑羊寨,也不能讓那個大當家的跑掉!”


    “明白。”前田滿口應下,但此時他心中卻滿腹狐疑。


    實際上,從一開始這位燕大人找到巡防隊大營時,並亮明其身份的時候,前田就非常驚疑。他不明白這樣的人物怎麽會跑到巡防隊來要求出兵剿匪,雖說理論上燕大人沒有這樣的職權,但實在是沒有人敢違背他的命令,一方麵是因為他強大的實力,一方麵是他所代表的勢力——神庭!


    這神明的使者,極少插手俗世之事,向來都是聽從神明的旨意,做著一些驚天動地的事情麽,怎麽也會帶兵剿匪了!?


    雖說前田心裏疑惑,但他自然不敢多問半句,神庭在這世界的位置可是不比皇權要低,甚至猶有過之。再者說,有神庭特使帶隊剿匪,成功率也會大很多,自己隨之並肩作戰,撈一把功勳自然不在話下。


    問題就是,此次剿匪行動究竟暗藏著些什麽呢?


    前田自然也是個人精,他可沒有盲目樂觀,實際上他一直琢磨著所有的可能性——為什麽神庭特使要來剿匪,但就是猜不準確。


    倒是有兩條可能性最大的情況,第一,黑羊山上藏著寶貝,引動神庭特使來取。第二,黑羊山上有某個人,值得神庭特使親自出手。


    如今聽聞燕北凜說出務必留下黑羊寨大當家的這話,前田就幾乎確認問題出在這大當家的身上。可是前田卻還是琢磨不明白什麽人值得神庭的特使親自出手。


    剿匪隊由木岸帶路,不多時已經接近了黑羊寨的寨門,木岸躲在樹後,低聲道:“這裏就是黑羊寨的大門,看樣子有人放哨,需要繞路麽?”


    燕北凜冷笑一聲:“不需要。”


    前田這邊隨之揮手,隊伍中有兩人張弓搭箭,挽弦如滿月,直接射了出去,大門邊上兩位看門的山匪應聲而倒,皆是被一箭刺穿脖頸。


    燕北凜道:“走。”


    一行三十餘人頓時加速,如同遊魚入海,人影閃動間便衝進了黑羊寨。


    在他們邁進大寨的同一時間,急促有力的鍾聲在黑羊山上驟然響起,驚得山林飛鳥四散。


    前田抬頭看了一眼,冷笑道:“看來已經做好迎接的準備了。”


    燕北凜漠然道:“那就殺進去吧。”


    一行人早已不再隱藏行蹤,迅速趕上山,而黑羊寨的兄弟們也集結到了一起,就在山腰等著他們。


    淩震雙手環胸,巍然立在人群正中間,他舉目看向前田,輕笑道:“這不是前田副隊長麽?我沒記錯的話,八年前我來到黑羊寨,而你是同一年當上的巡防隊副隊長,怎麽現在才想起來上山送死啊?”


    前田呸了一聲,冷笑道:“你認識老子,老子可不認識你,既然你知道是老子讓你在這山上快活了八年,到了閻王那邊別忘了給老子說幾句好話。”


    淩震不為所動,甚至不再理會前田,而是轉頭看向燕北凜。淩震盯著燕北凜,緩緩道:“狗叫的再兇,也不過是狗,不過...給神庭當狗,也不算丟人。”


    燕北凜麵無波瀾,淡然道:“看來你也認識我。”


    “神庭行動機密,辦事謹慎,我能打探到的人真不多,但好在我認識你。”淩震目露寒光,沉聲道:“神庭刑罰執事,燕北凜。”


    “好,看來你不會死的冤枉了。”燕北凜掃視了一眼黑羊寨上其他人,漠然揮手道:“大當家的當了這麽久,想必你們兄弟之間感情很深,那麽,這黑羊寨....給你陪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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