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覺很快接通了衛淵的電話。


    雖然有些訝異衛淵突然聯係他,但是圓覺顯然心情不錯。


    兩人在電話裏稍微聊了幾句,隻是因為這件事情有些複雜,電話裏很難說清楚,所以衛淵提議,幹脆想辦法見麵聊一聊,圓覺很痛快地答應了,還給衛淵分享了一個地理位置,兩人約定了晚上七點的時候見麵。


    在夜裏七點鍾的時候,衛淵騎著共享單車準時到了地方。


    隻是他沒有想到眼前的所在是這樣一副光景。


    露天的棚子,燒灼散發出來的煙氣,一張一張拚在一起的桌子,嘈雜的聲音,啤酒瓶子碰撞發出來的清脆聲,這裏是一個燒烤攤的夜市,穿著灰色僧衣,滿身筋肉的光頭和尚,處於一堆吃燒烤的人堆裏,實在是過於紮眼。


    頂棚下麵掛著白熾燈,照在那顆腦袋上,亮堂堂的一片。


    圓覺睜開眼睛,看到衛淵,大聲招唿道:


    “衛施主,這兒,貧僧在這裏!”


    不,你用不著開口,你那體格和發型,就像人群中的螢火蟲,根本沒法子忽略掉。


    衛淵嘴角抽了抽,搖頭失笑,走過去坐在圓覺的前麵,左右看了看,臉上神色古怪,道:


    “沒想到圓覺師傅你約的地方是燒烤攤……”


    圓覺爽朗一笑,道:“沒誰規定說這兒不讓和尚過來吧。”


    衛淵笑道:“當然沒有了,就是這周圍都是喝酒吃肉的人,我還擔心你會覺得不自在。”


    圓覺雙手合十,笑嗬嗬地道:“貧僧吃貧僧的,他們吃他們的。”


    “各得其樂,互不打擾,挺好的。”


    “再說了,戒律是用來約束自己的,旁人怎麽做那也是人家樂意。”


    “要是把自己的想法非得要旁人也聽,你不吃肉旁人便不能吃,你不吃這個肉,旁人也不能吃;這個就不是戒律啦,我最近看書,看到一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其實想了想,己所欲也也不要施於人的好。”


    “自己是自己,旁人是旁人。”


    “所以……”


    圓覺笑嗬嗬地把菜單往衛淵身前一擺,得意洋洋道:


    “今兒我發工資了,我請客,衛施主你看著點你自己想吃的。”


    “我就點我自己吃的。”


    衛淵也不推辭,點了幾樣素菜,那邊圓覺一抬手,熟練地從嘴裏麵吐出了一連串的名詞,道:


    “老板,再來十串兒素雞,十串兒香菇,十串兒金針菇,金針菇上要小米辣,但是不要蒜蓉,然後再來二十串兒烤豆角,一份兒錫紙茄子,再來三個烤好的烤餅,撒上辣椒苗兒,切成小塊兒上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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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再來兩瓶兒小木屋果啤。”


    “冰鎮的,冰鎮的。”


    他掀起僧袍衣擺,跑過去提了兩瓶冰鎮的果啤,說是果啤,可其實隻是加了啤酒花,沒有一丁點度數,圓覺順勢用手指就掰開了果啤上的瓶蓋,遞給衛淵一瓶,不好意思道:“這東西沒有度數,不算是酒水。”


    衛淵玩笑一句,道:“沒有酒精度數,也被叫做果啤,所以就能喝?”


    “把素齋做得像是肉菜一樣,那麽算是破戒,還是沒有破戒?”


    圓覺把衣擺放下來,雙手合十道:“施主要考考貧僧嗎?”


    他想了想,道:“那得是要看,究竟是為了什麽立下的戒律,禁止飲酒,是因為酒會亂性,迷了神誌,所以不能飲酒;禁製吃肉,或者說,最初的戒律是不能吃不淨肉,就是說,不能為了自己想要吃去殺生,而不是說要禁止口腹之欲。”


    “人生在世,處處都有危險,一不小心就會墜入執迷業障,當你看到有人不小心要摔下山,你肯定會拉住他,給他指一條正確的路,可有的人不聽,就隻要以戒律禁止往那裏走。”


    “不允許因為自身的欲望去殺生,就能避免墜入殺業;”


    “不去飲酒,便可避免迷了神誌,亂掉心性。”


    “其實僧人是要受持金錢戒,所以啊,真正的苦行僧人,是不被允許用手接觸金錢的,因為當他們知道金錢可以這麽輕易地得來,心裏就會生出心魔;不會允許單獨和女施主見麵交談,也不能主動展露神通。”


    “有的分宗,你可以拉著僧人要他給你講經說法,但是講完之後,他是不會受你的施舍的,因為他給你講經說法,並不是圖你給他的東西。”


    “為什麽叫做施主,施主,因為是人們願意以善心來給些吃的,而不應當是捧著盒子來討要錢,這就不對了,不應該是以神通來迷惑人得到錢,更不能是用佛經智慧來換取錢。”


    圓覺歎息一聲,道:“佛徒行走於苦修之路,如同走在懸空之橋,有八麵來風,何時安如大地,八風不動,才能維持一顆佛心,說到底,規矩也隻是外物的束縛,先輩們苦苦思索,把那些會導致你走錯路的地方給堵住,逼著你去走正道。”


    “什麽時候真正的領悟了戒律的內核,那麽反倒沒有所謂戒律不戒律了,最終看山還是山,這樣的境界是很高的,在儒門,就是傳說中的隨心所欲而不逾矩,所以說……”


    僧人咬了一塊完全沒有魚肉成分的魚豆腐,並且在心裏無比誠摯地感謝這東西廉價到舍不得加入一點點的魚肉,含含糊糊地道:“所以說,我越來越覺得,其實各家各派的那些前輩們,走的路最後會走到最後一步,殊途同歸。”


    “那個境界,在佛門叫做是覺者,在儒家就是聖人,墨家是巨子,道家可能就是天師吧,道理是永遠都在的,永遠會有人發現它們,然後用語言描述出來,但是這不代表著是這些先賢創造了這樣的境界。”


    “他們用語言描述出來,隻是為了傳授給普通人。”


    “所以那幫佛敵糊弄普通人說,供養僧人有大功德,因為能把智慧和佛法保留下來,我可去你的吧!”


    “佛法就在那裏,有沒有這個被供養的和尚都不會消失,再說了你知道佛法在這裏,你倒是來取啊!眼睜睜看著有錢不花,誰都知道,那是有點傻了;可知道佛法是好東西,你自己不思考思考,還花錢讓腦滿腸肥的和尚給你看著,這就是功德?”


    “你也不學,他也不學,敲敲木魚,念念佛經,那玩意就保留下了?”


    圓覺歎了口氣,一隻手握著酒瓶子,仰脖灌了一大口,滿臉遺憾,大有當代魯智深的氣魄,可惜酒瓶裏麵是果啤,或者說準確點,應該是水果味汽水,衛淵和圓覺吃了些東西,圓覺摸了摸肚皮,不好意思道:


    “一直都聽貧僧在說,施主你叫我出來,是有事要我幫忙麽?”


    衛淵按了按眉心,無聲自語。


    就這麽明顯麽?


    無奈一笑,道:“確實是有事情要詢問圓覺師傅。”


    他聲音頓了頓,沉吟著道:“有這樣一個人,為了保護更多的普通人,而把自己放在最危險的地方,苦苦支撐了很長很長的時間,魂魄都破碎,而他保護的人有成千上萬,乃至於百萬,或者更多。”


    “但是他的魂魄摻雜了異獸和兇魂的部分。”


    “你知道有什麽辦法,可以救救他麽?或者說,至少有一條可能的法子,護住他的靈性。”


    圓覺訝然,他們的聲音被法術所牢牢護住,沒有外泄,不曾被外人所知,他沉思許久,道:“如同先前貧僧所說,各家各派,最終所抵達的境界是相仿的,衛館主所說的這位,所作所為,幾乎可稱之為大願,在其他的宗門,這已經被稱之為是大菩薩了。”


    “我禪宗一脈,自然不信不喜佛敵所做所為。”


    “但是他們的修行方法是確實有效的,這也不能夠否認。”


    “大願?”


    圓覺坦然道:“是,在其餘的佛門分宗裏說菩薩必發大願普度眾生。”


    “而淨土宗口中,最為知名的大願經典,是為《地藏菩薩本願經》。”


    地藏菩薩本願經……


    衛淵心中呢喃默念,看向圓覺,打趣道:“你稱唿他們是佛敵,卻又給我推薦佛敵的功法,這算不算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圓覺雙手合十,道:“貧僧隻是為救人。”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衛淵隻覺得眼前僧人神色莊嚴沉靜,所作所為也是坦坦蕩蕩。


    而後,圓覺便又摩拳擦掌,道:


    “再說了,這功法是那幫佛敵的東西,在他們老巢呢。”


    “如何,衛館主,咱們,要不要幹他一票?!”


    衛淵:“…………”


    他看了看躍躍欲試的圓覺,嘴角抽了抽。


    大師,你人設崩了。


    PS:今日第二更…………兩千九百字,感謝滄浪之水之雅俗皆賞的盟主,謝謝~睡覺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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